第22章 赤山揭秘23

  姜聿知道周岐说得对,很对,但……

  “但没有人想活成孤家寡人,那样就太惨了。”周岐话锋一转,抻抻嘴角仰头吐出一口浊气,“所以我们即使深知真相,还是倾尽毕生所能寻找同路人,还是兜着一颗半信半疑的心小心试探,万一呢?对,就是这两个字,万一,在好奇心与可及性面前,人就会暴露出赌徒属性,万一真有生随死殉矢志不渝呢?万一这份幸运就被我碰上了呢?再不济,哪怕只是暂时的陪伴,总也好过什么都没有吧?”

  姜聿不受控制地点头。

  “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也没兴趣探究,我说这些话也只是因为我想说。 ”周岐双手撑地,望着天,“很早之前有人这么跟我说,通往生命尽头的列车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站停车,这趟列车里,有人从头陪你坐到尾,有人刚坐一站就火急火燎地下车,有人好容易捱到中途却还是被窗外的景色所蛊惑。来来去去很正常,陪伴与背叛总交错行进。不必为分道扬镳而伤心,要为曾经的志同道合而满足,然后,该放过放过,该杀便杀。”

  “不要因为害怕背叛与恶果,就不去结交伙伴与战友。”

  姜聿听得入了迷,怔怔的,恍若被邪教洗脑的小肥羊。

  等他回过神来,周岐已经起身,双手插兜溜达走了。

  还怪潇洒的。姜聿想。

  周岐装完人生导师,感觉自己浑身散发出圣者的金光,一路横着走回大通铺。刚到门口,对面屋里传出一声能刺穿人耳膜的尖叫,一位衣不蔽体的婢女面无人色地跑出来:“死人了死人了,大少爷死了!”

  原本寂寂无声的几间大通铺瞬间倾巢出动,十来号人跟擎等着这一秒似的,听见动静,立马拔腿就往对门狂奔,一个个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

  “死了死了?终于死了?”

  “龟孙子总算遭报应了!”

  “渣男死得好……”

  “哎,前面那人,别到处乱摸,姜聿小侦探不是说了吗?要保护第一现场!”

  “妈呀,死得这么惨!躲开躲开我要吐了,呕……”

  周岐:“……”

  不得不说,过了新手村淘汰赛,剩下的确实都不太像正常人……

  这会儿是下午四五点的光景,徐迟斜披着件不知从哪儿倒腾来的旧大褂,睡眼惺忪,晃晃悠悠地缀在队伍末尾,脚下不快,但也不慢,刚好能跟上的程度。

  周岐从后面拍了他肩膀一下,他懒得给个反应。周岐便又几个箭步蹿到前面,倒退着冲他夸张招手,跟条上蹿下跳非要引起主人注意的大狗似的。

  徐迟不得不撩起眼帘瞅他一眼。

  大狗于是满足了,一甩头往屋子里撒野狂奔。

  徐迟无声挑眉。

  此人的某些行为实在是令人费解。

  室内浮动着暖香与酒气,绯色纱帐垂落,隐约可见朱逍赤着上身趴在床上,一动不动。有胆子大的上前拉开纱帐,挂起,推了一把朱逍,没反应,于是将人翻过来。

  “嚯!”

  床前围着的人集体发出一声惊呼,齐齐后退。

  只见朱逍的死状十分恐怖,面孔青紫,七窍流血,身体已经凉透了,血却还在汹涌外流。掀开盖住下半身的丝被,底裤也被血浸透了,竟是身上所有孔洞都在淌血!

  “我们喝了点酒,他喝醉了,一觉醒来就……就……”原先奔出去的婢女又返回来,扯扯衣衫哭得梨花带雨,摇着头极力与自己撇清,“人不是我杀的啊,跟我没关系,我只是……大少爷他……”

  大家伙儿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婢女长得与那苏氏竟有几分相似。

  没人关心朱逍还在披麻戴孝就乱搞白日宣淫,当务之急是,赶快搞清楚到底是谁杀了他?

  “这血都黑了,一看就是中毒!”

