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かける

　　分别以来，千叶南树从来没有离天宫翔这么近过。他藏在阴暗的角落, 看着天宫翔和同他一起来洋馆的同学们走进了西走廊。

　　他想要一个好的开场, 却清楚地明白在这个地方与天宫翔重逢并不是好的选择。

　　甚至可以说是最坏的选择。

　　但是他不后悔，这里是天宫翔命运转变的地方，离开这里以后作为哥哥天宫满——跟随离婚后的母亲改姓为神崎满, 活下去的一个转折点。

　　【他就是你要见的人？】齐木楠雄语气平淡说着, 【看上去性格不怎么好的样子。】

　　不止是性格, 人缘似乎也不怎么样。

　　明明是一起来到洋馆的, 神崎满却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沉默，和其余的同学根本没什么话可说的感觉。

　　窗外阴雨绵绵，有那么一瞬间，布着大雨的灰蒙蒙的窗外景象扭曲变得模糊，像故障的灯泡在熄灭前最后闪烁着努力想保持原来的样子。

　　【空间波动开始了，这个空间恐怕会在诅咒的影响下和外界分割。】天宫满小声说着，【到那个时候，洋馆的大门就打不开了。除非, 是被诅咒影响的人。】

　　“这也是我记忆里作为游戏玩家来洋馆时的时间。”千叶南树往大门处看了一眼, “我在过去发生的事情即将要发生了……我不能和过去的自己见面，暂时转移阵地吧。”

　　在过去的记忆里, 千叶南树没有见到这个时间点的自己。为了保持之前洋馆诅咒被成功破除的结果，他不想影响过程中的其中一环。

　　首当其冲的，就是不要和过去的自己见面以及不要见到刀剑男士们了。

　　【你想什么时候去找翔说话？】天宫满跟着千叶南树，【要不要我去看看那边的情况，发现翔独处了我就来找你带你过去。】

　　“拜托你了, 我想尽量避开他的那几个同学。里面有两个人很麻烦，我暂时不想被他们发现。”

　　天宫满离开的动作顿了顿。

　　【……其中一个人，是进吧？】

　　几人之中的皆川进，是与天宫满和千叶南树都认识的。

　　皆川进和天宫满关系很好，小学的时候千叶南树经常和天宫翔一起玩，而天宫满就是和皆川进等人一起玩的。

　　“他和翔相处那么久，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那不是你……你们是双胞胎，兴趣爱好完全不一样。但看样子他还在把翔当成是你来相处，只不过翔却不想搭理他。”千叶南树语气不快，“不管他还记不记得我，我都没有和他见面的兴趣。”

　　小学时期认识的同学对天宫翔态度能有多好？

　　除了他和梓纱，以及作为哥哥的天宫满，同学们最好的态度也只是无视罢了。

　　小团体带头欺负人的时候没有人会上去帮天宫翔，所有人都沉默着好像没有和小团体一起欺负人就已经够好了。但沉默也是一种支持暴行的应援，它无声，也等于默认。

　　千叶南树可以和谁都能处得来，在班上也轻而易举地被所有人喜欢。那份好感无限的投注在他的身上，就连他选择和天宫翔站在一起也不会受到和天宫翔一样的待遇，反而是会被不断劝说“不要和他玩了”“永远做我们的朋友吧”。

　　这是和天宫满一样的待遇。

　　在千叶南树转学到小学之前，天宫满就是那个被所有人爱着的中心。千叶南树来到这里之后，中心变成了两个而已——而两个中心关系很好，大家也就自然而然地更加融洽了。

　　唯一被欺负的人只有天宫翔而已，天宫翔既是天宫满的家人又是千叶南树护着的好友，这份无可替代的亲近关系让很多人都内心嫉妒着又不满着，那份暴行也就更为严重，最后才会发展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千叶南树曾经思考过要不要远离天宫翔来保护他，但很快他便发现这是不可能的。

