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新棠在福临天下不眠不休的守了两天, 两天之内, 这栋往日里高朋满座的标志性酒楼像是突然间转手关张一样, 里面的人集体失踪。

  她还未来得及深想, 忽然感觉脑后一阵钝痛, 人就没了意识,醒来之后就在陈阿生的那家破房子里。

  陈阿生正坐在旁边的桌子上打磨着新的玉檀木,一刀一刀的划过绵密的木头上的声音格外沉重。

  听到新棠的动作, 他往旁边看了一眼,手上的动作没停, “醒了?”

  新棠坐了起来,这个觉睡得有些长,乍一起身脑子里木木的, 枯坐了好久才清醒过来。

  清醒之后的她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情没办,二话不说,快速的往外走——她还要回去福临天下继续守着。

  陈阿生看了她依旧包扎着的胳膊一眼,凝着深力的一刀下去,雕了只活灵活现的凤目出来, 他吹了吹木屑,不疾不徐道, “不必去了, 外面有人在找你。”

  新棠脚步骤停,转过身来走到他面前,急急问道,“人在哪?”嗓子干干的, 还有些哑。

  陈阿生拎过旁边的壶,拿过一只破了一个角的碗倒了一碗药放在桌子的一角,示意她先喝药。

  新棠毫不犹豫的拿药碗一饮而尽,末了擦了擦嘴,期待的望着他。

  陈阿生放下手里的刻刀,定定道,“你若是想丧命,就尽管出这个门,反正我是不会去给你收尸的。”

  新棠一滞,“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外面现在有人追杀你。我不知道你在出宫前经历了什么,但是你现在出去的话,街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盯着你,你若一现身,必死无疑。”

  那日的蒙面人来势汹汹,根本不像是可以好好说话的。

  这个消息如一盆泠水浇在了头上,新棠少有的冲动过后,扶着墙抱着手臂坐在地上陷入了沉思。

  宫中形势不知道到什么地步了,太子此时被囚禁无法抽身,她不在宫里的消息怕是也在宫里传遍了,那到底是谁想要她的命?

  建安帝?赵贵妃?三皇子?

  新棠分析了现下自己的处境,孤立无援,唯一拥有的自由还是躲藏着偷来的,可对比此刻身陷囹圄的太子,她又是不幸中的万幸。

  想到此,她心里突得一个激灵。

  太子被废也就前几天的事情,长叶和应急还有董掌柜等人的消失也是在太子被废的前后,建安帝降罪之后,仿佛一夜之间这些与太子有着密切关系的人得了命令似的与她断了联系。

  新棠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太子在关键时候斩断与她的一切联系,不过是为了保护她,现在的承安宫定是身处漩涡的中心,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以太子缜密的心思定想到了这一点。

  想要对她不利的人会通过太子的痕迹来找她,太子这样置之不理,打的就是谁也找不到她,她反而安全的心思。

  想到刚刚陈阿生说的追杀她而无果的人,恰恰证实了她的猜测。新棠心里划过一阵细细的、尖锐的痛意,她后悔在太子最困难的时候,与他失了联系,没能陪在他身边与他一起共难关。

  泪水没有节制的想要冲出眼眶却生生被她仰头逼了回去,为什么要这样,原本两个人可以相忘于江湖了,可冥冥之中总是有条线又把他们圈在了一起。

  新棠最怕自己对不起别人,钱好还,可钱买不来人情。

  她擦了把脸,慢慢的起身坐在了桌子旁边的凳子上。

  陈阿生也不细问,假意没看见她红红的眼睛,只静静的忙着手上新来的生意。

  “陈阿生。”新棠忽然间叫他。

  陈阿生抬起头来,宽阔饱满的额头上有着不甚明显的一条纹路,细长的眼睛聚起一道光,认真的望着她,“怎么?”

  新棠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从胸前拿出那三家铺子的契书来放在他面前,毅然决然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把这三家铺子的生意重新做起来,大掌柜你来做,银钱上我也不会亏待你,铺子分你三成干股。”

  陈阿生没想到新棠这般落魄还能豪气的一下子拿出三家铺子的契书来,手一抖,刚刚刻好的一对鸳鸯的翅膀生生拐了个弯划到了簪骨下方去了。

  他也没心思去管,径自拿起面前的那三张泛黄的旧纸打开来,上面“银想容”、“冰肌阁”、“明月妆”三个大红的印章差点没晃花他的眼。

  他是个生意人,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三家铺子的底细,只见他小心翼翼的合上契书,试探道,“铺子是你的?”

