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今天是他生日。他的生日愿望是见到妈妈。”

　　宋青瑶手掌猛地收紧，指甲扎进肉里。一直以来刻意遗忘的日子，就这么被突然提起。在前几年，这一天对于她而言，是历经生离死别的，彻底毁掉她幸福的一天。

　　季慕衍走上前，宋青瑶依然背对着他。他伸出手，还没碰上她的肩，停顿在半空，又放下了。

　　他低声道：“小晏在等你。”

　　宋青瑶缓了一口气，说：“我上去拿包，等我一下。”

　　宋青瑶上楼后，宋父拉着她问，“小译他爸妈同意你们在一起了？”刚刚路司译在这里，他不好问，其实心里憋死了。虽然他很喜欢这个女婿，但如果他父母不松口，他也不会让自己女儿死活贴上去。

　　“还不知道。”宋青瑶说，“就看他这次回去怎么跟他父母交涉了。”

　　“如果不成的话，你就别再跟他牵扯了。毕竟你们已经离婚，扯来扯去又没个结果，传出去都不好听。”

　　“好，我知道了。爸。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可能会晚些回来。”

　　“什么事儿这么赶啊？”

　　“今天……是小晏生日。”

　　宋父一愣，几秒后有些恍惚的点头，“还真是。”

　　“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都没有好好照顾小晏……”宋青瑶声音低下去，脸上满是心疼和自责，“这孩子懂事的令我难受。我迟了五年才做他妈妈，他没有一点埋怨责怪，还高高兴兴的接受了我。可我呢……在相认后，完全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我真的太对不起小晏了！”

　　宋父表情有些复杂，踌躇半晌，开口道，“瑶瑶啊，关于季慕衍，我要跟你说个事儿……其实咱们都误会他了……”

　　前阵子季丰集团那么大的新闻，成为c市人的谈资，宋父自然也是知晓的。起初季慕衍对他道歉时，他还没有太多感觉，因为他女儿所受的苦他都历历在目。可当他不惜伤筋动骨的跟父母分庭抗礼，甚至导致整个季丰集团的厄运，宋父被触动了。

　　至少，他能肯定，这个前女婿是真的在乎他女儿。再细想想，当初季慕衍做他女婿的时候，虽然没有路司译那么嘴甜贴心会来事，但也是尊敬有加，没有任何有钱人家大少爷的架子。

　　他该还季慕衍一个公道。虽然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但他不该承载着自己女儿对他的恨意。生老病死，谁能阻挡？不过是天意弄人。

　　片刻后，宋青瑶再次下楼。

　　她把身上笔挺的大衣换成了一件休闲棉衣，长卷发扎着垂于一侧，头上戴着毛线帽，肩上背着一个浅色的棉布包。转眼功夫，她由一个貌美的气质御姐，变身为可爱的邻家姐姐。

　　季慕衍原本站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等她，等着等着，走到单元楼外。片刻后还不见人，又走进了楼里。每每有脚步声响起，他立即抬起头。

　　当他看到宋青瑶时，愣了一愣。眼前的画面，突然与记忆中的那个女孩融为一体，令他有些恍惚。

　　“走吧。”宋青瑶经过他身侧，淡淡道。

　　两人并肩前行。季慕衍偏过脑袋，垂眸看她。这栋楼是老式楼房，楼梯梁柱设计的很低，季慕衍一个分神，忘了弯腰，脑袋就那么撞上去了。

　　“砰！”的一声。宋青瑶的目光这才移向他，轻声说了句，“注意点。”

　　季慕衍有点尴尬，但脸上表情镇定自若，弯下腰，走出了单元楼。

　　两人上了车，宋青瑶坐在副驾驶上，季慕衍打开车上的音响。王菲轻灵的歌声响起。车子行驶在夜色下的街道。临近元旦，街上一片五光十色，火树银花。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就像那年匆促刻下永远一起那样美丽的谣言……如果过去还值得眷恋，别太快冰释前嫌，谁甘心就这样彼此无挂也无牵……”

　　季慕衍开车的手，将方向盘捏的发紧。两人同处一个密闭的空间，她就坐在他身旁，空气里缭绕着她淡淡的香水味。他表情紧绷，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道路。

