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陈阿生推开门, 新棠正趴在桌子上小憩, 面前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碎木屑, 有的甚至飘到了她的发间, 乍一看像是染了胭脂的雪花, 不妆而殊色毕露。

  木门过于老旧,稍稍一动便把人从浅梦中惊醒。新棠迷蒙着眼坐起身才,眼睛还有点呆, “你回来了,今天店里生意如何?”

  虽说给陈阿生立了军令状, 新棠完全可以当甩手掌柜,但她总是做不到不闻不问,不过她有分寸, 只是很偶尔的会给点意见,不会去插手他的生意方式。

  陈阿生拎起手里的豆腐晃了晃,一幅调侃的口吻,“如今京里都在猜那可遇不可求的榆叶梅骨簪是出自何人之手,抓心挠肝的想一睹风姿, 却不想真人却是个手伤未愈的妙龄女子,且偏爱城东那家的老豆腐干。”

  他探手把她发间的木屑摘去, 笑道, “你若是以这幅面貌出去见人,必定能惊掉那些人的下巴,那可比天天闷在屋子里与木头为伴有意思多了。”

  新棠一偏头躲过他伸过来的手,趁机把他手上的豆腐夺了过来, 毫不谦虚的回道,“也恰好是我胳膊不方便,不然以我这拜师学艺的天赋,一个月何止雕出三支簪子,到时候她们好奇的就是不我的人,而是心疼她们的荷包了。”

  原本两人说好了是要陈阿生来雕这些首饰,但三家铺子要重新改头换面,必定会分去他大部分的精力,新棠便自己琢磨着弄了起来。她藏在这里不出门,不必费心应酬,有用不完的精力,只是手上的力度不够,花纹浅了些。

  陈阿生也乐得教她。

  新棠把他拎着的豆腐接了过来捏了捏,很满意手中的触感,“谢了。”说着,起身往厨房走去。

  厨房比新棠住的那间屋子还要宽敞一点,她把豆腐一块一块的切成小小的碎块,凭着记忆中的步骤焯水,加上八角和茴香下油锅。

  香气慢慢飘了出来,新棠坐在灶前守着火,陈何生循着味道过来了,摸着下巴赞道,“倒看不出来你还会弄这个。”

  新棠不会下厨,只是心中的执念作祟。

  以放在承安宫的时候,偏爱郑大娘的手艺,现在不在宫里,与承安宫相关的人和事倒越发的惦记起来,这豆腐粒是唯一简单又没有什么难度的记忆枢纽了。

  然而想象毕竟是想象,能成真的极少,新棠煮出来的豆腐,依旧是硬的,嚼起来分外费劲,加进去的料也没有入味,新棠尝了一颗,默默的放下了。

  陈阿生用手抓了一颗放进嘴里,给面子的嚼了两下硬吞了下去。他见新棠坐在灶台前,静静看火的样子有几分失落,插科打诨的安慰道,“看来是你这胳膊不想让你这么费事儿,别丧气,明天打烊的时候,我去城东问问那掌柜能不能做出来你想吃的那种,为这点小事难过不值当。”

  灶里的火明明灭灭,新棠眼中的光也跟着暗了下来。外面做的再好,可能也不是她想的那个味道,也与她心中的那个人无关。

  她想他了。

  这世间的人活着本就不易,多忧思、多纷扰是大忌,新棠甩甩头,把心里的那点惆怅压了下去。

  她把灶里的火弄熄,擦了擦手,问道,“今日里可有什么新鲜事?”

  新鲜事没有,喜事倒有几桩。

  “你之前让我把簪子每家都放一支,我还觉得多事,现下看来,倒是我短视了。一家店能打三家的招牌,这买卖着实划算,照这个势头下去,赚到你说的那个数目,不是问题。”

  这个效果是在新棠预料之中的,不过她想听不是这个。

  “没其他的了?”

  陈阿生转着眼睛想了会儿,“外面倒是有人开始好奇你的身份了,我担心这样下去那些人会嗅着风声盯着你。”

  这榆叶梅骨簪确实有些打眼。

  新棠一双眼睛静静的,淡淡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是我做的。”

  陈阿生一愣,“话虽如此,但这确实是个出人头地的好机会,你就这样凭白隐名错过?”

  新棠微微一笑,又恢复了之前的灵动,反问道,“谁说隐名错过了。若是有人问,你便直接明说是出自你之手,反正之前你满大街的卖那些小玩意儿,后又接着大户人家的零碎活儿,这样说再合情合理不过了。”

  她接着道,“如此一来,你声名鹊起,铺子日进斗金,我乐得逍遥,岂不是一举三得?”

