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樵夫

  “乔樵?你怎么来了?”现在她需要微微抬头才能和乔樵平视了,半年过去,这个男孩子长高了不少。想起刚刚看过的那封信,她的心情有点复杂。

  “生日快乐啊夏郁学姐!”男生笑眯眯得把怀里的书递给他,夏日正午的光线在他的身体上投下好看的阴影。

  “欸?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夏郁有点惊讶的接过那本书――江南的《龙族四》

  “嘿嘿,我说了哦,我是部长,什么都可以查到。”小男生得意洋洋地冲她挑眉。

  “还不是偷偷用主任的电脑查的,当心被他发现,革你的职。”女生无情地拆穿了他。

  “学姐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乔樵赞叹的冲她比起大拇指。

  “你中午怎么来这么早?”

  “我要检查呀。刚好查到你们高三,看到你不学习了。”明明是调侃的话,男生的脸却有点微微的发红,他有点拘谨把两只手在裤子上蹭了蹭,犹豫了一会又把它们交叠放到脑后,想要展现出一个帅气随性的姿态。

  “撒谎。部长还检查什么纪律。真当我不在学生会就不知道你们的制度啊,好歹我也比你在这学校多待了两年呢。”女生再次无情的拆穿了他。

  男生有点尴尬的把手放了下来。“好吧。这不是学姐你过生日嘛。”

  “心意我已经收到了哦,谢谢你。”女生笑吟吟得冲他挥挥手里的书。

  “这是我在某宝买的签名本哦!销量最高的那一家!幸好今天到了!”聊起这个男生难掩脸上的兴奋。

  “好啦知道了哦,你快回去吧,我们马上午练结束了。”女生的笑容僵在脸上,某宝,签名版,销量最高……这孩子多半受骗了。

  男生欢乐的再次冲她挥挥手:“夏郁学姐再见!”看着他奔跑离去的背影,她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最近自己老是叹气,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回到教室后她有点害怕的翻开书的第一页,果然,扉页的“江南”二字模仿拙劣,像是小时候那种一块钱设计的艺术签名。夏郁在心里恨恨的咒骂了一句:“小男生的钱都骗,祝你家早日关门大吉!”把书放在桌子上简略翻了翻,最后一页的封面褶皱处服帖的夹着一页折好的粉色信纸,信纸前后两面都写满了,而且被剪裁成和书本一样的大小,难怪她刚刚没有觉察。

  “果然是兄弟。”夏郁没头没脑想起这句话,然后把信纸从书里取出来开始读。

  “夏郁学姐,见字如面。”不是刚刚才见过吗,第一句就让她差点笑出声。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通过某种非常手段查到了你的生日,在此祝你生日快乐。一并奉上礼物,一本极其具有收藏意义的签名版龙族。”想象着乔樵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夏郁脸上的微笑的纹路越来越深。

  “你老把我当小孩子,我很不开心。我想告诉你,尽管我提前了两年读书,但我绝对是一个成熟而有担当的男人,不是小孩!我要在这里认真的把我的名字写给你:乔樵。”原来是提前了两年读书,难怪看起来这么小,这小子不错呀,比我还聪明。夏郁在心里啧啧赞叹了几句。江城一中的高中部靠关系进来的只能插班,据她所知,乔樵还在高一的次重点B班,只能是自己考进去的。

  “现在,这个成熟而稳重的男人要正式的向你告白。以文字这种确切而有力量的方式。”看到这儿夏郁震惊得把下巴磕到了桌子上,坚硬的桌面把撞击力从下巴传递到牙齿最后碰到上嘴唇,一阵锐痛让她呲牙咧嘴。女生有点无辜的揉揉下巴,没搞错吧,乔樵跟自己告白?这跟龙族五里路明非不喜欢诺诺突然喜欢了楚子航一样令人思维脱线。

  “我知道,学姐从来不把我看作是可以交往的人那一列。”哈?交往?这孩子还真敢说……

  “你说过,你喜欢凯撒那样的男人,而我甚至都不是路明非,我只有路明非的所有缺点,却没有屠龙的命运。”夏郁的眼前浮现出那张热情洋溢的可爱面孔,她下意识的往教室后门看了一眼,乔樵已经离开了,她却模模糊糊感觉走廊上明暗交错的阴影里还混着他的影子,像是芝麻糊里混进的黑色荞麦。

  “前几天,我看到你和那个好看的哥哥并肩站在走廊上聊天。我看了你们好一会儿,你没有发现我。学姐,那是你的凯撒吗?我见过他,他是A班的班长,为人处事也非常有大人的样子。看到你们这么相配,我回去后难过了很久,但如果最后赢我的人是他,我心服口服。一个男人,如果守护不了她心爱的女人,就只有默默看着她幸福。”乔樵尽力装成她的同龄人甚至比她年长的人跟她说话的样子有点搞笑,像是小朋友硬要穿大人衣服,只是连他也觉得自己和林诀安是一对吗?一中的人什么时候这么以貌取人了,夏郁有点头疼地敲敲太阳穴,看来,自己暂时是摆脱不了这个官配cp了。想到这儿,她又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林诀安的方向,恰好林诀安也从书本堆里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他有点茫然的扶了扶眼镜,夏郁赶紧把脑袋转回来,严肃的在心里呵斥自己:“好好看信!不要再摇头晃脑!”

