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冰雪之火

  元旦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风海市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早晨起来拉开窗帘,夏郁看到整个世界全白了。雪地的光照得她的脸发亮,拉开窗户,清洁的空气扑进胸腔和五脏六腑,整个人都干净得不得了。

  可是这样的雪天,陈飒会更难过吧――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在悲痛的人看来,大雪是洒落在伤口的细盐。

  夏郁给陈飒发了条消息:“阿飒,下雪了。”

  “看到了,早点上学,路上难走。”

  “好。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吃饭。”

  “知道了。”

  知道了?这算是答应了吗?还是只是敷衍呢?夏郁皱了皱眉头,开始换衣服准备出门。

  “郁郁啊,今天放学我接你回家,道路那时候估计已经结冰了,不好走。”

  “不用了爸爸,咱们家离学校就一点几公里,开车太麻烦了,我没问题的。”

  “不麻烦,刚好我今天去教育局办点事儿,回来路过你们学校把你接上就好”

  “好。”

  来到教室,夏郁抬头看了看黑板旁边那块石英钟,6:40。7:00才开始早自修,但是班里已经来了2/3的人了。临近一模,班里的气氛多多少少有些紧张,连一向爱搞出点小动作的孙成伟都缩在座位上老老实实地背书。夏郁想起了教物理的老学究冯硕一本正经地在班里说:“一模考试成绩绝大多数情况下和高考成绩是差不多的。”尽管他用了两个估量词“绝大多数”和“差不多”,但听到这个班里的所有人还是神色一凛,然后全都低下头看物理练习册,也不管能不能看得进去,姿态一定要摆得端正。

  因为冬天整天不开窗通风,班里的气温比外边高很多,但不是那种春秋季节那种暖洋洋的舒适,而是那种整个人贴在烘干机上烘的闷热和干燥,所有人的脸都被烘得红通通的,教室仿佛一个巨大的暖气团,书本的味道、油墨的味道、食物的味道以及洗发水、汗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冬日班级特有的味道,说不上难闻,但是乍从干净的雪地里走进来确实有点晕头涨脑。

  夏郁走到自己的位子上,脱了外套把书包的里书取出来在书立上立好,不想读书,于是径直走到前排文迦菊的位子旁。文迦菊躲在书立后边趴着,同样没有读书,她的面前摆着一个生日蛋糕附送的那种塑料小盘,盘子里挤着两个圆圆的小面包。

  “呦,菊小姐讲究人啊,吃个面包还要摆盘。”夏郁撑在她的书立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懂什么,这叫生活的仪式感。”文迦菊不抬头。

  “那你发什么呆啊,不想吃给我。”

  “我在点点豆豆,靠这个决定今天早晨先背语文还是先背英语。左边的语文,右边的英语”

  “这个简单。”夏郁果断把盘子左边的面包拿出来塞到嘴里。“现在你只有一个选择了,背英语吧。”

  “欸?你还够为我考虑的。”

  “嗯,还是豆沙馅的,谢了姐们儿。”夏郁两口把面包塞进去,接着撑在书立上。

  “你还不回去背书吗,你看咱班现在这氛围,黑云压城城欲摧啊,就你一个闲人。”

  “不想背书,读一节课已经够口干舌燥的了 ,还要提前20分钟开始,这个我真忍不了。”

  “也就是你成绩好才不着急,不过说起这个我还真羡慕你,一天天的也没见你多用功读书啊,那些文言文啊单词啊都怎么跑你脑子里去的。”文迦菊坐起来用手指戳戳夏郁的小脑门。

  被戳了的女生揉揉脑袋:“我也不知道啊,而且我语文英语也不算太好。对了,你有什么八卦吗,说来听听。”

  “八卦?关于谁暗恋你的吗?这我倒是有几个人选,上次还有个学弟问我要你联系方式来着。我没给。”

  “行,够义气。”

  “义气又不能当面包吃,我在想着把你的号码标价20一个,谁想要的都可以找我来买。合理支付。”

  “切,你倒是卖啊,卖出去了记得分我一半。”

  “八卦没有,新鲜事儿倒是有一遭。”

  “说来听听”

  “我听咱们班生活委员说,昨天我们班女生宿舍差点吵起来了。”

  “吵架?我们班这群书呆子还能吵架?”