  陈阿生差点信了她说的这天花乱坠的说辞,翻了个白眼道,“那骨簪一看便出自女子之手,你是糊弄我呢还是糊弄谁呢。”

  “没人亲眼看见,你说是你便一定是你。”

  新棠打量了他一眼,蹙了蹙眉头,“怎的你比之前那个蹭我凉茶的陈阿生胆子小了许多?”

  陈阿生心说他这是怕树大招风,后来一回味觉得这词用的不对。

  他仰天长叹一声,昔日的他确实是渴望功成名就、出人头地,可不知为何,眼下对新棠的安危的重视竟渐渐压住了从心底窜起来的野心。

  他怕活得太打眼,万一那伙人顺着他挖到了新棠那就坏了。

  最后陈阿生还是按新棠的说法做了,他脑子灵活,善于取长补短,推陈出新,店里名声大噪,生意也趋于稳定。

  这晚陈阿生将近子时才回来,回来的时候鼻青脸肿、走路也一瘸一拐的,看着有些骇人。新棠唬了中跳,忙站起身来去扶了他进门,又找了帕子拿给他擦脸上的脏污。

  待他坐定了,方忍不住皱着眉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这事说来话长,却也在意料之中。

  昨天是七月半,所以家家闭户,到了今天人又多了起来,忙了一晚上,陈阿生见时间不早了,便跟着店里的伙计守到了最后,直到店门上了锁才往回走,谁知刚转过凉茶铺,迎面便是一张黑色的布袋兜头砸来,接着便是一顿狠狠的拳打脚踢。

  陈阿生本以为是追杀新棠的那伙人,想着定是没活路的,被打了一阵子之后,索性装死了。那拿着棒子领头的人以为他昏过去了,停了手,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直言若是他再敢抢生意下次便不客气。

  他趴在地上好一会儿,等那伙人的脚步声听不见,才蹒跚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嘴角拖着步子往回走。

  陈阿生用帕子沾着酒捂着嘴角,疼得一抽一抽的,断断续续的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说了。其实听到最后那句警告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这定然是段家所为。

  新棠的三家铺子重开之后不如段家所料的那般萎靡,反倒欣欣向荣一派红火的样子,着实让段家的人气不打一处来。

  本以为是太子接了手,到底忌惮,所以最开始只是观望了一阵子,后来派去查陈生的底细,发现这人只是一个从小在皇城根儿底下长起来的破落户,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新棠自然也明白过来了,看着陈阿生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真是岂有此理,没想到段家的手段竟如此不入流,之前的生意一家独大,莫非也是用的这种手段?”

  做生意的人,胆子要大,心要细,耳要听六路,眼要观八方,这样才能躲得了暗算、保得了平安。他确实有疏漏,没有防备段家突如其来的报复。不过他从小到大挨过的打多了去了,也没把这顿打放在心上,心态倒也平和,“生意场上有竞争就难免发生这种事,不过他们的手段不入流而已。”

  他笑得龇牙咧嘴,“越是这样威胁,我陈阿生越要好好干,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把我的小命拿走。”

  新棠:“......”

  新棠怀疑他脑子被人打出了个好歹来。

  陈阿生讲究和气生财,但这口气新棠没忍下去。

  且不说她出宫就是想堂堂正正的过随心所欲的日子,该出的气绝不会像在宫里那样忍气吞声。就拿陈阿生来讲,他的遭遇很大程度是因为她才造成的,若是她没被人追杀,他便不用替她看着这铺子,也就不会有这无妄之灾。

  几天后的清晨,新棠趁着陈阿生出门之后,换上了一身粗布短打,把头发绕成一根盘在了头顶用木簪固定住,又在脸上和脖子上抹了些锅灰,这幅打扮把姑娘家的白净气全掩了去,看起来倒像是个日常混街头的小混混。

  新棠的手臂可以小幅度的活动了,她揣上了那支闲来无事的时候磨的一支细细的木钗,出了门。

  街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新棠乍然出现在阳光底下,一时有点晕眩,好在只是一小会儿,扶着墙缓一缓便好。

  段家新开的铺子也有三家,新棠琢磨着给他们来点不那么明显的教训,想来想去,挑了一家离“明月妆”最远的。

  无他,陈阿生最近常去“明月妆”,她要使坏的话能把他摘出去,至于使什么坏,还得视情况而定,反正不能太明显的被看出来是同行报复。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会在日更的基础上不定时加更,具体在哪天,我也布吉岛,反正会有......

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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