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千早有很多梦想，在过去的一年，这些梦想也陆续实现了很多。

　　太一升上A级，瑞泽歌留多部获得全国大赛冠军，各级别的大赛优胜，还有……和新的对战。

　　她总是忍不住去回想那场比赛。即便过去了很久，她依然清楚记得新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张送出的牌，还有他每一秒落在咫尺的呼吸。新和她是一样的，他在爱着歌牌，他的热忱从未有半分改变。

　　结果最终以八张的差距输掉，她低下头向新说了“多谢指教”，却怎么也没办法将头抬起来。会场上的读牌老师还在念着和歌，周围的嘈杂的声音却好像突然被抽干了空气一样消失了。她将自己的头埋得很低，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沾湿了座前的榻榻米。

　　然后一双手进入了她的视线。

　　“千早……”

　　耳膜里充斥着只属于新的声音。

　　“你变得很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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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全身的力量都被瞬间释放了出来。她猛得抬起头，将目光投向对方。

　　一张模糊的，看不清楚的脸。千早突然发觉，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看清过新。小六的时候也是，现在也是，她始终只是追随着新的背影，想要去追赶他迈动得过于大的步伐，想要抓住他，想要和他一起玩歌牌。

　　这样的场景几百次地在千早的脑海中浮现。她无法抑制自己地去想象，要成为女王！要成为日本第一！

　　不止这样，她还要让瑞泽成为歌留多的传统强校，像北央，不，像富士崎那样，拥有几十名的部员，以及值得信赖的指导老师，成为全国大赛的制霸王者。

　　对千早来说，这不是贪心，这是一种激励她不断向前的奋斗目标。

　　可是就像太一和肉包他们说的一样，这个世界上还有太多的人不了解歌牌，不懂得歌留多的世界。即便他们在高二的暑假拿下了全国大赛的优胜冠军，也没有为社团带动更多的人气。

　　第二学期入部人数：0。

　　第三学期入部人数：0。

　　升上三年级后，一年级新生入部人数，依旧是可悲的0。

　　现在的瑞泽歌留多部，依旧是以七人的力量在与那个广阔的世界对抗着。千早感到很可怕，再这样下去的话，等到他们毕业后，瑞泽还会有歌留多部的存在吗？近江神宫的会场上，还会有后辈的身影吗？

　　今天，千早终于等到了希望。

　　学期初贴在宣传板上的招新告示，竟然被两个一年级的转校生拿在手里。这突如其来、让她完全不高清状况的大逆转场景让千早感到着实惊讶。那一秒，她的脑袋里只蹦出一句话：来了！终于来了！瑞泽歌牌的新时代！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90度鞠躬式地朝那两个一年级低下头去。

　　“拜托了！请加入歌留多部！”

　　“抱歉，我对歌留多没有兴趣。”

　　对方很果断地拒绝了。打击……

　　“诶，别走，一年级的……”千早慌乱地拉住对方的手，眼神落在他斜挎包的吊饰上，“し、しのぶ君？”

　　“还有事吗？”

　　对面的少年回应了一个很冷的眼神。

　　*

　　“算了啦，绫瀬。”西田站在千早的身后，事不关己地说道。

　　太一也接过话：“千早，勉强是没有用的。”

　　“那么太一和肉包君觉得以后瑞泽没有歌留多部也可以吗？我不会放弃的，我讨厌轻易放弃！”

　　千早的话让太一和西田哑口无言。在歌留多的世界里，只要是这个女人认定的事，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做出反抗的。

　　“那好，给我一个去歌留多部的理由。”

　　“咦？”

　　气氛意外地缓和下来了。面前的少年正视着千早，将手中歌留多部的宣传招贴递到她的面前：“如果你那么想要我们加入的话，给我们一个理由。”

　　千早睁大了眼睛，再一次仔细地观察着眼前这个一年级的少年。他拥有健康的肤色，头发不长不短，修建得非常干净。看上去虽然有些瘦，但是骨骼分明，力气似乎也不小。

　　站在她旁边的真昼拉了拉玉野的衣袖：“玉野君，我们这样跟前辈们说话不会太失礼了吗？”

　　千早这才注意到那个乍看之下有些她不起眼的女孩。

　　她皮肤很白，留着一头恰好到肩膀的中短发，眉毛埋在齐平的刘海间。她说着一口略带方言的关东话，这让千早不禁想到了小六时和新的初遇。少女和那时的新一样，因为羞赧而绯红着脸蛋。

　　“啊，我想到了！”

