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仙侠魔幻] 《莫负》作者：opacare98【完结】

　　文案:

　　苍冥第一次在轩辕氏救走彼岸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安静乖巧，浑然不知自己的亲姐和族人是如何对她磨刀霍霍；时隔百年，当他又一次要孤身在轩辕氏族中带走彼岸时，她正值大婚当日，美艳无匹。

　　上天曾给过他们漫长的百十年相处的时光，而当他幡然醒悟这段感情的时候，他们之间的缘分却就在此时戛然而止。

　　挺拧巴纠结的故事，有点虐吧，慎入。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洪荒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彼岸，苍冥 ┃ 配角：暮遗，洵南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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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浅紫的空桐花从肆意横斜的枝丫上一朵一朵轻轻落下来。

　　彼岸从书上拂去落花、从脸上拂下书，拍了拍素色的衣裙，翻身从树枝上一跃而下。

　　树枝粗壮却低矮，连带着彼岸熟练流畅的动作也被衬得多了两分未长成的稚气。

　　洵南曾说今日会来找她，但是他没有来；苍冥也说今日会回来，然而他至今也没有回来。

　　彼岸仰头望了望天边西斜的日头，暖黄色的光芒将她修长的身影拉得那么远，远得几乎能和身边高大的空桐树上坠枝的繁花剪影交织在一起。

　　她刚来这里时，踮着脚才勉强能够到这棵空桐最低垂的新叶而已。

　　而她如今住在这方世界已经快有百年了；她是十八岁那年来的。

　　的确，彼岸不是凡人，不修行大道的凡人即使在洪荒过后的现世也大多活不过半百。彼岸不修行道法、也没有灵力，只是顺遂天命懵懂生长。

　　但准确的说她也根本不是人类。

　　她是上古轩辕氏遗族的族裔，洪荒时代女神女娲的嫡系后人。最寻常的轩辕族人不修行也有八百岁的寿命。

　　而人族的传说中，却唯有一个彭祖的寿数可以相提并论。

　　可是彼岸很小就从轩辕氏族的琅洞藏书中得知，彭祖不过是弱小的人类在偶然窥伺到神族遗族一点光华之后，加以匮乏的想象虚构出来的、安慰自身渺小可怜的命运的一个偶像寄托罢了。

　　神族是高贵而寡少的，人族是卑贱而泛滥的。恰如鸾凤青鸟比之于蝼蚁蚍蜉。

　　彼岸读到这些书的时候真的太小了，十来岁的年纪，在轩辕氏族中简直还是刚破壳的娃娃，她不懂什么是高贵，什么是卑贱。

　　她稍微懂事一点时已经被一根沉重冰冷的锁链囚禁于轩辕一族最幽暗隐蔽的琅洞中。

　　轩辕族是今世上古洪荒神族遗族中最强大的部族，琅洞是轩辕族最详尽完整的藏书之地。

　　没有人教彼岸该看些什么，也没有人管她该看些什么。

　　她只是凭着幼时老族长和她的阿姐教授她的道理知识尽量去代入理解。

　　可老族长从来没和她说过像高贵或卑贱一类的字眼，彼岸记忆中的老族长温和慈爱——老族长去世后没有多久她就被关在了琅洞；而阿姐则继承了母亲巫祝的身份，嫁给了巫咸，一跃成为族中与巫咸并立的地位最为尊崇的两位大祭师之一。

　　阿姐会时不时来看她，给她送来玩偶、衣物、或是她们从前居住的木屋前繁盛葱郁的蓍草编织的花环。

　　阿姐温柔宁和的声音多少抹去了幽暗空寂的琅洞的可怖。彼岸出世前母亲就去世有些年月了，阿姐的音容笑貌就是她每晚入睡前想象的母亲的样子。

　　阿姐是彼岸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阿姐从没告诉过她被幽囚的原因，却只告诉彼岸，只要捱到了十八岁那年，族中会给彼岸举行一个仪式，仪式看起来会有些吓人，但是仪式过后彼岸就自由了，又可以回到从前和阿姐住的地方，过从前一样的日子。但彼岸要答应姐姐，在此之前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修习术法，无论如何。