  稍有些常识的人立马转身去检查桌上残留的酒菜。

  徐迟之前一直被人群隔离在外围,这会儿终于得以上前。他的目光从死者头脸逐渐下移,划过泛青的胸腹,最终落在掩在被子里的那条左腿,于是弯腰俯身……却有人先他一步掀开被角。

  那条腿已经发黑肿胀,溃烂流脓,飘出阵阵恶臭。

  “这有两个小伤口。”周岐不知从哪找来一把鸡毛掸子,嫌弃地捅了捅小腿肚靠脚踝的地方,“看形状,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

  “嗯。”徐迟又盯着朱逍的脸端详了一会儿,沉声道,“我以前见过人被山蝰咬了之后的样子。这种蛇的毒液可以溶解血管壁,使中毒者的眼睛、耳朵和身体其他孔洞出血不止,一两个小时内就会死亡。”

  “像这样?”周岐指着朱逍。

  徐迟点头:“像这样。”

  周岐听了,立马跳上床,把床翻了个底朝天,却连个蛇影子也没见着。

  “看来小家伙咬完人就跑了。如果真是蛇,那就难办了。”周岐翻找角落,床底衣柜花盆,连夜壶里也不放过,“这蛇是主动找来的,还是被什么人放进来的,直接决定了咱们能不能活过今晚。”

  凶手如果用毒蛇杀人,现场很干净,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这次是真正的一头雾水。

  所幸朱家几乎死绝,只剩闵氏母女两口人,众人开始盲猜,风声基本一边倒,都把宝押在有过前科的闵氏身上。

  这也是头一回,人们开始注意到朱文芸这个小丫头,并且无一例外地发现,这孩子身上有种超越同龄人的成熟与冷静。

  很难想象,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先是目睹过苏蓉分尸惨死,现在又亲眼看见父亲恐怖的死状,却依然冷着一张脸,连个惊慌的表情都欠奉。

  倒是闵氏,反应颇大,先是哭嚎一阵,后又放声大笑,似悲似喜,疯疯癫癫,早已没了之前端庄贤淑的闺秀模样。

  “娘,仇已报,现在你可满意了?”朱文芸居高临下,觑着情绪失控匍匐在地的闵氏,“朱家的女人临了都没有好果子吃,当初你何苦非要嫁进来?甚至不惜……”

  闵氏怀里犹抱着那双小朝靴,喃喃哼唱:“妾年方二八,嫁入朱家,如今算来,已十又四年矣……”

  “罢了。”朱文芸蹲下,将人扶起,“以后别再让我送饭了,你的阿誉死了,早死了。”

  “夫君,我生过儿子的对不对?我儿呢?”闵氏却紧紧攥着她的手,神志尽失,痴态中显出几分阴鸷颜色,“是了,是苏蓉那个贱人把我们的儿子推下了池塘,我待她如亲姊妹,她却如此心狠手辣。你呢,你也向来不喜我的两个孩子,既然如此,你便去阴曹地府,与她好生做一对鬼夫妻吧!”

  众人听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所谓因爱生恨,莫过于此。

  “还找什么证据?肯定是她干的!”

  “上次朱遥死,你也这么说!”

  “这次不一样!除了她还能有谁?”

  “难说——”

  “总不可能是那十三岁的女娃娃吧?”

  “姜聿小侦探呢?咱问问他……”

  姜聿已经脚底抹油,跟在周岐徐迟屁股后头溜之大吉。、

  开玩笑,姜聿抹一把脑门上的热汗,他就是个传声筒,有谁把传声筒当主cpu使的么?

  周岐徐迟在朱逍的卧房内什么也没搜到,紧接着就去了朱文芸的房间。朱文芸这会儿在灵堂上跪着,房间空着,也没上锁,他俩就这么大摇大摆地闯了进去。姜聿在后头犹豫了好久,心说魔方里是法外之地,一切都是为了活命,车轱辘话连说三五轮才硬着头皮私闯小姐闺房,顺手还给两位大佬掩上门。

  “你们俩,找什么呢?”姜聿压着嗓子拿气音儿说话。

  徐迟周岐分头行动,翻箱倒箧不亦乐乎。

  没人睬他。

  姜聿背靠门站了一会儿,确认了自己的空气地位,于是自暴自弃地坐下来,随手在桌上拿了只茶杯想给自己倒杯水。

  这一倒,屁都没倒出来。

  茶壶里没水,姜聿又提起脚边的水挑子,掂了掂,里面装了大概小半壶液体。

  他这会儿渴得很,也没多想,倒了满满一杯,仰脖喝了个精光。

  等咂咂嘴,才发觉味儿不对,哇地一声跳起来,掐着脖子使劲儿往外啐口水。

  “那傻子在干什么?”周岐捧着花瓶回头。

  徐迟扔了手里的刺绣绷子,走过来,执起在桌上打着旋儿的茶杯,问:“你喝了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啊!”姜聿挖嗓子眼儿挖得泪水盈盈,脸都激红了,“味道好怪,像药酒,我怕有毒!”

