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祭遇

  八月的雨州已经微微闻到了西北风的味道,站在凸起的乌蒙岭上,片片深绿的海洋中泛起了点点浅黄,深蓝的天幕变得澄澈高远,蓝的让人心醉。那片片枯叶,在风儿的祈求下渐渐离开养育自己的母亲,一步三回头的随风而去,像远嫁的女儿。

  乌蒙岭的西面有一座小山坡,几棵茁壮的果树给秋带来了不一样的颜色。就在秋风乍起时,扫起片片落叶。风过后,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丝嘤嘤的哭泣。萧萧落叶中的戚戚声音,更显得此山的荒凉和人的悲痛。

  走近一看,原来在一棵马尾松下,一个一身素雅洁白、头戴垂纱斗笠的女子跪在一座坟茔前,石碑上“亡母马氏”的刻字格外醒目。此处位置偏僻,要是不仔细真看不出这有一座坟。

  “娘亲,今天是你六周年的忌日,女儿来看你了。”黑亮的眼睛里溢出豆粒大的泪珠。

  “女儿无能,至今仍未能查出凶手是谁。”

  坟前化开的纸钱在微风的荡漾下飘飘洒洒,像是天空降下的黑色的雪。其中有一小片,落在了她娇美的脸颊上,痒痒的,她并没有拂去,而是想起了那噩梦般的夜晚。

  那晚她和叶君疏玩骑大马,到了很晚才回去。她记得那天的雨特别大,狂风卷着暴雨铺天盖地。

  “娘亲,娘亲…”她急切的叫喊着,小小的身躯怎能经受得住风雨的鞭笞。可就在她快迈进院门时,分明看见一人一下子把自己的娘亲像是扔小猫一样扔到了地板上,随后一只大锤从天而降,娘亲还没来得及呼喊就没了性命。

  惊恐、无边的惊恐震憾了她幼小的头脑。静,死一般的静,仿佛怒吼的风雨已销声匿迹。她忘记了所有,只有那大锤落地的动作在她脑海中不断重复,那握大锤的手像是地狱恶魔的爪子。她脑袋里一片乱麻,本能的抬腿向前却撞在了门框上。

  当她醒来时已是三天后了,她听说母亲早在两天前就下葬了,她的爹爹,也就是蒙岳书院院长沈书城到衙门里虽报了案,但毫无结果。

  她拖着病痛的身躯前去哀求父亲,去找找他的门生帮忙破案。可父亲竟以她病重为由,连见都没见她,更别说别的了。是啊,一个排行第六的庶女,谁会重视呢。但她还是恨透了父亲,自那时起,再也没去见过他。

  后来,她趁着去慈惠寺给母亲抄经文的机会,认识了自己的师傅,学得了医毒双绝的技能和那飞燕步。再后来,借着千植堂一手创办了千植帮,笼络江湖势力。除了查出母亲的死和天煞帮有关,其余一无所获。

  眼前的纸钱已化完,只剩下盈盈弱弱的火星在风的鼓吹下一闪一闪的。

  “母亲,愿你在天之灵保佑女儿早日为你找到仇人,用他的鲜血和头颅来祭奠你的冤魂…”如断线的珠子,泪水夺眶而出。双夹在喘息间略显红润,似山坡上熟透的苹果。

  一旁的春草过来扶起沈兰露。

  “小姐,放心吧,前几日孙护法说查的重要情报,想来是发现了仇人。”

  “但愿吧。”一声叹息被扔在初秋的荒野中。

  “对了小姐,昨个书院传来消息,那天给你洗澡及验身的三个人全都死了。”

  “哼,肯定是被对手灭口了,这样也好,除了你们几个,再也没人认出我就是蒙岳书院的沈兰露了。”

