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后记

　　作者有话要说：　　《奇妙能力歌》是陈粒的一首歌，没听过的一定要听一下呀！

　　蒋晶怀孕了，是个男孩。陆亦泽问她叫什么名字好，蒋晶说，叫陆念吧。陆亦泽问她为什么，她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孩子出生后，蒋晶却产后抑郁了。陆亦泽也很意外，蒋晶向来坚强，可是那段日子她一直哭，做噩梦，没有安全感。

　　因为要喂奶，照顾陆念，蒋晶睡不长，梦都很短，却总是噩梦。

　　她说她梦里会在陌生的地方醒来，看着落着雪的山，看着泛着光的湖，看着层林尽染的山谷，听着雷声撕裂天地，听着飞机低空呼啸，听着早起的鸟儿叽喳笑闹，坐在车里等红灯变绿，站在电梯里等数字跳停，好像世间万物一切正常，可心里却又空空荡荡，每一个梦里，她都不知道陆亦泽在哪，找不到陆亦泽的身影，也叫不出陆亦泽的名字。

　　她很累，却不敢放心睡，怕梦里又忘记自己有一个家，忘记自己不再是一个人飘荡的游魂，忘记自己在哪。怕醒来后发现原来没有陆亦泽的生活才是现实，俩人的幸福不过是自己的一个漫长的梦。

　　陆亦泽陪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不能简单用理性分析心理问题。这个时候你顺着她，逆着她，都不好解决问题。你只能等。耐心的让她好起来。因为生孩子不只是会让女人的生理产生剧烈的变化，这种陌生感也会带来心理的异变。她要重新适应自己的身体、认识自己，也要接纳一个新的生命。家人能做的就是重复让她快乐、安全的场景，避免让她难过、担心地语气。

　　在陆亦泽在家守着蒋晶却还是力不从心瞎着急的时候，季辰约了他见面，春夏还通过视频远程加入了他们。季辰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但是他记得跟蒋晶看《Arrival》的时候，里面有一段那个女语言学家刚开始学习外星人的语言、刚开始获得预见未来的能力，但还不能全然理解、控制那个能力，所以她会分不清梦和现实，也分不清过去、现在和将来的区别。季辰觉得蒋晶现在就是这个状态。

　　春夏分析说陆亦泽“消失的”那十年，蒋晶的记忆是有断裂的。虽然陆亦泽一直在跟蒋晶讲话，哪怕是冒用别人的身份，他关于蒋晶的记忆至少是有连续性的。但蒋晶那十年都不知道陆亦泽在哪，过得其实有些压抑。她一边想离开陆亦泽重新塑造自己独立的人格，一边又没法停止想念有陆亦泽的过去，在她坚强、独立、干练、自信的新人设里，陆亦泽是缺失的、消音的、隐形的。在那几年里她也努力压抑自己对陆亦泽的想念或者幻想。

　　现在因为他们又在一起生活了，又突然有了孩子，蒋晶应该是身体虚弱所以精神也比较虚弱，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坚强，潜意识就本能的回到那十年的习惯里去，假装陆亦泽不在也不会回来，谁知道这种潜意识反而更折磨她的意志，因为醒过来的她又可以依赖陆亦泽，又可以享受家的温暖，变得患得患失。

　　季辰说他们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但既然记忆出了问题，又都是跟陆亦泽有关的，那帮助蒋晶最好的办法应该就是陆亦泽跟她聊天，跟她沟通，跟她一起重建时间体系。

　　那天回家后，蒋晶把孩子哄睡了又在默默掉眼泪，明显很累了。陆亦泽哄着她躺在自己怀里，然后把蒋晶的手机拿出来，打开了她的朋友圈，一直往前翻，翻了好久才翻到她在美国注册微信后发的第一条朋友圈。

　　蒋晶没明白他在干嘛，陆亦泽说，他要补个课。他要告诉蒋晶自己假装成“衡忆”的这些年，都在想什么、做什么。

　　蒋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就由着他去了。

　　蒋晶是博士第三年才开始用的微信。第一天，他们一起看完了蒋晶博士期间的大部分朋友圈，那时候蒋晶很忙，更新不勤。陆亦泽跟她说着自己那时候在连队的趣事。他说自己有天早上刚拔完草回到部队写报告，就看到蒋晶发了自己跟Catherine的第一篇大论文被发表的好消息。他当时特为蒋晶骄傲，但也心疼蒋晶，那会西雅图时间都凌晨两点了，所以“衡忆”给蒋晶回复，“恭喜啦，虽然你才是医生，我还是要跟你说，注意身体啊，早点休息！”蒋晶想起那时候自己的疲惫和兴奋，当时也很感激“衡忆”的体贴。现在想想居然是陆亦泽，也是有趣。