  “嗯。好像是因为浴室的2个淋浴间坏了1个,于是大家只能排队在一个淋浴间洗澡。结果你猜怎么着,咱们班不是有两个寝室吗,1寝关小云提前排了队,然后2寝的王婷婷,对就是你同桌跟她说了排她后边,结果关小云让1寝的所有人都排她前边,让王婷婷等了一个小时都没洗上澡。王婷婷火了就直接找她当面对质了,好像还说了什么: '你不是应该在洗澡吗?那里边的那是谁?排队就排队搞这些小把戏有意思吗?' ,特别刚。”

  夏郁震惊脸:“王婷婷还能说出这种话?看不出来啊。”

  “这就是人不可貌相。你啊,还是太嫩,回去再好好观察观察。”

  自然是观察不出来的,王婷婷还是照常的边读书边写写划划,甚至脸上神色都和往常一样,一点都没有昨天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的痕迹。夏郁摇摇头,还是感觉有点难以置信――真是大隐隐于市啊。

  大课间的时候跑操因为下雪天停掉了。A班的学生大部分都没有出去,窝在座位上写试卷,小部分站着在背书――据说这样能避免发困,可最佳醒困方式难道不是直接把窗户打开让冷风吹进来吗?夏郁想起李老头儿说过:“人不能太舒适,大冬天的吃饱喝足穿得暖暖的,坐下来你就想睡觉,冷一点你才能清醒好做题,进步的第一步就是走出舒适区。”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这几句话总结得太到位了。夏郁专心致志得趴在桌子上算一道椭圆题,笔尖摩擦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算到最后,她满意的在草稿纸上圈出一个“2”,然后伸了伸懒腰,演算解析几何题目的时候,她的内心总是格外专注。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了,想起这些事各种情绪就在她的身体里翻涌不息,搞得她一阵一阵的心悸和慌张。所以她希望自己尽量忙碌起来,尽量不去想这么多,用时间来慢慢填平这些沟壑。

  算完题目一阵困意袭来,她打了个深深的哈欠,眼睛里溢出几滴泪挂在睫毛上,没多久,她听到了隔壁的王婷婷也发出了哈欠声。夏郁笑笑,抬头看钟,九点20,还有25分钟才上课,她穿上校服外套,起身准备出去走走。走到第二排的时候文迦菊一把扯住她的袖子:“去哪儿?小卖部吗?”“不是啊,打算随便在楼下走走。”看到女生露出失望的表情,夏郁想了想接着说:“不过,可以顺便去一下,说吧,你要带什么?”“我要一包魔法士!”“什么口味的?”“烤肉味。”

  教学楼后边便是实验楼,实验楼的一层中间位置开了两个洞,方便学生穿过这里去操场,两个洞之间夹着的,便是小卖部,平常,从操场跑操回来的学生经过这里很多都会顺便买点饼干薯片什么的回去吃,所以小卖部一到大课间就会变得巨挤,今天没有跑操,人倒是少了很多。夏郁在货架上找到了文迦菊要的烤肉味魔法士,正准备去结账,突然感觉只买这一样好像这一趟来得不值,于是返回去,在冰柜里挑了一瓶蓝莓味冠益乳。结账的时候,夏郁自然的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校园卡放在那个塑料壳小机器上。“嘀嘀嘀――”小方盒蓝颜色的显示屏上红色的“0”不断跳动,糟糕,忘记充钱了,大概是一到冬天就忍不住吃吃吃的缘故,这个月卡里的钱花得特别快。于是夏郁抱歉得冲收银阿姨笑笑,拿起酸奶和方便面往回走,心里盘算着怎么跟文迦菊解释这件事。刚走两步,她看到一双黑白条纹的耐克鞋在她面前停下,夏郁抬头,噢,是班长,这下有救了。“你卡里没钱了?”“嗯,你还有吗?借我刷一下待会我付现金给你。”“不用了,也没多少钱。”“不行。”“没关系的。”司风明熟练的刷完卡,夏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元纸币和两个蹭亮的硬币用力塞进他的掌心:“一码归一码,你这么乐善好施,小心有一天倾家荡产。”手指的温度传到他的掌心,司风明的心里像是被小猫挠了几爪,又痒又酥麻,他的脸有点红了。

  买完东西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往教学楼走。夏郁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班长,如果你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他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你该怎么安慰他?”

  “是那天给你送玩偶的那个男生吗?”

