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而另一边，温渝安在得知莫沫的成绩后却显得有些沉默。

　　若是K也能参加……

　　若他像莫沫这么大的时候也能参加的话，是不是也会是这个样子。

　　这样的意气风发，这样的惹人艳羡。

　　会以绝对的姿态碾压所有同龄人，和他同时期的，就算是天资再出众之人，也会在他的光芒下，显得黯淡无光。

　　恍若碎星在与皓月争辉，永远都只会被掩盖在其下。

　　K也该是这样的，他不该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去，甚至都没几个人知道他曾存在过，也曾有过稚嫩的岁月，有过简单的梦想。

　　那么灿烂的一个人，他应该在万丈光芒下、在所有人的仰视下好好的过完一生。

　　温渝也不知道自己对他抱有的是什么感情，或许是愧疚，也可能是感激，又有可能是将他当着她的整个精神支柱吧，反正她就是想实现他的梦想。

　　哪怕不是以他的身份，至少让自己代替他，去看一看。

　　去看一看那个场地，去摸一摸那块金牌。

　　温渝安想着想着，又想到了莫沫，今年她就会进冬令营了吧，然后，凭她的能力肯定能进国家队，就可以去参加国际数学竞赛了。

　　那她会赢吗？

　　会拿到那个奖吗？

　　温渝安问自己。

　　会的，一定会的，也必须会。

　　自己真是坏啊，把K的梦想硬是寄托在了莫沫的身上，明明是自己欠K的，却想让莫沫来还。

　　可她已经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她没有办法去，可她又想代他去看看，这已经成了她的执念了。

　　那些K临死前、神志恍惚下说的话，已经成了她这辈子最大的执念了。

　　她直到现在都还能记得那天，那个强大、俊美、恍若天神的男人，就那么浑身是血的躺在那儿。

　　那是第一次。

　　是温渝安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有那么脆弱的时候，原来他也会倒下。

　　从前的他，在她的心里总是一道高大的背影，挡在自己身前，为自己遮风挡雨，好似什么也不能压垮他，恍惚间她竟然有了一种他永远也不会离开的错觉。

　　可到了这一刻，看到他气息微弱的躺在那儿，温渝安才发现，原来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他也是个人啊，也会有生老病死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现在就死了，为什么啊？

　　为什么不能再等等，再等等我，好不好。

　　不要把我一个人丢下，我好害怕。

　　只有我一个人，我害怕。

　　安安害怕了。

　　你该起来哄一哄安安了啊。

　　你起来啊！

　　那时候的温渝安还不叫温渝安，而是叫N，不过K总会含着笑喊她“安安”，温渝安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喊，却觉得，每当他喊“安安”的时候，心里总会涌出一股暖流，热热胀胀的，很舒服。

　　后来啊，他死在了哪儿，再也没有人喊过她“安安”了。

　　那一天，她抱着他跪坐在哪儿，眼泪无声无息的从她的脸上滑落，滴落在他的脸上。

　　但他的神志却早已经不清楚了，连感觉也已不再敏感了，他察觉不出他的安安哭了，他感觉不到了。

　　若是往常，他早就去哄一哄他的安安了。

　　可现在他却再也没有力气去感受，去想了。

　　温渝安明白，这是人之将死了，人在死前那段时间里五感会渐渐消失，直至最后永坠黑暗。

　　可也正是因为明白，悲泣才会更大，更加痛不欲生，他是真的要走了。

　　不要他的安安了。

　　要一个人早早的离开了。

　　你这个大骗子，明明答应过的。

　　你答应过要亲手把安安交给幸福的，为什么不信守承诺了。

　　安安要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如果你现在来哄哄安安，安安就再饶你最后一次。

　　你为什么还不来了。

　　也是在那天，温渝安第一次看到他那么絮絮叨叨，明明没什么力气了，却还是要说，一会儿嘱咐温渝安要好好活着，一会儿又说到自己以前的事，思维都已经混乱了，但温渝安却觉得他很开心。

　　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喜悦和幸福。

　　却给不了温渝安一丝一毫的共情作用，她有的，只有绝望。

　　那一刻，温渝安知道了，原来他的本名叫温渝，K的名字原来叫温渝啊。

　　真好听，也真美，就像他的人一样。

　　就是，怎么就天妒英才了，怎么就红颜薄命了，这世间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喜欢上将美的东西摧毁给人看了。

　　怎么就让他死了，他才那么年轻。

　　世间还有那么多该死的人没死，为什么偏偏要先带走他啊，他那么好，他救了那么多人啊。

　　后来啊，那个叫N的女孩一个人孤零零的回来了，连他的骨灰也没带的回来，只带回了他的名字。

　　以尔之名，冠我之姓。

　　从那以后，这片大地上多了一个叫温渝安的女孩。

　　温渝安从回忆里走出，眼神渐渐坚定了起来，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她走到了窗前，眼里映出的是绿茵暖阳，心里有的却只是那无间地狱。