　　他的远离不仅会伤害天宫翔，还会让所有人以为天宫翔失去了他的庇佑从而在暗中欺负得更厉害。

　　皆川进不是欺负人的小团体里的任何一个，但他是沉默者中的一个。

　　【……那天，我撑着伞去找翔的那天，我在树林里遇到进了。】

　　天宫满用手指轻轻勾了勾千叶南树的手指。

　　【是进告诉我的，翔在树林里这件事。】

　　他慢慢回忆着，说话的速度也很缓慢，那柔和的男孩的声音宛若下着沙沙细雨的幽静树林，安静又悲伤。

　　【他没有反抗那几个人的恶作剧，是他利用了翔对他的信任……他约了翔在树林里见面，然后翔在那里一直等啊等，直到我找到他。】

　　千叶南树知道这件事情。

　　在那场梦境的后来，借助力量构筑的梦境世界中。

　　他牵住了天宫满的手，即使握到的只是虚虚的空气。

　　“我知道的，他是你的朋友，他也把翔在的地方告诉你了。你觉得我会想‘如果他没有约翔出去就不会这样了’，是吗。”千叶南树冷静地说，“我不会埋怨进，因为……真正该说的，其实是‘如果没有我在，就不会这样了’。”

　　天宫满露出了不理解的疑惑神色：【为什么要这么说？和你没有关系，不是你的错啊。】

　　脚步声传来了，天宫满没有来得及过去跟着几人就回到了大厅。

　　千叶南树收回了手，说：“之后我会好好告诉你和翔的。有人来了，我先藏起来吧。”

　　神崎满和同学们回到大厅后，窗外的景象再次摇晃着，最后化为混沌的黑色，只剩下一轮幽静的月牙在照耀着清冷的光芒。

　　那是红色的月亮，和鲜红的光。

　　重叠的空间内已经多出了另外的几人，以目前的“游戏进度”来看，还没到达两方人马可以会面的时候。但千叶南树是有可能会被过去的自己和刀剑男士们发现的，所以从现在开始，他的行动都分外小心。

　　发现洋馆的门再也打不开时，神崎满一行人都有些慌乱。

　　性格最为跳脱的金发少年海藤隼人当场就嚎出了声，“出不去了，怎么办啊？”

　　“找找钥匙吧？”

　　几人留下一本笔记本放在大厅作为交换情报用的留言本，接下来便分散行动寻找离开的线索。

　　【……不是，为什么要分散行动？】

　　在千叶南树身边围观的齐木楠雄发出了疑惑的质问声。

　　【这群人只是普通人吧，普通人在恐怖的环境中分散行动不怕出事吗？在恐怖游戏里和队友分散行动是大忌吧？我第一次看到这样大胆的行动，大开眼界啊。】

　　这吐槽里的嘲讽的意味就连小孩子都能听出来。

　　千叶南树也不理解这几人的行为，但过去的自己和游戏队友们已经分散行动了，这是他既能避开人又能和神崎满独处的好机会。

　　“我去找他。”

　　他走向神崎满刚才去的东馆走廊的方向，小心地绕开了乱藤四郎以及游戏队友的两个人，走进了神崎满进入的房间。

　　房间里的光线很昏暗，也不知道神崎满是怎么看得清里面的。千叶南树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颊，没摸到眼镜时才想起来他已经把自己的近视治好了。

　　现在的神崎满和以前没什么差别，还是那个安静的人，只不过长大成了少年，眼睛上也戴上了眼镜……是近视吗？

　　眼镜是红色的，应该是神崎妈妈买的。

　　如果是天宫翔，他会选择蓝色的物品。这是他喜欢的颜色，而红色是天宫满喜欢的。

　　天宫翔喜欢安静的东西，比如钢琴曲，也比如蓝色这样的颜色。

　　比如千叶南树眼睛的颜色。

　　一切关于天宫翔的记忆无法抑制地充斥了整个脑海，千叶南树的面容不禁柔和了，望着背着身站在书架前的少年，焦虑的精神也慢慢平静。

　　他反手关上背后的门，门板关合的声音让书架前的少年浑身一激灵，猛地转身看向门口。

　　千叶南树站在那里，对他抬起手招了招手，脸上是阳光毫无阴霾的笑容。

　　“好久不见。”

　　天宫翔——又或者说，神崎满，久久没有给出回应。

　　他黑色的眼眸惊讶地睁着，与千叶南树对视。

　　他对这眼瞳中的颜色有印象，对这个人也有印象，但——

　　“你是谁？”