　　宋青瑶同样看着前方道路。

　　谁也没有说话。车厢内只有歌声飘荡。

　　车子驶过元祖蛋糕店时，宋青瑶问，“给孩子准备蛋糕了吗？”

　　“……没有。”

　　“停车去买。还要选个礼物。”

　　“嗯。”

　　很简单的对话，季慕衍心里却起了难以自抑的涟漪，隐隐带着幸福的激动。

　　两人下车后，先在元祖订了一个慕斯蛋糕，接着到商场里选礼物。

　　“小晏喜欢什么呢？”宋青瑶问季慕衍。

　　季慕衍怔了怔，虽然很想给出个答案，但也只能说：“不清楚。”

　　“你怎么当他爸爸的？”宋青瑶不悦。

　　“以前以为他是秦芸芸生的，对他一直不够关心。”季慕衍温声说，“以后我会努力做一个好爸爸。”

　　“无论是谁生的，你都该尽到一个当父亲的责任。”

　　“我知道孩子是无辜的。可只要一想到他是我跟一个没有感情的女人生的，心里就堵得慌……有种逃避的心态。”季慕衍顿了顿，又补了句，“你知道的，我有点洁癖。”

　　这点宋青瑶的确清楚，无论生理还是心理上，季慕衍都是一个矜持的洁癖患者。

　　由于他出众的条件和高冷的气场，校园里的女生们就算蠢蠢欲动也不敢造次，最终他成了一道只适宜远观的风景线。毕业后他急于摆脱家庭的荫庇，闯出自己的一片天，一心扑在了事业上，更没心思去想感情上的事情。即便有生理需求，也是自己动几下解决。他连一段感情都不会随意开始，更不会随便进入哪个女人的身体。

　　就这么一个看似高冷禁欲实则身心正常的男人，在26岁时被20岁的宋青瑶缠上之前，初吻和初夜都还在。两人在滚床单之后，宋青瑶得意的说：“你可得好好谢谢我！如果不是我，你还是个老c男呢，可丢人死了！”在此之前，她也不知道他没有性史，难得的是，没有被憋出毛病，活儿还特别好。

　　宋青瑶想到那些过去，神思恍惚了下。

　　季慕衍说：“去年小晏许下了一个生日愿望，但一直没实现。”

　　“什么？”

　　“爸爸妈妈陪他一起去迪士尼乐园。”季慕衍略带讥诮的扯了扯唇，“但秦芸芸在他生日当天飞去了国外。”

　　两人在商场买了玩具后取了蛋糕，再次上车。

　　车子开回到小区里，宋青瑶诧异，“换地方住了？”

　　“我经常不在家，担心小晏害怕，就换了个小点的洋房。”

　　“人少的话，洋房的确比别墅好。”宋青瑶赞同的点头。那么大的别墅，空荡荡的，瘆得慌。

　　两人回到家里，场面出乎意料的热闹。

　　季慕衍的父母还有他一个表姐都在，他们正哄劝着季子晏。罗雨欣局促的站在一旁。

　　“小晏啊，跟爷爷奶奶出去玩好不好？我们陪你过生日。”

　　“不好不好……”季子晏拼命摇头，“我要等爸爸妈妈！爸爸去找妈妈了！妈妈很快就会回来！”

　　“爸爸这会儿还没回来，肯定是忙去了……”“小晏过生日怎么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呢……”“还有爷爷奶奶啊！”“奶奶最疼我的乖孙子了！”“我们给你准备了好多玩具！”“还会有哥哥姐姐陪你玩噢……”

　　几个人一人一句，合力哄着季子晏。

　　季子晏被他们团团围住，有些着急。姑姑刚想伸手抱他，他往一旁躲去。他由地毯爬上沙发，往沙发的抱枕里钻，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

　　“小晏乖啊……”奶奶拉下一个抱枕，他继续往另一个里面钻。

　　“我要等妈妈……爸爸说了，妈妈要来给我过生日……妈妈看不到我会伤心的……”

　　刚进门的宋青瑶听到这几句，眼眶瞬间红了。

　　“小晏——”宋青瑶在门边叫了声。

　　室内的人都转头看了过来，只见季慕衍和宋青瑶一起站在门边。

　　季子晏立马从他的抱枕堆里钻出来，看到宋青瑶时，两只大眼睛都在闪闪发亮，他瞬间跳起来大叫，“妈妈来了——妈妈来了——”