　　眼神慢慢垂落到手机上，过了许久，她终究是拨通了那通电话。

　　一阵忙音过后，那边传来了一道沙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

　　“…是…小安吗？”

　　“……嗯”温渝安静默了一会儿后回答道，眼神低垂着，让人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安安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那边传来一道小心翼翼的问句，语气轻柔，好似生怕吓着了对话另一边的人。

　　那样的低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总是会让人不禁联想，那声音背后该是怎样的一个人了，他一定是俊美强大的，也一定是高冷坚韧的。

　　但如今，这道声音的主人却那般卑微，那么的小心翼翼，连音量都不敢说大，只是为了问一个女孩，她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他想帮她解决，他有好多话要说，却又有些不敢，因爱而生畏，因爱而生惧，大抵便是如此了。

　　“…卫彦，我想出国，你可以帮我吗？”

　　“好，什么时候？”那边的人没有任何一丝的迟疑，立马就回了，好似不知道这个承诺背后，他要付出什么似的。

　　“卫彦…谢谢…”

　　除了谢谢，温渝安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自始至终，温渝安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就是个坏女人，明明知道他喜欢自己，明明知道他不会拒绝，却还是打了这通电话。

　　利用了他的爱，就这么理所当然的让他那么为难。

　　我怎么就这么坏，温渝安笑了，却笑的比哭还难看。

　　自己的审核期还没过，是不能出国的，只能靠卫彦去帮忙周旋，就这么将这个难题抛给了卫彦，他又要去做多少努力才能解决了。

　　可是温渝安舍不得放弃，我就最后再自私一次，好不好。

　　“我想跟着这一次去参加国际数学竞赛的队伍，去看看。”

　　“好，我到时候把护照和身份都给你安排好。”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都静了下来，有些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

　　周围的时光依旧在走着，好似过了一会儿，又好像过了许久，但两人都没有挂电话，就让它这么静静的开着。

　　最后，还是卫彦先开了口。

　　“安安，你是不是还忘不了他？”卫彦心里突然有些憋闷压抑，也有些难过，心头就像压了几座大山一样，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你说，活人要怎么才能争得过死人了。

　　人都离开了，总归是什么都好。

　　更何况，就连卫彦这个一直嫉妒温渝，嫉妒他占据了安安整个前半生的人，对他也是讨厌不起来的。

　　他不算好人，却让每一个和他相处过的人，即使是用带着有色眼镜的眼睛去找遍他的全身，也找不出他的一个不好，说不出他的一句坏话。

　　卫彦当然也找不到了。

　　更何况他算是间接被自己害死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说他不好，又有什么理由让安安去忘了他了。

　　那是占据了她前半个人生，宠了她半生的人啊。

　　温渝啊，他这辈子除了不爱惜自己的命外，真的没有什么不好了。

　　可就是这一点啊，却真真是让活着的人痛苦不堪。

　　“……那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他是因为我才死的对吗？他本来不用死的，你们都瞒着我，以为我不知道……”

　　温渝安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支撑一样，慢慢的倚着墙壁，滑落了下去，最后蹲在哪儿，紧紧的抱住自己。

　　滴滴晶莹掉落在地上，破碎四溅，无声无息。

　　她在哭，她的灵魂在嘶吼，她的心好痛啊。

　　“卫彦，我不傻，你知道我的代号的，我是N啊，不是单纯的小女孩，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啊。”

　　泪止不住的流着，说到最后温渝安已经吼出来了。

　　“不是，不是你啊，安安，是我害死了他，他是帮我完成任务才死的。”卫彦听着那边温渝安的泣声，整个心都揪在了一起，好痛好痛啊。

　　安安，不是你，是我，是我害死了他啊，不是你。

　　“那天，本来大家都可以好好的活着出去的，他是故意去送死的，因为他不可以活着是吗，他不可以……”

　　“凭什么他不可以好好的活下去啊，啊！”

　　“他怕拖累我，他是故意去送死的。”

　　“他可以避开的，为什么要故意去送死啊。”

　　“他怎么就不知道问一问我了，问一问我是怎么想的啊。”

　　“就算他……那我们总也可以逃啊，凭借我们的能力，完全可以逃得远远的啊，我不怕的……”

　　卫彦隔着手机听着那边温渝安的嘶喊，听的心都碎了，这个见证过炮火硝烟熏陶的男人，从来都是只流血不流泪的男人，就这么弯下了他的脊背，眼泪止不住的溢了出来。

　　是啊，安安怎么可能看不透，她是N啊，让人闻之色变，以擅长狡诈多智著称的N啊。

　　温渝他是为了谁而死的？

　　是为了所有人吧，为了大家都好。

　　他知道的太多了，若他跟着回国，E国肯定会借题发挥的，到时候大家都难办。

　　反正如今自己也活够了，何苦再拖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