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或许正是因为看得透彻, 所以对这个世界的欢喜和对身边人的期待才会越来越淡漠, 只是这世上所有的事情有因便有果, 新棠看着空洞的太子, 不无憎恶的想, 建安帝迟早会亲口品尝一下自己种下的苦果。

  身为帝王,未曾为自己的了民做过什么丰功伟绩,在明君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身为人夫, 设计让自己的元配发妻成为刀下亡魂,无可申冤;身为人父, 却只拿骨肉亲情当玩弄权术的棋子,稚子何辜。

  新棠的心在动摇,她觉得自己变了, 她打心底里竟然开始期待这光怪陆离的朝代早日结束,可是结束了就真的能换来另一个王朝的新生吗?

  夏至蝉鸣。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宫里人来人往,随意的往那儿一站就是一身汗。

  常有言道,百姓爱长子, 皇帝喜幺儿。建安帝许是知道了自己马上又会有一个儿子,心情一高兴之下, 把守在承安宫外许多年的禁军给撤了。

  禁军里有许多人是从军营里选拔上来的, 自进了宫便在承安宫门外守着了,堂堂上战场杀过敌的刀刃却被这么大材小用,想来许多人心里都是不满的,只是不说罢了。

  只出人意料的是, 陪伴承安宫门近十载的禁军副将在受命离开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冲着殿内磕了个头,紧接着便指挥着队伍排列齐整的从宫道上撤走了。

  这一走,连天都格外亮堂了许多。

  按理说太子解禁是好事,至少朝臣想结交储君的时候不必再三番五次的揣度建安帝的心意,看上头的眼色行事,可事实恰恰相反,承安宫依旧还是那个门可罗雀的承安宫。

  新棠数了数,及至目前,上门拜访过的,除了耿家和司徒家,便只剩临安王了。

  临安王左其,是南岐唯一一支异性王,新棠原以为此人要么是七窍玲珑心肝,要么是与世无争之派,要不怎么能在建安帝手上大放异彩,可真正见到的时候,却发现他是个再儒雅不过的中年美男子。

  身形清瘦却不弱,面目儒雅却不显得文气,更难得的是一双眼睛出奇的平和,仿佛里面可以包容万事万物而宠辱不惊。

  临安王虽常年驻守南边,可他却有个儿子在京中,是以他对京中的形势不说十分了解,也并不是两眼一摸黑,太子的境况他清楚,建安帝的性子除了已过世的周皇后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他坐在太子下首,温声道,“殿下,臣还是那句话,只要您不行差踏错,这储君之位定是牢如磐石的。”

  太子和左虞交好,对临安王也尊称他一声王叔。

  他并未反驳临安王的话,只沉声叹了口气,“王叔,您可知我那三皇弟近日的动作?”

  临安王微一点头,“有所耳闻。”

  说起来这件事还和太子解禁有那么一点点关系。

  贵妃之所以怀了龙种还这么低调,不是怕遭人妒忌,而是因为她的胎像不稳。雪烛能知道贵妃怀了身孕,其他人自然也有办法能查到,身边的侍女换了一波又一波,最后终于揪出来了罪魁祸首,审问之下,那人竟是梨妃身边的大宫女。

  不管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梨妃指使的,贵妃说她是,她就是。

  这件事闹得有点大,时隔多年来的这一胎,激起了建安帝已经快要被黄土埋葬的慈父之心,他一怒之下当着贵妃的面把梨妃打入了冷宫,太子解禁也成了他一怒之下的结果。

  梨妃被打入冷宫相当于折了三皇子一半臂膀,之前安排的事情都功亏一篑,且太子又被解了禁,他如何能甘心,消沉了几天之后,借由自己失宠竟当众在殿上撒起了泼,非要让建安帝答应他让他去军中历建功立业。

  三皇子是个阴险的伪装者,明面上不学无术又自小得建安帝欢心,这种事情他做起来毫无违和感,蒙在鼓里的大臣不觉得有异反倒十分支持,被他收买的人更是再支持没有了,这事就这么成了。

  身在权力中心的人都知道军队意味着什么,贵妃原以为自己赢了他,这个消息一传出来,生生呕的又见了红。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太子看似在这场较量中是唯一没有损失的那个,实际上他这个解禁来得太晚了,对时势朝局来说没有任何作用,唯一的好处便是从囚徒变成了自由人。

  “王叔有所不知,我这个三皇弟,心思深沉又能屈能伸,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就算我正得己身,也难保会有不可控的意外。”

  临安王倒不这么认为,他慢慢道,“不义不昵,厚将崩。他的所作所为不合君臣大义,私不合兄弟亲情,失败是早晚的事。”

  说到意外,临安王倒忧心起来一件事,他浅浅的蹙了眉头,“殿下,臣虽耳清目明识小人,可有一事不明还望殿下解惑。”

  “王叔请讲。”

  临安王欲言又止,“早前关于殿下子嗣的传言可是误传?”