　　冷静下来的少年用略显警惕和疑惑的视线注视着千叶南树，看着那笑容的弧度慢慢消融。

　　千叶南树想笑一笑，但这太艰难了，他无法做到。

　　他抬起手绕了绕额上的刘海，视线也借此避开了神崎满的。

　　他简单地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再次对天宫翔开口。

　　“你不记得我了？”

　　他的思绪还有些杂乱，特别是在天宫翔说出接下来那句话的时候。

　　“我知道你，你来找过我好几次，我没有见你。”

　　……

　　为什么不见我呢？

　　千叶南树想这样问他，但他却说：“是你妈妈不让你见我吧？我知道的，所以……所以我一直在主动找你，我见到了梓纱，所以我现在到这里来见你了。”

　　原来神崎满知道他的存在，但知道他却不见他，见到了他却不记得他……

　　即使已经做好神崎满失忆甚至把自己当成另一个人活到现在的准备，千叶南树也有些难接受对方把他忘了的事实。

　　“她有和你说过么。”

　　神崎满的语气有些漠然。

　　“我小时候出了一次车祸，从那以后就把过去的事情全忘了。我母亲不让你见我，也许也是不想让我回忆起过去吧。看样子，你和过去的我很熟悉，我对你也有熟悉的感觉。”

　　千叶南树眼睛放亮了一些，“熟悉的感觉？是真的吗！”

　　这份喜悦感染到了神崎满，也感染了从听到天宫翔失忆开始就表情茫然的天宫满。天宫满并不知道神崎满失忆这件事情，在他的记忆中，直到最后他都是在柜子里喊着翔的名字等他来帮他把柜子打开。他不知道神崎满把房间上锁的事情，也不知道那之后他居然出了车祸。

　　既然这样，被当成自己活下来是不是也是阴差阳错？会不会并不是翔本身想要的？毕竟当时翔身上穿的是他的衣服！

　　这样的可能性，让知道弟弟把房间上了锁就离开这件事之后心里一直有些压抑的天宫满有些雀跃。

　　齐木楠雄的脸色有些不好，他暗中用心灵感应传音给千叶南树：【别傻高兴了，现在他失忆了，你还要告诉他那些‘都是你的错’的事情吗？】

　　齐木楠雄说的事情的确很重要。

　　神崎满不记得那些过去，也就不会知道他对他的人生造成了多大的罪。

　　“你不记得我，没关系……只要你想知道，我可以把过去的事情都告诉你，说不定你很快就会回忆起来。”千叶南树说着，“我们可以重新认识，我叫千叶南树，你以前叫我南树。”

　　“南树……”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黑发少年点了点头，“过去的事情暂且不提，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我们要离开这个洋馆。”

　　他走向千叶南树，冰凉冷漠的外壳稍微软化了。

　　他说——

　　“我是神崎满，请多指教。”

　　千叶南树微笑着与他说请多指教，内心的某处却在瞬间冰凉。

　　他是神崎满。

　　这样理所当然，他的内心如此认定着他就是神崎满这一事实。

　　千叶南树甚至不想去思考那个可能性——

　　踏入洋馆的人会受到月光的诅咒，只有被诅咒的人才能顺利离开洋馆。

　　幼小的天宫翔把天宫满所在的房间上了锁，然后丢弃钥匙离开了。

　　是不是在那一刻，他的心里这样想着：如果我是满就好了。

　　当时已经从天宫翔的世界离开的千叶南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不到。现在，重新回到对方世界的他已经什么都挽回不了。

　　他低头看着天宫满所在的方向，在天宫翔转身重新查看书架时蹲下身，悄悄地抱了抱他。天宫满回以同样的拥抱，伸出手在千叶南树的脸颊上擦了擦。

　　千叶南树收回手站起身，把滑落到脸颊的眼泪擦掉。

　　不要着急，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无法打开的柜子，被锁上的房间，被月光诅咒的洋馆。

　　以及，交换的衣服，和车祸后的失忆。

　　所以——

　　失踪的是天宫翔（天宫满），失忆的是神崎满（天宫翔）。

　　他彻底明了了一切。

　　这份罪孽是间接，也可能是故意为之。

　　而一切的原罪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改动，麻烦大家再看一遍啦！0v0想，想要评论嘛！看在我努力奔向完结的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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