  徐迟于是把杯子凑至鼻子下闻了闻,若有所思:“这个味道……”

  “是朱文芸身上的那股怪味儿。”周岐劈手抢过杯子,又从水挑子里倒出一杯,不怕死地抿了一口,眼睛登时一亮,“我知道这是什么了!是雄黄酒!”

  得知这东西有名有姓也没毒,姜聿立刻不挖嗓子了,轻咳一声掩饰他方才的惊慌,悻悻道:“我说味儿怎么有点似曾相识。奇怪,朱文芸搞这么多雄黄酒放房间里干什么?离端午节还早着呢……”

  “她放在这么大容量的水挑子里,应该是晚上泡澡用的。”徐迟道,“雄黄酒能驱虫避蛇。”

  “啊?”姜聿抓的重点永远比常人清奇,“你说我刚刚喝的是洗澡水?”

  周岐转着杯子扯了扯嘴角:“看来这毒蛇果然不是自个儿找上门来的。”

  稍晚时候,待闵氏精神状态好一些了,她自作主张,把五口棺材挪到了后院宗祠。

  大门敞开着,朱家人的棺材整整齐齐排成一排。打左边第一口起,依次是朱家主母章氏、朱逍、朱遥,以及二媳妇苏氏,不过短短几天时间,死亡就像瘟疫笼罩了这个家族,人丁凋敝至此,令人唏嘘。

  “芸儿,我们一家人像这样永生永世聚在一起,你说好不好?”闵氏倚在最后一口空棺材旁,空洞的大眼睛里早已失去光彩。

  朱文芸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问,“那口棺材你是替谁准备的?”

  “阿誉当年早夭,早夭的孩子便是讨债鬼,死活不让进宗祠。呵,今天我偏将他的棺材抬进来,我倒要看看,事到如今,还有谁能出来拦我?”

  说着,她将那把银制长命锁小心安放在棺材里,完成心愿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摩挲着棺材盖:“我儿文誉,娘亲替你报了仇,你可欢喜?”

  宗祠外,大香炉里的三炷香齐齐断了一截。

  半空中的烟雾凝成一个虚幻的人形,神明般,悲切地摇了摇头。

  天逐渐暗下来,冷湫提议,为了字面意义上的引蛇出洞,可以尝试利用新鲜活鸡制作诱捕陷阱,放在蛇类容易出没的草垛砖堆等处,每个人负责两个陷阱,一有动静就击掌为号。

  姜聿表示困惑,他们找蛇干什么?难道把蛇抓住后掐其七寸,然后严刑逼供?

  说!是谁指使你来咬人的?

  画面太美,他随便一脑补就忍不住扑哧一声乐出来。

  冷湫忙着捉鸡,看见他傻笑,控制不住地翻了个白眼,心想果然许多富二代的财富与智商成反比。

  夜幕降临。

  周岐与徐迟两人四鸡相隔不远,各自都在怀疑人生,不明白好端端的体面人怎么就沦落为守鸡捕蛇的机会主义者。

  没过几分钟,周岐觉得蹲在草丛里跟鸡大眼瞪小眼实在太傻,于是抱着鸡跑来徐迟这边,跟徐迟大眼瞪小眼。对视两秒后,他真心觉得这个决定十分之英明,因为……

  徐迟比鸡美。

  徐迟:“……”

  徐迟面无表情,指了指两步开外:“你那只鸡好像在扑腾。”

  周岐不知在沉迷什么,有些恍惚,说出的话根本不打脑子里过:“咳,小鸡崽子没见过世面,打从鸡笼里出来就一直扑腾。”

  “不。”徐迟嘴角抽搐,“它扑腾得有点剧烈……是不是……?”