　　那年蒋晶的表妹去西雅图，他们一起去了海鲜市场，还去看了新鲜花卉。就是在那蒋晶喜欢上了粉白芍药，买了一大束回家。她表妹拍了好几种蒋晶挑花、抱着花的照片。那是蒋晶第一次在朋友圈里发自己的照片。“衡忆”点了赞，却没留言。

　　陆亦泽说，那是蒋晶出国后他第一次看到蒋晶的样子，那些照片他存在手机里每天看好多遍。蒋晶出国的时候还是短发，枯瘦。照片里头发长了，还染了颜色，脸也圆了一些。涂了口红，气色特别好。他记得以前蒋晶几乎很少穿裙子，可是那些照片里，蒋晶穿了碎花裙，很温柔的笑着。他说他当时很高兴蒋晶在享受自己的生活，也心疼，出国前一直跟着自己的蒋晶大概也一直没有什么闺蜜一起打扮、一起逛街。

　　蒋晶跟陆亦泽说，那天她还和表妹还去逛了水族馆，看胖乎乎的海獭浮在水面上吃虾，洗脸，揉眼睛。她在那看了好久，觉得特别开心。那些海獭好放松，也不介意别人围着看。长得丑萌丑萌的，后来蒋晶的电脑屏幕总是用水獭，因为每次看到都觉得很轻松。

　　蒋晶和陆亦泽聊了很久，睡前陆亦泽给她戴了耳塞，跟她说放心睡。孩子他喂，他就在这屋里，哪也不去。那天晚上蒋晶睡得还不错，没怎么做噩梦。

　　第二天，他们一起看晚了蒋晶和Aaron 谈恋爱到结婚那段时间的朋友圈。蒋晶本来以为看那部分会很尴尬，结果并没有。蒋晶表妹离开美国后，她很久都没发状态。陆亦泽说他那会还很担心，结果再看到蒋晶发朋友圈，就是跟Aaron的合照了。他还挺失落的，原来是忙着去恋爱了。“衡忆”还是勉强点了赞，留言说“一定要幸福哦。”

　　蒋晶说表妹回国前在机场跟蒋晶说了陆亦泽有了个女儿的事。蒋晶当时就想，陆亦泽的人生算是翻篇了吧，有自己的那一页，彻底变成过去了。她那时候就想着那自己也应该试着翻篇了，所以就决定，跟Aaron试试。她说Aaron对她很好，俩人又是同学，很聊得来。一起考试、一起写论文、一起实习，很快就走的很近。

　　Aaron的爸爸妈妈都对蒋晶很好，过年过节一定买机票让蒋晶跟Aaron一起回英国，带她去逛博物馆、逛画展、教她烤面包、做蛋糕。似乎她没有爸爸妈妈对他们来说根本不重要。蒋晶说自己没有爱上Aaron，但她那时候想，生活里不一定要有爱情。就像亲人一样跟Aaron过一辈子也挺好。只是这样对Aaron太不公平，最后他还是提出了离婚。

　　也是那些年，蒋晶开始认真过圣诞节、过新年。每一年的愿望，都是希望陆亦泽，姑姑一家，Catherine，春夏和Aaron一家身体健康。她那时候最怕的噩梦就是在手术室里拿着刀，发现躺在手术台上的是陆亦泽。

　　陆亦泽说，他也是那几年看着蒋晶每年都发圣诞跟Aaron全家人一起的照片，才开始每年都给陆依依买圣诞礼物，一有假就往家跑，陪陆依依玩。他说自己那时候就想着，蒋晶是彻底离开自己了，那就把爱都放在陆依依身上，弥补自己小时候没法好好照顾蒋晶，长大了也没法保护蒋晶的遗憾。他说自己那时候已经去四川带兵了，很少看见雪了。但是总记得小时候蒋晶看着班里同学体育课上一起堆雪人，自己却只敢远远看着的样子。

　　蒋晶说她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体育课陆亦泽把自己叫到教学楼后面，给她看自己堆的雪人。眼睛、鼻子、嘴巴、手臂，都是他折树枝做的。脖子上还围着陆亦泽的围脖，手臂的树枝上“挂着”陆亦泽的手套，看着真像是有两只手。他当时冻得鼻子都红了，还跟蒋晶说，怎么样，好看吧，我的雪人叫晶晶，哈哈。谁知道被体育老师发现了，因为陆亦泽折树枝违反校规，还被罚跑圈了。