  “在你看不到的时刻,我也曾是你的骑士哦。两个半月之前,我们隔壁班有个男生在校门口偷拍了一张你的照片,在学校论坛里大张旗鼓的问那是谁,求联系方式。因为只有一张扎着马尾辫穿秋季校服的背影图,所以没有人认出来,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你哦。学姐的肩颈曲线很特别,像火烈鸟一样,而且江中的女生,用红色缎带当发圈扎头发的,据我所知,只有学姐一个人哦。”火烈鸟?夏郁瞬间一口老血闷在胸口,这个小孩的措辞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恼怒。不过有一点他说得没错,为了好看,夏郁每天用细发圈束起头发后,还会不辞辛苦的用红色缎带在发圈外绕出蝴蝶结,跑步的时候,就会有一只色彩绚丽的蝴蝶在黑色瀑布上飞舞,她很高兴他发现了她这点小心机。

  “但是!我怎么可能容忍他觊觎学姐?我立马考古了他的主页,扒出了他的身份。然后第二天就找他决斗了,以男人的方式,我打消了他对学姐的非分之想。”不会是打了架吧?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夏郁就迅速甩甩脑袋让它从耳朵里掉出去,一中这么严格的校风,要是有什么恶性斗殴事件,早就门口大字报加升旗仪式点名批评了。

  “最后,我想对你道个歉。作为一个骑士,应该对他守护的公主坦诚,但我有事瞒着你。”她隐隐猜到他要说什么,心脏开始缓缓下坠。

  “那天,你喊乔叔叔的那个人,向你介绍我是他的侄子。其实并不是这样,他不是我的伯伯,而是我的爸爸,但我的妈妈却并不是他的妻子,我是一个错误。在我几乎见不到他的十四年里,我的身上被深深烙上了 '私生子' 的红印。我身边的那些人,我的朋友,我的同学,从来不当着我的面说我爸爸的事,但转脸他们就会在自以为我听不到的地方小声议论:乔樵是个没有爸爸的人,乔樵本来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开始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很难过,晚上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妈妈发现后狠狠责骂了我,她嫌我太懦弱无能。后来我哭的少了,也慢慢明白了,那些怀着恶意和嘲讽偷偷议论我的人,只是想要在比他们优秀的多的人身上,找到某种平衡罢了。我不会让他们如愿以偿的,我要拼了命的往前跑,把他们远远甩在身后,我要变得更优秀最优秀,像凯撒那样优秀!像希尔伯特·让·昂热那样优秀!”像是中二少年脑子一热喊出的人生宣言,夏郁的心里却仿佛被浇了不放糖的冰镇柠檬水,酸涩而冰冷。语言的攻击是无形的冷箭,这个坚强的小男孩在岁月的摩挲中,慢慢长出了一身坚硬的鳞片。她不自觉捏紧了信纸的一角。

  “有时候我也会想,是不是我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不在意 '没有爸爸' 这件事。那天,我在校门口值班,看到你爸爸来接你,你快乐自得的坐进他的后座,趴在前边的座椅上跟他聊天。那一刻,我第一次感觉风海市的冬天这么冷,我想起了我小时候居住的城市,那座城市不大,在中国的南部,它有着一个温暖的名字叫阳城,和它的名字一样,那个城市仿佛一年四季都不会下雨,阳光像空气一样塞满每个角落,即使流泪也能被炽烈的光线很快蒸发,脸上只留下那么一点盐分证明泪水的痕迹。我的童年算不上快乐,但是免费充足的日照确实给了我很多安慰。我想,这也是妈妈选择阳城定居的原因。”

  “说着要坚强地给你写信,很抱歉最后还是展露出了脆弱的一面,也难免像我写过的那些生编乱造的作文一样煽情起来,但请你相信,我对你,一直是真心真意,绝对没有半点虚假。最后的最后,希望你不只生日快乐,而是日日快乐永远快乐,比我快乐,比火烈鸟快乐,比诺诺快乐。 ――努力成为大人的:乔樵。”午休的铃响起来了,周围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身体倒在桌子上的声音。女生把乔樵的信原样贴在《龙族》的最后一页,心里像被一个小锤一下一下的锤击着,钝痛在整个身体绵延开来。乔森和乔樵的两封信都提到了那个不那么让人愉快的秘密,却是乔樵的信让她更难过。是因为乔樵一直这场错误最无辜的受害者吗?还是她内心一直认为乔樵这样单纯善良的小孩,不应该承受这些生命中的悲痛呢?也许各种原因都有吧,她有点疲倦的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太阳穴一跳一跳,因为乔樵的这封信,她将永远记住这一天。

铭·樵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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