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事实上, 南境大军的到来比预想之中还要快。

  第二日凌晨, 外面的天还黑着, 太子昨夜耗费了太多的心神夜里又发起了高热, 新棠一直守在身边照料着到了这会儿才能放心的靠在床边歇息片刻。然而只是打了个盹的功夫, 便听得外面厚重的脚步声越来越重,越来越密集。

  她打了个激灵,一下子瞌睡全无。

  太子还在安睡, 新棠抿了抿唇,抹了把脸起身打开了门。

  门外, 应缓正和一个十分年轻、模样又十二分打眼的男人说着话,神色恭敬却又不会太拘谨,甚至新棠还从他脸上看到了一股隐隐的朝气。

  她不由得抬眼仔细打量那人。

  身量是极挺拔又高大的, 白甲红绸,瓒英□□,行走间阔步潇洒,谈笑时神采飞扬,这样一个凄清的黎明, 方寸之间仿佛因为他的到来,变得宽和而美好。

  好一个明快又恣意的男子。新棠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和他同样装束的亲卫, 心想, 这大概就是临安王的独子、驻守南岐边境的左虞左世子了。

  应缓一错眼,看到了站在门外廊下的新棠。他忙扯了下旁边人的袖子,为两人介绍,“世子, 这位是新棠姑娘,殿下的......”他为这个称呼犯了难。

  若是新棠是太子的侍妾,那是假的,说是太子的枕边人,好像也不太合适。

  最后是左虞解帮他解决了这个困境。他大剌剌的随手一掷,那把被他玩出花样的枪,直直的擦过院子里亮亮的光,稳稳的立在了墙边的木架上。“叮”的一声响里,新棠听到他兴味的笑声,“想必这位就是殿下的红颜知已、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嫂子吧,久仰大名!”

  新棠想问他我有什么大名值得你久仰的,但动了动嘴唇,最后不过带了笑说道,“世子一路辛苦了,不如先下去歇着?”

  得了,双方的身份彼此都心知肚明,倒省了应缓一番介绍了。

  左虞精力十分充沛,脸上不见疲色,他作了个揖道,“就劳烦小嫂子为我手下的这些兄弟暂且先按排个住处。”

  这本是礼节性的谢意,却不料应缓一幅深感欣慰的表情,这小世子去南境历练一番,竟还学会了与人作揖,看来南境那地方果真是风水宝地啊。

  新棠颔首,让人下去安排了。左虞还在原地,几步到了新棠跟前。新棠知道他是想看看太子,轻轻打开了门,示意他轻声,“殿下昨夜突发高热,才刚刚睡安稳。”

  左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很轻的“啧”了声,却什么也没说,直直的走到了太子床前看了一会儿,才道,“那我明天待殿下醒了再过来。”

  说是等太子醒了再来,实际上直到第二天傍晚,新棠也没见那位捉摸不透的世子出现。

  太子听说左虞提前到了幽州,一向波澜不惊的眼睛里,泛起了星星点点的笑意,那种笑与在宫中的笑不同,是真是发自内心的、欣慰又如释重负的笑。

  “可见到子初了?”

  子初是左虞的字。

  新棠缓缓的点点头。

  太子看她欲言又止,松松的抬起胳膊捏了捏她的脸,说起话来还点虚弱,“这是有话想说?”

  新棠顿了顿,“没有,就觉得殿下和世子性格好像完全相反,一个冷凝如琥珀,一个热烈如夏火。”而且后者还有点显而易见的骚包,就挺公子哥儿的。

  太子笑了笑,“他打小就是那样,王叔也是一个喜静温文的性子,偏偏养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热烈似火的小霸王儿子。”

  霸王吗?好像......看起来还蛮知礼的?

  关于左虞的事情,新棠没有多了解,因为很快,前线传来了捷报,左虞率五千亲兵,连夜偷袭,出其不意的大破云城。云城里的蛮夷将领还在为伤了南岐太子、打得南岐人毫无还手之力而沾沾自喜,大肆庆功,转眼间便被一柄□□穿喉,了结了性命。

  南岐有援军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蛮夷皇子那里,对方没想到千防万防竟还是让他们等来了救兵,然而战事胶着,这场战事已经到了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的地步了。

  许是了却了心头一件大事,太子发过高热之后,身子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恢复,在新棠严格的休养监督下,现在已经可以下床和将领商议军情了。

  两方人马之间小幅度的又战了几个回合,铁骑虽然厉害,可左虞在战场上的打法向来以灵活多变著称,几次下来,愣是没让对方占到便宜,反倒损失了不小的一批战马。要知道,蛮夷这个物资匮乏的地方,一匹战马凝结了多少人的心血,真可谓是一匹战马敌百人。

  这几日两军又双双安静了下来,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众人心知肚明,最后一场仗就在眼前了。