　　“好可惜啊那时候也没手机，也不能拍照。”蒋晶遗憾地说。陆亦泽却说没事，留点遗憾给未来弥补。以后每年下雪了他们全家就一起堆雪人。创造新的记忆。

　　那天，蒋晶睡得也格外好。

　　第三天，蒋晶和陆亦泽看了蒋晶那几年四处跑的朋友圈。蒋晶不爱自拍，也不是特别爱拍风景，她说拍出来的总是没有看到的美。但是她爱拍各种小动物，威尼斯坐在船头等鱼吃的小猫，圣胡安群岛边成群的海豚，多伦多公园里的蓝樫鸟，温哥华同事家养的哈士奇，还有好多好多吃的。蒋晶拍的最多的是海鲜面，蘑菇鸡肉薄披萨，也爱青椒汉堡，红丝绒蛋糕，和草莓、咖啡味冰淇淋。

　　陆亦泽说每次看到她发吃的，自己都担心她吃不好。上大学的时候，每次放假俩人一定会去吃火锅、或者川菜、湘菜，蒋晶还特爱吃很辣的云南米线。蒋晶在外面跑的那些年，吃不到这些东西，陆亦泽每次自己去吃蒋晶过去爱吃的东西时都会想，蒋晶会不会也想家，也想这些吃的，顺便想自己。

　　蒋晶说当然会啊，只是想念也不敢说，不敢发朋友圈怀念。

　　回国之前的那几年，蒋晶朋友圈里还有好多好多小朋友的照片。那时候蒋晶都是在各地的儿童医院交流学习，每天都是跟身体不好的小朋友们在一起。她是医生里比较年轻的，又是女生，招小孩子喜欢。有时候会跟小朋友用可爱表情滤镜一起拍自拍，每次都笑得特别开心。陆亦泽说她特别喜欢这些照片，因为蒋晶看着真快乐，而且穿着白大褂看着特别温柔。那时候他就想，如果蒋晶回来了，陆依依肯定喜欢她。

　　陆亦泽请了一个月的假，陪蒋晶说话、哄陆念睡觉、给蒋晶和陆依依做饭。蒋晶就只有两个任务，喂奶，睡觉。陆依依也知道蒋晶状态不好，每天睡前躺在蒋晶旁边跟她分着耳机听一首泰勒的歌，亲亲蒋晶的脸，跟她说，“you will get better soon mommy.”然后自己去睡觉。

　　蒋晶也真的在一天一天好起来，睡得好了，爱笑了，偶尔还愿意抱着孩子跟陆亦泽去逛逛超市，散散步。陆战勋听说蒋晶状态好了，还专门托人把“Wilson”从成都给送回北京了。说让他光荣退伍，保护小陆念。从此陆念的婴儿床旁边便多了一个啃骨头的身影。陆依依刚开始还有点怕Wilson，但很快就学会了用牛肉干树立权威，带着Wilson出去遛弯、去外面上厕所，都不在话下。

　　Catherine借着去日本医院交流的机会绕道来北京看了看她和宝宝，带来了好多日本买的小东西给陆念和陆依依。季辰周末不忙的时候会陪陆依依去上英语培训班，陆亦泽爸妈偶尔也来北京住几天，帮忙照顾陆念，还总是怂恿着陆亦泽带着蒋晶出门去约会，享受二人世界。

　　有天季辰跟陆依依讲起了在美国留学的事，陆依依回来便问蒋晶和陆亦泽自己将来能不能也去美国留学。陆亦泽说当然可以，蒋晶还说等放暑假的时候可以给陆依依买机票，去西雅图找春夏阿姨去玩一个月，看看喜不喜欢那。

　　陆依依又问蒋晶，后不后悔当初离开爸爸出国。蒋晶说不后悔呀，那时候还年轻，总是要尝试、挑战更难的事，才能最后收获这么多朋友，人生变得更加有趣。因为看过了各种风景，再回来，才更珍惜彼此。

　　陆亦泽跟陆依依说，爱情是很美丽的，相爱的人相守也是很幸福的，可是长大、变成熟、追求梦想、去看世界、也都是很重要的。别着急，慢慢长大，该有的经历都会有的，真到了该做取舍的时候，听从自己的心意，不会选错的。

　　蒋晶渐渐想明白了。自己的爱情大概注定是要有百转千回的。不是小时候喜欢听的《简单爱》，也不是悲伤的《倒带》。是一首《奇妙能力歌》，有好多惊喜、波折、但旋律却格外有魅力。

　　我想要更好更圆的月亮

　　想要未知的疯狂

　　想要声色的张扬

　　我想要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