  就在这时,一丝微弱的打斗声自山后传来,二人悄悄向山头爬去。

  此时山北坡下面同样有一个男子在注视着这场打斗。他剑眉星目、疏朗俊阔。由于家里气氛的污浊,一大早他就出来巡城了。

  那两个打斗之人已经相互拆了不下一百招,还是不分胜负。此时只见那黑衣人跳起后右拳向着那一身麻布的汉子狠狠砸去。那汉子双臂叠加,向上一推准备迎挡。这时,一段刺眼的光亮摄入叶君疏的眼睛,那是黑衣男子袖口中射出的一柄小短刀。那麻布汉子忙向外闪,但为时已晚,短刀遂没刺中要害,但深深扎进了左肩。

  “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叶君疏恨恨说道,剑已出鞘,准备随时动手。

  此时那黑衣人双腿一抬,跳到空中做半蹲状,随后双脚狠狠地揣向那汉子。就在汉子跌跌撞撞后退之际,黑衣人双□□叉,做大轮转,随即便像是有千只拳头同时打向那汉子。

  “啊,迷踪拳。”随着一声惊叫,手中那柄闪着寒光的宝剑准确射向了艮位那只拳头,那里是这种拳法的死穴。

  迷踪拳,西狄皇族不外传的的绝技,从八卦图中演绎出的当世绝学。

  黑衣人看到了飞来的宝剑,迅速收手之际一个后空翻恰好躲过剑锋,又一脚踢在了汉子的头部。随后向西跑去,不过宝剑还是划伤了他的右手。

  “好汉,你怎么样?”一个大步凌空翻叶君疏就来到了那片空地,恰好接住了那汉子。

  “快…抓住他…我没事…”气若游丝的话语从汩汩冒血的嘴里冒出。

  轻轻放下他,叶君疏向黑衣人逃跑方向追去。

  正在这时,沈兰露飞燕步刚好赶到,看着叶君疏远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一抹悲愤。

  “姓叶的,你好生狠毒,孙护法,你怎么样了?”带着哭声的沈兰露一脸悲痛,随即掏出银针刺向他九处大穴止血。

  “帮…主,生死有命…我知道快不行了…”他大口喘着粗气,“你…你要记住…西狄人来了…”

  “你别说话,一定要坚持住。”沈兰露拿出转魂丹,让其平躺后下巴微微翘起,用双脚扣住那欲绷直的双腿后连续用手按压其胸腔。

  不一会,叶君疏再一次回到了此处,显然没追上那名黑衣人。

  沈兰露那凤眼似火,迸射出无数把无形的利刃。

  “姓叶的,你为何伤他!”

  “我没有。”叶君疏平静的解释道。

  “帮主…不是他……我是被西…狄人打…伤的……”此时只见他瞳孔放大,四肢开始僵硬,一会便没了呼吸。

  “孙护法…”樱桃小口中透露出浓浓的悲痛之色。

  “起来吧,人死不能复生。”叶君疏叹了口气,好大一会才伸手准备扶起地上的沈兰露。

  “滚开。”她把孙护法放平,用手闭上了那双含恨的双眼后站了起来。一身洁净的长裙上粘上了些微的尘土,看起来反而比纯白色好看了一点。

  “姑娘若不嫌弃,在下愿协助你为孙护法报仇。”摆脱嫌疑的叶君疏比较淡定。

  “滚,武功好就了不起了,姓叶的没一个好东西。”略带哭音的兰露仿佛要把自己受的委屈在这个人身上找补回来。

  “既然姑娘不想麻烦在下,但在下有一事相求,还望姑娘相帮。”

  “…”沈兰露情绪稍稍平定。

  “姑娘,在下有一朋友,常年卧床且咳嗽剧烈,姑娘医术天下无双,还望您屈尊前往,搭救之恩、没齿难忘。”

  仿佛一只小兔子不小心闯进了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是啊,想想自己假扮咳嗽病人的事,感觉像是在说自己。她有些迷糊、有些茫然。

  “师父规定,救人性命,需叶家十个人头才可以。”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姑娘可知我大楚已发下海捕文书,四海捉拿绝情老人,你作为她的高徒,应该明白我把你送官后会怎样。”叶君疏剑身微动,似乎想着如何刺出。