  新棠摇头,“不是。”

  陈阿生勉强掩饰住自己眼中的失望,翻了个白眼道,“那你说得信誓旦旦,差点让人信了。”

  “但是从现在开始,它们是我的了。”

  陈阿生:“......”突然有点明白那三家店的生意为何如此惨淡了。

  陈阿生自小便有个愿望,有朝一日能做上买卖,然后把自己的生意做大,大到南岐到处都有自己的分店,但这种愿望自他母亲生病、家徒四壁开始,便一直无限期开始拖延。陈阿生这人是有恒心的,这种拖延非但没能磨灭掉他的渴望,反倒让内心的意念越来越执着。

  他一个人见惯了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这从天而降的鸿运让他有短暂的欣喜,可是接触到新棠那双出奇冷静透彻的双眼的时候,又慢慢平静下来。

  两人对望,隐隐有谈判的架势。

  “给我三成干股有什么条件?”

  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面比较好,新棠也正有此意,她视线滑过桌子上的骨簪,继而又看向他,“条件是,把玉檀木的骨簪也要引到店里售卖。”

  陈阿生笑得很放肆,“你倒是颇具慧眼,看中了我的手艺,行,成交。”

  新棠并没有急着应答,补充了一句,“我现下的情况你也了解,店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办法出面打理,全要仰仗于人,账上的银子有多少我不知道,但是你若是要用尽管拿去用,也不用告诉我用在了哪里。”

  陈阿生挑了挑眉,下一秒便听新棠道,“这些钱就当是本钱以及提前给你酬劳,但是我有个要求,年底我必须要见到五万两现银。”

  也就是说到年底,这三家铺子必须要赚到五万两银子。

  新棠出来这么久,对这市面上首饰的行情也有所了解,五万两银子的净利若是在之前,自然不在话下,但现在这三家面临着内忧外患,内部人心浮动、外部的段家虎视眈眈,她提出这个要求实有些强人所难,但是她觉得对陈阿生来说,不是问题。

  陈阿生也没有让她失望,爽快的应了,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

  赵贵妃因为立储的事情在建安帝面前狠狠的给三皇子上了一回眼药,三皇子也不是吃素的,转身就把北境赵家在军中的势力斩了个七七八八。

  赵家的势力主要在北方,赵贵妃的父亲在女儿升为贵妃的时候,已告老还乡,现在赵家的掌门人是赵贵妃的哥哥,赵无愈。

  赵无愈从文,乃北方有名的文人泰斗。赵贵妃上次把二皇子派到北境去,赵家已明白了她的意思,从那以后便开始有意无意的把后辈子侄往军营里安插。

  赵无愈的儿子赵礼,也就是二皇子李北安的表哥,是后辈里从军的佼佼者,年纪轻轻已坐到了副将的位置,好巧不巧的,他撞到了三皇子的手里,赵贵妃远水解不了尽渴,收到赵无愈消息的时候已是半月后了。

  承安宫里,应急借着月色悄悄的翻上屋顶,身形如猫一样轻巧的一勾,顺势滑进了行安殿。

  太子跟前燃着一盏灯烛,身上只穿了薄薄的件月白色寝衣,承安宫已没有了冰的份例,一应用度皆比着冷宫里来,边上的长秋正站在身侧给太子打着扇。

  应急的脚步踏上房顶的那刻,太子的眉头不着痕迹的动了动,他合上手里的书,淡淡道,“下去吧。”

  殿内只有长秋一人,太子这话说给谁听的不言而喻。

  长秋打扇的手顿了顿,“殿下,这屋子里闷热,奴婢担心您中了暑气。”

  太子手上的书翻了一页,“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长秋咬了咬唇,不甘心的放下扇子出去了。

  行安殿外坐着长叶,她见长秋出来,忙拉着她去湖边,晚上的湖边有风,比殿里凉快,随便坐坐也比回房间里睡不着强。

  长秋没应,“你自己去吧,我去小厨房给殿下做碗消署汤。”

  长叶拉着她不放,随口道,“别做了,殿下不会喝的,你做了也是白做。”

  “你怎知殿下不会喝?”

  “要是殿下喝的话,新棠之前就做啦,她没做的话,那就是殿下不会喝的,所以你也别费心了,我们去吹吹风吧。”

  长叶原本以为长秋听了她的话就不会多此一举,谁知长秋甩开她的手,冷冷一笑,“为什么她不做,殿下就不会喝,那是因为殿下没把她放在心上,她知道她做了殿下也不会喝。一个弃殿下而去的女人,有何资格得殿下的垂怜,当初也是我看错了她,早知如此,当时我定求了殿下来身边伺候,好过那个薄情寡义的人。”

  “长秋,新棠不是那样的,她走肯定是苦衷的。”

  “苦衷?”长秋笑,她本长相清秀,这般冷笑衬得她气质有几分凌厉,“若是她有苦衷,殿下怎么会不再让你们找她?若是她有苦衷,现在这个时候也应该现身了吧,再不济,有封信来问候一下也是好的。那就是个没心肝的女人。”

  长叶张了张嘴,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嘴是如此的笨,竟然被长秋的咄咄逼人堵得哑口无言。

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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