  马上要过年了,新棠希望这场战事能在过年前结束,因为现在的她,迫切的想拥有一个平静的、祥和的生活——战事真的很能磨灭人内心里对冒险的渴望。

  随同左虞一起来幽州的,还有消息了好几个月的应急。他人乍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新棠还没认出来,之前的那张冷漠脸,现在依旧的冷漠,只是那张脸上却多了一条长长的疤,直直延伸到了耳后,配上他没什么表情的脸,看起来十分狰狞。

  长叶一下子哭出了声来,像是挣脱了哪里的一道防线,声嘶力竭。

  应急不自在的遮挡了一下自己的脸,看着痛哭的长叶又有些手足无措,请求的看向新棠,可惜后者也还懵着,不得已,他只好勾起了一个不习惯的笑,有些生硬的伸出手碰了碰长叶的胳膊。

  下一秒,长叶死死的抱住了他。

  应急愣了,紧接着脸上泛起了一丝不自在的红,却没挣开她。

  新棠眨眨眼,看着面前这两人,好像明白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建安十五年腊月二十二,小雪过后的初晴,战争以扑天盖的铁蹄声拉开序幕,新棠坐在将军府的后院里,都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以及远处密密麻麻且厚重的嘶吼叫喊声,这声音从午后持续到傍晚,这期间新棠一动没动,到最后,那些叫喊声都麻木到了如同长在耳边的蜂,空气中的血腥气浓得连后院里的牛油都盖不过。

  新棠拿起长叶给应急绣的荷包,青绿的叶子藏着早春的生机,很配。一抬眼,却见远方的天空黑沉沉的,浓得像是空气中的血气结了痂,牢牢的覆盖在了上面,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建安十五年腊月二十四,持续近三个月的北境之乱终于平息,太子和左虞率领将士搬师回朝。

  二皇子李北安和三皇子李献淮在这场战争中不知所踪,有知情人说是死在了蛮夷人的铁骑之下,也有人说,是太子为了排除异己,不惜借由战事之名,残害手足。这种流言,在太子回京不到一个月内,建安帝的薨逝之后,愈演愈烈。

  朝堂上,对于这位铁血手腕,一下子除去两位手足,连建安帝也不放过的太子,俱都战战兢兢,办差也不敢行差踏错,唯恐哪日就变成了一缕亡魂。

  太子坐在上首,冷眼旁观,看着最近办事效率奇高的臣子,忽然觉得这种流言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至少让他省了很多事儿。

  建安帝薨逝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新皇的登基大典。司礼监佝着腰垂着脸再次进入承安宫的时候,心情有些复杂,不过他没来得及复杂多久,便开始头疼了,因为这位新上任的陛下,要先成亲。

  国不可一日无君,登基大典本就迫在眉睫,这么横插一杠子,难不成,这亲是说成就马上能成的?司礼监是佝着腰进去,扶着脑袋出来的。

  事实上,太子就是,一刻也不想等了。

  宫中的风向向来敏感,太子要大婚的事儿,不到一刻钟便传了个遍,此时尚不知自己要嫁人了的新棠还在福临天下呼呼的睡着。她执意赖在了福临天下,每天好吃好喝的生活着,太子又差人给她屋子里修了地龙,日子过得不要太自在。

  自在的后果就是,一觉醒来,发现屋里多了个男人。

  几日不见,那人身上的王者之气倒越发掩饰不住,清俊的眉眼一分一毫都恰到好处。此时太子面上带着笑,眼睛里蕴着光,柔声道,“醒了?”

  新棠呆滞的点点头。

  太子微微一笑,往外做了个手势,紧接着门被推开,整整齐齐的一队人鱼贯而入,领头的正是司礼监司正。

  新棠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司礼监恭敬的往前走了两步,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娘娘既然醒了,那就让丫鬟给您换上衣裳吧。”

  说完,往侧站了两步,露出来身后端着各种衣服首饰的婢女来。

  新棠睁着迷蒙的眼看向太子,趁着大家都低着头的时候,小幅度的打了个哈欠,眼睛泛起了水光,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频道,“换什么衣裳?”

  司礼监抬头抬得恰到好处,端着一脸开心到发财的笑,“娘娘说笑了,当然是喜服啊。”

  “为什么要换喜服?”

  话没说完,太子把她拉进了怀里,低头看她,唇角勾起一抹笑,“当然是成亲。”

  新棠卡壳了一秒,从太子身后探出头来,看到了托盘里那红得极正又耀眼的喜服,结巴道,“现......现在?”

  太子点头,“原本打算是今晚,若是你想现在洞房也是极好的,但是我答应过你的凤冠霞帔,还得我来亲自为你穿上,然后”他低头附在她耳边,“再一件一件的脱下来。”

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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