  此时,被捆住的鸡已经发出惨烈的咯咯啼鸣。

  “不慌,除了蛇,谁惦记一只鸡啊?”周岐顿了顿,猛地蹿起,“靠,不会这么巧吧?”

  他一个箭步拨开草丛冲过去,只见月光下,一条一米来长两指余宽的黑斑蝰蛇正绞缠住已然吓晕过去的母鸡,同时张开血盆大口,试图将鸡头整个吞进腹中。

  “住口!放开我的鸡!”

  周岐一声暴喝,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脚踩住蝰蛇的身体。

  蛇被激怒,放开鸡头,剧毒的獠牙反射着寒光,咻地朝周岐猛扑过来。

  周岐的速度却比蛇还快,也不找七寸,一手掐住蛇颈就拎了起来,拎起来就是一顿狂甩,左甩右甩转圈甩跳绳甩,直把蛇给暴力抡晕。看架势,是完全凭借本能的硬核捕蛇了。

  徐迟在旁张了张嘴,可能是想替可怜的蛇求饶,但是看周岐玩得很开心的样子,就又闭上了。

  好在周岐还记得他的任务,没把蛇往死里折腾。他朝徐迟使了个眼色,徐迟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布包上缝着结实的麻绳,他把麻绳系在蝰蛇的七寸上,打了几个死结,想了想,又补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周岐挑剔地评价:“蝴蝶结打得马马虎虎。”

  徐迟弯了弯嘴角,拿磨得尖锐的铁钉戳破小布包。

  做完这一切,周岐退到一个安全距离,把蛇给放了。

  过了约莫有一刻钟,觉得差不多了,两人便沿着布包里漏出来的石灰粉追踪蛇迹。

  奇怪的是,那条蛇并没有在朱家大院多做停留,而是径直从后门游了出去,灰白色的爬行轨迹沿着山路蜿蜒而上。

  徐迟中途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路两旁黑黢黢的密林,密林里呈现可怕的寂静,连正常的虫鸣鸟叫也无处可寻。

  “看样子,它上了赤山。”周岐略有犹豫,侧头询问徐迟的意见,“还继续追吗?”

  徐迟轻启牙关:“追。”

  两人结伴上山,前后始终保持着一臂距离。

  四下里阴风阵阵,鬼影幢幢,月光再亮,也照不透浓重的瘴气。

  瘴气里似乎还掺杂奇香,周岐脚步微滞,这是……槐花香?

  赤山上种满了槐树?

  他心下一惊,倏然抬头,前方却已不见徐迟踪影,而是换了一副全然不同的景象。

  那是战火里的废墟,经过三个月不眠不休的攻击和轰炸,壹宫的近卫兵全军覆没。

  天空下起滂沱大雨,保卫王族撤退的灰鲸部队连同周行知中尉在内,剩下大约五十人,他们乔装混进市郊东的难民集中营,追捕者很快闻讯赶来,包围了那些残破不堪的旧帐篷。昔日的救赎兵团土崩瓦解,猎鹰天狼两大主要战力暗通曲款,联手造反。此时,那名猎鹰部队的上尉命令他们所有人站成一排,不准移动,然后便退入暖和的装甲车里。大雨倾盆,雨滴打得连泥土都起了泡泡。

  三小时后,瘦弱的难民们一个接一个因体力不支而倒地。周行知手下的少尉离开队伍,扶起那些倒在泥地里的人。一名少年从装甲车上跳下来,当场对着少尉的腹部开了一枪。血雾腾起。在那之后,再没人敢随便乱动。他们看着雨水模糊了周围的金色鸢尾,并希望那少尉别再哀嚎。少尉开始歇斯底里地哭泣,这时周行知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是我的兵就不要哭。”

  哭声便停止了。

  周行知暴露了。

  猎鹰的士兵用步枪顶着他的后脑勺,将他请出队伍。

  队伍里躁动起来,装甲车里安坐已久的猎鹰上尉踏着军靴走到周行知的面前。

  “好久不见。”上尉撑着伞,比想象中年轻,也比想象中高大,甚至比想象中温和,“周行知中尉,很不幸,我为你带来了坏消息。你的上将,你的信仰,已经阵亡,就在刚刚。”