  “这很好猜吗?”

  “差不多。你在学校的朋友就文迦菊一个,如果是她你就直说了,我也就是随便一猜。”

  “好吧,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事。”连说了两个“重要”和“是”,夏郁感觉自己舌头有点打弯。

  “我觉得你没必要做得更多,如果你也对他同样重要的话,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安慰,如果你表现得太明显,反而会让他觉得你在同情他。”

  “是吗?”

  “嗯。”司风明没有看夏郁的眼睛,而是把脑袋往围巾里缩了缩――也许是,但其实这是我的私心,我不希望你向别人走近。

  “他真的是你很重要的朋友吗?”

  “嗯。”

  “和文迦菊比呢?”

  “这不一样,在和他的友情里,我是文迦菊。不知道这么说你能不能明白。”

  司风明没有应声,路过花坛的时候,他撮了一把灌木丛上的雪,然后团成一团用力向旗杆砸去――没有砸中,雪球在升旗台的地上悲惨地四分五裂。

  回到教室,夏郁把方便面放在文迦菊的桌子上:“诺,你的魔法士。”

  “欸?我看到你好像跟班长一起回来的。”

  “吃醋啦?我跟你讲,没有班长你还吃不上方便面呢。我卡里没钱了,幸运的是遇到了班长,所以我们顺道一起一起回来了。”

  “所以是班长帮你刷的?”

  “是,菊大人,四舍五入是班长买给你的。可要珍惜着点吃啊。”文迦菊的脸红了,撕开方便面的袋子,果真只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夏郁捏捏她的脸,把手放在背后摇头晃脑地走了。

  下了晚自习,爸爸的车准时出现在那边小小的停车区,车内暖气开得很足,玻璃上起了一层水雾。夏郁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开车吧,爸爸!”“好嘞。”

  “爸,你怎么开得这么慢?都两分钟了你还没开到路口?是没油了吗?”眼见着又一辆自行车超过了他们,夏郁终于忍不住了。

  “郁郁呀,其实今天爸爸来接你是有话对你说。”

  “我就知道您没安好心。我还当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您这个大忙人破天荒要来接我。”

  “……郁郁呀,怎么跟爸爸说话呢。”

  “行了,您啊,就直接说正事吧。”夏郁两腿一蹬摊在后座上,一副受训姿态。

  “我是想问,你元旦那天晚上,到底去了哪?我跟你妈妈不放心,问你们班主任要了文迦菊的电话,文迦菊说你没在她家。”

  “你们要她就给?”

  “这是重点吗?”

  夏郁直起身来,把手放在腿下端端正正地坐好,然后认真得盯着车里前视镜里他的眼睛。

  “爸爸,我不想骗你们,我朋友的爸爸那天去世了,我陪了他一个晚上。”

  “他妈妈呢?”

  “更早去世了。”

  夏郁爸爸沉默了,显然没想到这个谎言背后隐藏的是这么沉重的故事。

  “爸爸,你就不问是男生朋友还是女生朋友吗?”

  “我相信你不会做出格的事。”

  “那妈妈那边你打算怎么说?”

  “没必要告诉她,她听了又该难过了。我会给她一个解释的。”

  “好,谢谢爸爸。”

  “郁郁,你快17岁了,爸爸知道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你都有自己的的横梁标尺,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但我感觉他给我的女儿带来了快乐,那我猜他大体上是个好人。大人们,总是用自己的阅历和所谓的经验来干涉你们的生活,打着为你们好的旗号,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自私。其实你们这些孩子心里干净亮堂,有时候啊,看得比谁都清楚。”

  “这么冠冕堂皇,你不还是追问我了吗?”夏郁忍不住插科打诨。

  “这不是你妈不放心你吗?要我来充当这个恶人。”

  “我妈才不是这样的人,我看啊,是您想问。”

  “臭丫头,到家了,下车!”

  “好嘞。”

  晚上回到家,她发现十点钟刚下晚自修的时候陈飒给她发了消息:“上次你找了我这么久没找到,你要不要见见我的朋友。”过了十分钟见她没有回复,他又补充道:“不想见就算了,毕竟你和他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夏郁知道他是误会了,连忙回复道:“刚刚我跟我爸聊天没看手机。见见见,明天晚上我翘晚自修见他们。”“你上次翘课不是还写检讨了吗?”“没问题的。我小心一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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