　　宋青瑶鞋都顾不上换了，快步走入，冲上前，将欢欣闹腾的季子晏一把抱入怀里。

　　季子晏两条腿夹在她腰上，小手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宋青瑶将脑袋埋入他小小的肩膀里，及时藏住了滚落的泪水。孩子的奶香味儿盈满鼻息，她激动的无法自抑。

　　另一边，季慕衍冷眼看着他父母，“你们来干什么？”

　　“今天是小晏生日，我们听说他一个人在家，就想把他带出去玩。”季母说。

　　眼下这情况，其他孙子是指望不上的了，季子晏这个独苗他们可得好好守着。另一方面，他们也希望通过孙子缓解与儿子的关系。季慕衍父亲心里虽然怒气冲冲，但又无可奈何。马上就要过年了，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像什么话。

　　“我们的儿子不需要你们操心。”季慕衍冷道。

　　季父也是有脾气的，当即粗着脖子道：“我们走！这个不孝子就当没生过！为了个女人跟家里闹的不可开交，没良心的白眼狼！”

　　那几人离去后，室内恢复了宁静。

　　宋青瑶抱着季子晏坐在沙发上。

　　“妈妈……”季子晏在她怀里蹭着，又是撒娇又是委屈的说：“你好久都没有看小晏……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宋青瑶心里酸楚的不行，捧着儿子的小脸，又亲又哄又道歉：“是妈妈不对，妈妈最近太忙了……小晏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

　　“妈妈以后不要再忙了好不好……”

　　“好！好！”

　　“小晏上次生病，可想妈妈了……”

　　“小晏你生病了？”宋青瑶一惊。她并没有听说。

　　“小晏病了好多天，是爸爸和阿姨一直在照顾我。”季子晏把脑袋埋进宋青瑶怀里，闷声说“其他小朋友生病了，都有爸爸妈妈陪着……只有小晏，看不到妈妈……”

　　宋青瑶鼻子一酸，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她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愧疚。这种愧疚和心疼远远超出了其他一切情绪。她甚至恨起了自己。作为一个妈妈，她是多少糟糕。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儿子过着爹不亲娘不爱的日子，在她知道后，她儿子仍然过着这种没有妈妈疼爱的日子。

　　她算什么妈妈，简直糟糕透顶！

　　季慕衍看到宋青瑶泪水涟涟的模样，走到她跟前，抬起手臂，手掌轻轻落在了她脑袋上，低声道：“开心点，今天孩子生日呢。”

　　宋青瑶马上拭去泪水，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她抱起季子晏，笑着说：“妈妈以后一定会陪在小晏身边！对了，小晏是不是想去迪士尼？妈妈过几天就带你去玩好不好？”

　　“太棒了！我可以去迪士尼了！”季子晏顿时一扫低落情绪，整个人都兴奋了，“小林说那里可好玩了！妈妈妈妈我们过几天去？是后天还是大后天还是大大后天？”

　　“反正会很快！”宋青瑶笑。孩子灿烂的笑脸让她的心情也愉悦起来。

　　季慕衍把蛋糕拿过来，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打开盒子，又吩咐罗雨欣把客厅的水晶吊顶关了。圣诞节的时候，季慕衍为了让儿子开心，给他买了两颗圣诞树放在客厅里，树上挂满了彩灯。此时，关掉大灯，圣诞树的彩灯把客厅照耀的五彩迷离。

　　季子晏认认真真的往蛋糕上插了六根小蜡烛，他们在一边拍着手为他唱生日歌。

　　“小晏，许个生日愿望。”

　　季子晏闭上眼，双手合十，过一会儿，他睁开眼，吹灭了蜡烛。

　　“小晏，告诉妈妈，你许了什么心愿？”

　　“我希望爸爸妈妈和小晏永远在一起！”季子晏说。

　　他一手拉过宋青瑶，一手招呼着对面的季慕衍，“爸爸，过来过来！”

　　季慕衍走到沙发前，季子晏拉着他坐下，又将宋青瑶拉近了些，宋青瑶有点尴尬，又不想让儿子扫兴，于是在他的推搡下，跟季慕衍挨着坐在一起，两人大腿贴着大腿，手臂挨着手臂。季子晏爬上他们的腿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