  周行知偏了偏头,他其貌不扬,脾气也臭,一直以来在部队里都以不服管教而出名,但此时,他收起了那副混不吝的表情,手握拳头砸了砸胸口。

  他宣称:“上将英灵与我同在。”

  那名上尉被激怒,拔出枪来,挥手就往周行知脸上打去。

  周行知的鼻子鲜血长流。

  “那位小王子呢?”上尉如一头意气风发的雄狮。

  周行知擦了擦鼻血。

  “我问你。”上尉丢开伞,给子弹上膛,冰凉的枪管自下而上抵住周行知的下颌,“袁启呢!”

  “我叫周行知,我是救赎兵团灰鲸部队陆军中尉……”

  上尉朝他身后的少年点了点头,少年上前,将周行知踹翻在地,抓住周行知的头发,转过他的脸,面对大雨和群众。雨水将周行知鼻子和嘴巴上的血冲到浑浊的泥水里。

  “袁启在哪里?我数到三就开枪。一!”

  “我叫周行知……”

  “二!”

  “是灰鲸部队陆军中尉,我……”

  “三!”

  即使在滂沱大雨中,那冷冷的咔哒声听起来依然犹如令人胆寒的爆炸。

  “抱歉,我一定是忘了装弹匣。”刽子手说。

  少年递上弹匣。上尉将弹匣装入枪柄,再次上膛,举起手枪。

  黑洞洞的枪口这次对准了眉心,周行知闭上眼睛,雨滴从睫毛落下。

  “最后一次机会!一!”

  “凛冬散尽,星河长明。我在军旗下郑重宣誓,自加入救赎兵团……”

  “二!袁启在哪里!”

  “终生为,为我的王献出热血与心脏……”

  天空打开,冰雹般的雨滴伴随着轰鸣声落下,仿佛正绝望地试图阻止惨事发生。

  他无法再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因他受折磨。他张开嘴巴,打算大叫,说他就是小王子,他就是袁启,他们要找的是他,不是周中尉,他们要他的命尽管拿去。但这时,一只纤细的带着香气的手捂住了他的嘴,那位母亲眼含泪水冲他摇了摇头,然后她站起身,她拉着自己的孩子走上前。

  他认得她,她是周中尉的妻子。

  他也认得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是周中尉的儿子。

  “你们要找的人在这里。”女人亲手把她的孩子推进恶魔的魔爪,她的声音在颤抖,“请放了我男人。”

  不——

  小男孩困惑的眼睛里盛满恐惧,他不明白他的爸爸妈妈都在干什么,他才八岁而已。

  不是!

  手枪调转方向,指向新的目标。

  他不是我!天呐,该死的,你们都瞎了吗?他跟我长得一点也不像!

  泪水汹涌而出,他蠕动懦弱的嘴唇企图出声,这时,周中尉的目光扫来,他在中尉哀伤的眼神中看见强烈的祈祷,也看见他摇了摇头。

  接着,正中眉心的子弹切断了身体与灵魂的联结,男孩的身体猛然抽搐,倒进肮脏的泥水。

  他看见男孩的目光熄灭,生命已离开那具可怜弱小的躯体。

  远处的号角声响起,是姗姗来迟的救援部队……

  怒火,盛大的怒火一刹那席卷心野,血液化作滚烫的岩浆流经四肢百骸,灼烧每个细胞每个毛孔。

  杀光你们。

  日日夜夜鞭笞灵魂的念头喷薄欲出,无数张嘴巴在耳边轻声呢喃、诱哄。

  “替那个无辜的孩子报仇。”

  “杀尽所有叛道者。”

  “一个不留。”

  “包括你自己,你这个无能的卑鄙的懦弱的——孬种!”

  “周岐,周岐——醒醒。”

  嘈杂的窃窃私语里忽然切进一条格格不入的呼唤。

  这声呼唤就像黑暗里一条显眼的光束。

  他那一腔熊熊燃烧的怒火稍作停顿,随即欢快地暴涨,如同肆虐成性却憋闷已久、这会儿终于找到泄洪口的洪水,当下不顾一切地铆足力气,冲着那一点光亮奔涌而去,渴求畅快的释放。

第22章 赤山揭秘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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