  那消息可以称得上是今年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事了,皇家私事,百姓不议论个底朝天都是很给当权者面子了。

  而这也是承安宫冷冷清清的最重要的原因——无后的储君便如烂了根的繁花,开得再艳也不会有复生崛起的机会。

  新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没想到这个看似儒雅的临安王,说起话来竟这般直言无讳,再观太子,面色更是骤然一黑,冷不丁的一眼斜向了新棠,后者心虚的别开了眼,可她又很想听听太子会如何为自己正名,又悄悄竖起了耳朵。

  其实这种事要是放在后世,也算是一炮而红了。

  临安王的眼神浅淡又认真,太子默了默,而后道,“王叔放心,日后若是有了孩子,必定带着他去给王叔见礼。”

  话是对着临安王说的,眼睛却是看向新棠的。

  临安王一下子明白了,左右看了看,轻轻一笑,“如此,我也就放心了,今日天色已晚,臣先告辞,来日方长,殿下若是出宫可以去王府一叙。”

  送走了临安王,长叶对着空空如也的大门发呆,这般空旷又安静,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新棠笑她,“我看你是习惯的很,脸上的肉都鼓起来了,可见“心宽体胖”这个词不是白来的,形容你再贴切不过了。”

  长叶一反常态的没和她计较,拉着她左看又看,心疼的摸了摸她越发尖的下巴,“新棠,你再瘦下去,这脸可就真的只有我手的一半大了。”

  许是苦夏,一天比一天热,新棠也一天比一天瘦,一双杏眼在不足巴掌大的小脸上显得分外的大,若不是看她精神还好,长叶都怀疑她是病得不轻。

  新棠倒是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只是薄薄的宫装穿在身上,一天比一天能过风。小厨房的饭食常常都是怎么拎上来又怎么拎回去,太子看她在眼前不知疲倦的奔走,总觉着那腰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承安宫的冰全放在了太子的书房,太子甚至还单独命人弄了一张竹床放在殿内让她歇息,只是这宫里冰是有数的,那点凉气根本不足以抚慰在后世吹空调吹惯了的新棠。

  太子看着她蔫蔫的,心疼的直皱眉。

  如此过了几天,太子突然让长叶给新棠收拾衣物,趁着晚上没那么热,带着人出宫去了。

  太子去的不是别处,正是福临天下。

  董掌柜早已得了吩咐,一见着人便立马迎了上去,待看见太子怀里的女子时,先是讶异的打量了两眼,紧接着像是明白了什么,急忙上前为几人领路。

  一路上了二楼,董掌柜推开面前的房门,给后面的太子让出了一条路。

  房间一看便知是专为太子而设,布置的华贵又不失大气,最重要的是,一开门便迎面扑来一阵凉气,把外面的燥热都去了个七七八八。

  太子把人放在了床上,盖上了被子,吩咐长叶照看着,便出去了。

  新棠醒来的时候觉得全身都舒服,周遭好像都布满了冷气,舒服得她不想动弹。董掌柜这时刚好送饭上来,便和长叶在外间搭了几句话,原是临安王也在这酒楼里,现下正和太子在别处相谈。

  房间里很暗,这轻轻的几句话全入了新棠的耳朵,她掀开被子下地,不小心踩在了地上,触感也是凉凉的。

  她穿好鞋站起来走了几步适应了黑暗,才发现这个房间里除了她睡的这张床之外,其他地方放了好些个半人高的木桶,里面全是冒着冷气的冰块。

  除了太子,断不会有人为了她如此的大费周章,新棠坐在黑暗里摸了摸尖尖的下巴,神色温柔得自己都没发现,只可惜没人看见。

  外间的谈话还在继续,新棠摸索着出去,董掌柜见到她便没再往下说,新棠忙道,“别停,说说临安王吧。”

  太子这么些天又是吩咐他布置房间,又是大规模采买冰块的,想来就是为了这面前这个女子,董掌柜就没停,继续说了下去。

  左家和周家是世交,两大家族在临安王这一辈皆出了一个名动天下的人物,一个是玉面郎君左家小公子左其,一个是堪为世家贵女表率的周家周怀柔。

  这两人当时是皇子和公主们的伴读,所谓伴读不过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另一种诠释罢了。两人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和幼年的建安帝相识。

  建安帝这一生做过的唯一正确的事,便是结交了这个拿命护他的人。建安帝刚继位的时候,每天都活在害怕被人篡位的恐惧中,可实际上,老皇帝知他资质平庸又不得不维护正统的血肪,早已在去世前为他肃清了障碍。

  可四邻觊觎政权更跌的南岐,频频发动战乱,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左其义无返顾的身披战袍为他开疆拓土、击退四敌,成功稳固了他群狼环伺的君主之位。

  将军披甲归来,赢得了君主和臣民的爱戴,被新帝下旨封了临安王——南岐唯一一个异性王。这份荣耀至高无上,可只有左其自己知道,他浴血归来为的是不负圣恩,为的是给他心爱的人十里红妆,可他最想见的那个人却在同一天身披嫁衣嫁进了深不见底的后宫。

  从此以后,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那个人,便是建安帝的元配、太子的生母,周皇后周怀柔。

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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