　　她当然答应了，那是她的阿姐，她在这个世上唯一可以相信和依靠的亲人。

　　十八岁那年的仪式最终没有完成。于是彼岸至今也没有开始修习法术。

　　她不会一点法术，除了凭借先天轩辕族人漫长的寿命和略顽强一点的生命力，和凡人相比其实没有多什么优势。

　　她把这些都告诉过苍冥了。

　　彼岸在苍冥面前从来不保留任何秘密。

　　但是苍冥听后只是置之一哂，并不再多言。

　　他对彼岸作为轩辕族人却居然不能修习任何法力略有诧异，然而终究不过只是违背常识的那种诧异，并不值得细究，更不值得费心纠正。

　　彼岸知道他并不喜欢自己，虽然他当年从琅洞救出了自己，并且收留她至今。

　　但彼岸却猜不出苍冥是否留意到她对这种不喜一直的佯作不知，或许因为她太小，或许因为她既不聪明也不通人情世故。

　　而苍冥太忙了，强大的神族后裔和妖兽族裔们对弱小的人族的征伐和劫掠从未有过一天的停止，他没有心思匀出哪怕片刻去揣摩一个寄居在他篱下的孤女的微妙情愫。

　　第二天清晨彼岸早起推门而出，却发现远处烟波湖上凉亭中晨曦微光下，苍冥已经一身玄色常服端坐抚琴了。

　　他的琴声美则美矣，然而幽微而渺茫，可闻而不可近，像极了彼岸小时候看到的夕阳下的石竹花。

　　那花彼岸跑过三个山丘也没有采到，却仿佛一直在那时的她眼前咫尺之地随风摇曳，不断诱使她向前追逐。

　　夕阳下的石竹花是艳丽而魅惑的，它的美张扬恣意，嚣张地诱惑着天真无知的孩童抛下所有去追逐采撷，直到发现一切不过镜花水月；而晨曦中的苍冥是清冷而疏离的，像蔚蓝夜空中高悬的明月，于不动声色间清孤而决绝地与凡世划开朦胧又清晰的距离。

　　可是彼岸知道静默的他比夕阳下的石竹花更美。

　　彼岸不愿去破坏这一宁和的氛围，然而刚想转身回房，苍冥却已经发现了她。

　　两人目光短暂相接，终究还是彼岸先撇过头去。

　　如此，便算是一个简单的示意了。

　　耳畔的琴声依旧清幽不绝，没有片刻停止，甚至也没有半点滞涩，仿佛这样的照面并没有存在过一般。

　　在彼岸住在这里的百十年里，他们几乎一直是用这样简单又隔膜的方式交流着。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住，真真正正只有他们两个，甚至连仆婢侍从都一个没有。

　　苍冥不喜欢外人打扰。他其实也常年甚少回这里居住，但这里确实是他在六合宇内唯一可以称之为“家”的所在，是他亲手在中州之外、荒境以北的委羽之地开辟出来的一方小世界。

　　只有修为臻至化境的强者才具备开辟出独立于主世界的小世界的能力，却也不是每个进入化境的强者都有开辟世界的修为。

　　传闻天地诞生于混沌冯虚的太昭时代，大神盘古于鸿蒙中开辟出天地，此后才有诸神临世的洪荒时代。从某种意义上说，开天辟地是上神才有的无上法能；而化境，已经是修行中最接近于神的境界了。

　　最接近神，也仍然不是神。洪荒之后诸神绝迹，世间已经有数万年不见上神临世。

　　如今世上所谓神族遗族也好、人族妖族也罢，在止步修行的最高境界时并没有任何不同。无论在凡世如何将自身和族类捧得如何高华，在那一步的浩瀚无垠面前，终究是芥子一般微不足道的存在罢了。

　　众生万物，居然在这绝对力量面前达成了某种可笑可叹的绝对平等。

　　彼岸大致知道苍冥似乎已经囿于化境多年了，只在二十八年前稍有寸进。

　　然而在化境强者中，仅仅“寸进”也代表着普通修士难以想象的恐怖法力，甚至引来了天劫中的金雷天火，雷火无止无休地焚烧了三天三夜，把这一方世界照得亮如白昼。

　　那时彼岸还未完成成年前最后一次蛇蜕，身形尚小只如人族十岁幼童，怯怯又好奇地躲在苍冥的玄青色长袍之下，看着他清冷俊美的面容漠然轰开琅洞藏书上传说曾令昆仑万仞高处的天池一夕蒸发干涸的金雷天火，在这方小世界中生造出一条火树银花簇拥的璀璨道路。

　　彼岸在这条路上撒欢跑了无数个来回，渐渐失去了对这六合中天劫上赫然有名的凶火的戒心，万万没有想到最后一天那濒临熄灭的火焰突然回燃且来势汹汹。

　　所幸苍冥及时赶到，从雷火中救出了她，但是她的手臂上已经留下了一条可怖的焚焦的伤口。

　　这场天劫过后，老空桐树被劈下了小半横斜蔓生的枝条，从此只余向南的那面依旧郁郁葱葱。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苍冥将草木荣枯兴衰视为天地运行的道法的一部分，从不干预，也从不注入感情。

　　他所做的仅仅是将被金雷天火焚毁的几间房屋修补完善，然后重新在屋后种下零星的条草。除了屋后花田中那些开白花的条草、那种与人族山川石路、田间野地最寻常的开红花的条草形态几乎无异的野草，他什么也不在意。

　　彼岸多少有些庆幸自己常常爱在上面午睡的那根空桐树枝还幸存着。

　　有两次她绕到老桐树的身后，伸手拂过老桐树焦黑狰狞的断枝伤口，再看看自己小臂上几近消退殆尽的疤痕，庆幸之余居然也凭空产生几分物伤其类的怅然。

　　自己在苍冥眼中，也许和这方世界的花草树木并无太大不同。

　　在委羽之地的这方与世隔绝的小世界里，天劫之后的生活与之前并无差别；然而这方世界以外的，苍冥的人生，却不是彼岸能够想象的了。

　　从琅洞到这里，记事以来她的人生从似乎总是从一个樊笼转到另一个樊笼。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阳光永远温暖明媚，陌上长着永不凋零的草木繁花，时光是静谧的也是安详的，而在这样的时光里遥遥驻立的那个清俊高华的人，足够抚平彼岸心中每一寸不安和惶惑。

　　百十年间，彼岸是寂寞的、也是不寂寞的，是自由的、也是不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