  “哼,有本事就一剑杀了我…”泪已干,心已静,那凛冽的寒光自双眸中射出,撞在叶君疏威武中略带温柔的目光中。

  一阵微风吹过,秋熟的味道钻入鼻孔。此时她的右手微动,一缕细小的粉末随风飘到,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附在了叶君疏手上。

  瞬间,一阵眩晕盘桓在叶君疏的脑海中。

  她趁机一个飞燕步,跳出三十多丈后准备逃走,那药效仅能持续一刹那。可孙护法的遗体还在那,她又迈不开逃走的步伐。

  回眸,那男子已站起身,扶起宝剑,但并没追来,好似知道她舍不得故去之人。她泪眼婆娑,其中充满了委屈、不甘和气愤。

  打不过他又不能逃走。泪水在那双黑亮的大眼睛里打着转转,但强忍着不掉下来。就这样望着那边的叶君疏。

  “过来吧,我不抓你了。不过你要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看着那姣好的面庞上挂满了委屈,强忍泪水又不哭泣的样子有些好笑,怎么都不相信她竟然是一帮之主。

  她小心地靠过来,一把抱起孙护法后赶紧跑开。微风中传来两个银铃似的声音。

  “碧君”她在外闯荡用的名号。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笑容荡满了俊俏的脸庞。

  刚回到千植堂安排完孙护法后事,沈兰露换了一身浅蓝色的带牡丹暗纹的长裙,信步来到前院。

  此时门口正站着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哥,他抬眼之际,双眸中忽然飞进了一只彩色的蝴蝶,她步态盈盈,微红的双颊上是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那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皮的翻动跳动着,像在跳着一只优美的舞曲。纤纤细腰、婀娜身姿。就这样,那窈窕淑女就住进了他那火热的心中。

  爱,一个多么神圣的字眼,从古至今,无数人前赴后继,抑或壮烈、抑或平淡、抑或流芳千古、抑或遗臭万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阐述和理解。良缘、孽缘、有缘、无缘,来来回回在人世间轮番上映。对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牵手、白头。错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默然、分离。

  倘若无缘,不如不见。

  “姑娘,在下欧阳雪霜,敢问薛神医在吗?”从来冷淡的口中透出的温柔,连一旁的仆人都觉得起鸡皮疙瘩。

  “哦,他在正堂出诊。”沈兰露见他一身寡淡,以为他身体不适。

  “多谢姑娘。”欧阳雪霜转身向正堂走去,内心澎湃面容平静。

  不一会,薛神医自正堂出来。

  “小姐,欧阳雪霜想请老朽去一趟蒙岳书院,给六小姐看病。”

  “那他有没有说为什么他突然前来?”警觉地沈兰露怀疑欧阳雪霜是对手派来的,目的是拆穿她那装病的躯体。

  “说是为了一痴心之人。”

  “就说最近事物繁忙,走不开。”她知道,对手一直对她很“痴心”。她不知道,真正痴心之人刚刚自己在山下还见过。

  “好嘞,前几次也是这么回沈老爷的。”

  她长舒了一口气,收拾起院里的草药来。

  虽然没成功,但欧阳雪霜并没有太伤心,当他回到锦绣轩时,一名仆役上前禀报。

  “少爷,今天新聘了一个力巴,你看看怎么样。”

  欧阳雪霜端坐在太师椅上,打量着走进来的那个力巴。

  “双臂粗壮,行走生风,面色红润,确实一个好力巴。叫什么名字?”

  “木凡。”

  “好好干,下去吧。”

  木凡微微藏了藏刚刚在山脚下被叶君疏打伤的右手,倒退着出了正堂。欧阳雪霜,第一次看走了眼。

第9章 祭遇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不负黎民不负卿章节列表在线阅读+番外章节

正文卷

不负黎民不负卿章节列表在线阅读+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