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7

　　王氏出身世家，身为家中嫡女，自小便受到父兄宠爱，她能够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可谓是无忧无虑。

　　后来嫁给张懿，又得到丈夫的敬重与喜爱。她的前半生过得顺风顺水，也从不需要操心庶务。

　　所以即便她想要为自己死去的夫君操持丧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招魂，出殡，下葬……张晗亲自主持着父亲的丧事，从不假手于人。

　　丧葬之仪繁杂而琐碎，张晗又无人帮衬，为此忙得焦头烂额。

　　王氏心疼女儿，几次想过来帮忙，都被张晗劝了回去。

　　且不提王氏以前从没处理过相关事务，会不会添倒忙。单就说她如今有孕在身，张晗也不可能真让她为此劳心劳力。

　　于是只能更加小心，在日常相处时不让她看出自己的疲态。之后王氏果然不再多提。

　　等张懿的丧事料理完，已经是半月之后了。刺史府的白布灵幡慢慢撤了下来，官署也渐渐地恢复运行——身为二把手的王皓名正言顺地代理了并州的政务。

　　似乎一切都重新步入了正轨。

　　张晗开始带着她的侍女们扶助将士遗属。

　　近几年朝廷越发昏庸，国库空虚，财政不稳。当今天子甚至亲自下场卖官鬻爵，以填补空缺，可见如今的大汉有多缺钱。

　　在这种情况下，并州军的粮饷都经常短缺。又怎么可能会给战死的将士们发放抚恤金呢？

　　可这些战死的将士往往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没有了他们的军饷，这些家庭便失去了唯一的经济来源。

　　若是放任不管，用不了多久，这些将士的妻儿便会失去生计，成为角落里的一具具枯骨，无人关心，也无人在意。

　　他们的结局不应如此。

　　为了国家的安稳，将士们前赴后继地投入战争，在战场上献出了自己唯一的生命。

　　逝者已矣，但只要张晗良知尚在，就不会让他们的妻儿在这世道苦苦挣扎，甚至因此丧命。

　　“女郎，府中的下人已经按照阵亡名单，挨家挨户地派发粟米了。”

　　来禀报的是侍女素商，她前段时间领着商队外出，近几日才回来。

　　张晗轻轻点头。素商跟随她多年，做事一向稳妥，从未出过什么差错。

　　“此事由你主管，以你观之，可还有何疏漏？”

　　素商思索片刻，答道：“仆也去拜访过几户人家，发现其中有不少孤儿。他们的母亲要么早已过世，要么匆匆改嫁。”

　　“即便女郎为他们提供粟米粮油，他们也无法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反而还可能因此遭人觊觎。”

　　如小儿持金过闹市，若没有足够的能力，便会引起别人的贪念，祸及己身。

　　粮食虽没有黄金宝贵，但在如今天灾横行的世道中同样宝贵。

　　“如此，倒确实是我的疏忽。”张晗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不足，丝毫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女郎事务繁忙，一时疏漏也是难免，不必自责。”素商安慰道。

　　“不必为我找补。我知你的性子，你既然提出了问题，自然也想出了解决之法。试着说说看。”

　　素商嫣然一笑，原本就不俗的容貌更显娇艳。女郎这性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素商不再说什么客套话，直奔主题地回道：“以仆之见，可设一处慈幼堂，专门收容这些孤儿。另外，可以雇佣那些新寡之人来照顾这些孤儿，也算给她们多添了一笔收入。”

　　主人丝毫不自矜身份，仆从也没多少尊卑之别，二人相处起来一点儿不像主仆，倒像是寻常的姐妹。

　　张晗眉毛一挑，就要再次发问。

　　素商早有准备，先她一步答道：“待这些孤儿长大，可让他们到各处的庄子中为女郎效力。仆的商队也正缺人呢。”

　　张晗明白素商的想法：这样培养出来的人不说有多忠心，但起码会对张府怀有一定的好感，不会轻易被人收买背叛，用起来也放心。

　　但她收容这些人也并不是想要他们的回报，他们长成之后愿意为她效力，她自然欢迎；若是不愿，她也不会强求。

　　“一切看他们自己的意愿吧，强求反而不妙。”

　　想了想，张晗又补充道：“你既想要用他们，便请几位私塾先生好好教导吧。大字不识的人可不能帮你管理商队。”

　　“唯。”

　　张晗亲自倒了杯茶，端给素商，“你刚回来又为我东奔西跑，还没见过玄英吧，去看看她吧，她近来也长高了许多。”

　　素商接过茶盏，礼貌地道谢。闻言低下了头，“舍妹顽劣，想来又给女郎添麻烦了。”

　　“玄英性情与你不同，你也不必过多苛责于她，我看她就挺好的。”

　　素商蹙眉，不赞同地说道：“女郎太过迁就她了。”

　　张晗心说我也挺迁就你的。她起身直接将素商推出了门外，边走边说道：“你们姐妹俩好好聚聚去吧。”

　　*

　　甫一出事，别驾王皓便向朝廷上书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前几日，朝廷的答复也下来了。官署收到文书称已经任命丁原为新的并州刺史。想必再过几天，新任刺史就要到任了。

　　铁打的官邸，流水的官员。刺史府还是那个刺史府，可刺史却已经换了一个，张晗与王氏便不能以刺史家眷的身份住在刺史府后院了。

　　张晗知情知趣，前些日子便带着王氏搬走了。

　　所幸张晗早些年便开始经营产业，家产颇丰，名下的别庄宅子也有四五处。

　　最后新家定在了一处离刺史府不远的宅子中。这所旧宅的风景本就优美，经过张晗的精心整饬后，景致更加精妙了。

　　亭台楼阁，鲜花廊桥，与其中的青松翠柏交相辉映；假山怪石，荷池曲径，又恰到好处地点缀其间。

　　就连王氏都忘了对旧居的不舍，忍不住开口赞叹。

　　这正是张晗要的效果。

　　旧居虽好，但实在是布满了与逝者共同生活的痕迹，总让人忍不住触景生情，睹物思人。

　　倒不如重新换一个地方居住。

　　全新的居所，全新的生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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