　　千早“咚”的一声以拳捶掌，定定地望向少年：“しのぶ君，你知道吗？”

　　“什么？”

　　“你的名字和现任歌牌女王的名字一样！很了不起吧！”

　　“哈？”

　　少年不明所以地长大了嘴巴，少女也歪了歪脑袋，表示完全没有理解千早话中的意义。

　　“し、の、ぶ。”千早一字一顿地念着少年的名字，“歌牌的现任女王叫做若宫诗畅，和你的名字完全一样！这不很厉害的一件事吗，说明你跟歌牌绝对有着天造地设的缘分呐！”（注：忍和诗畅的日文发音相同）

　　这种狗屁的理论能行的通么……

　　站在千早身后的太一和西田无奈地扶额，默默在内心将千早吐槽了一番。

　　果然那家伙，除了歌留多外，在任何方面都是白痴。

　　“喂，绫瀬，你对人家新生说这些做什么。再说女王是女生耶，你觉得一个男人听到自己的名字和其它女生一样，他会高兴吗。”

　　“可是……”千早还想狡辩，却先行被少年甩开了。

　　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没事的话，我们先走了。”

　　“啊，别走。”

　　千早望着少年离开的背影，刚想往前追，却被身后另一个人影超越。

　　“请等一下好吗。”太一追了上去，一把搭住了少年的肩膀。

　　“如果是说入部的事，抱歉我……”

　　“那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近江神宫，来见识一下瑞泽歌留多部的全国大赛。”

　　“……”

　　夏日的燥热仿佛被傍晚的夕阳融化了，树叶被夏风袭过，发出沙沙的响声。在长廊上矗立着的几人，只剩下投射在地上的影子还在不断被拉长，斜斜地摇晃。

　　*

　　“真不愧是真岛啊，竟然突然说出那种话。”

　　向电车站前进的路上，千早、太一、西田并排地走着。

　　“可以当做是免费旅游，这样的诱惑没有什么人会拒绝吧。”西田啃了一口刚在便利店买的肉包，“不过社团的经费没问题吗？突然多出来两个人的交通费和食宿费可不便宜啊。”

　　“上次优胜后向学校申请的奖励金还有余，大江同学已经把六月底的社团账目给我看了，要负担九个人去全国大赛，经费方面应该没有问题。”

　　“诶？社团经费？太一还要管这么多事！”千早惊讶地转向太一。

　　西田努了努嘴，对千早道：“不然你以为呢。其实还有场地、道具，以及每一次比赛的报名费和交通食宿费这些，每一样都要跟学校做好经费支出说明。另外，桌子君和花野同学也有一直很勤奋地写社团活动记录吧。如果不按时交这些东西的话，歌留多部早就关门大吉了。”

　　“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大家为这个社团付出了那么多。”

　　“不过最辛苦的还是真岛吧，每次都要跟女帝去和学校谈判。明明我们都那么努力了，竟然还是招不到社员。”

　　“太一……”

　　千早哭丧着脸望着太一，而太一只是耸了耸肩，回应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因为这是身为歌留多部部长的责任啊。”

　　“可、可我也是队长……”

　　“千早不用理会那么多，千早只要看着歌牌就好。”

　　“……”

　　心脏的深处仿佛被什么东西锤击了一下。千早低下头，原来自己一直是被瑞泽的大家纵容着成长起来的吗？

　　傍晚的余热将柏油马路烤得发干，她呆呆地注视着被路边电缆割裂成一段段的三人倒影，越发察觉到自己和大家的距离。

　　一阵夹杂着热气的微风席面而过，太一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了起来。

　　“千早，三年级的夏天，也请拜托了。”

　　她望向太一逐渐变得深邃起来的瞳孔。

　　“带领我们在近江神宫卫冕吧。”

　　“……”

　　那一刻，千早突然觉得，原来自己是如此被信任着，被保护着。

　　啊。太一是瑞泽的部长，这样，真是太好了……

　　*

　　那一夜，千早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姑且不论有希望新招募到两个一年级新生让她感到兴奋，为了一直默默守护着瑞泽歌留多部的大家，三天后在近江神宫的团体赛，是她向大家回报的最好机会。

　　静谧的月光从窗台斜射进来，在地板上留下一条长影。千早从床上一跃而起，由于激动的心情还未平复，于是她对着空气进行了几次空挥。

　　书桌上的手机还亮着暗暗的光，千早走过去，看到信箱里有一封未读邮件。

　　『千早，三天后的近江神宫见。绵谷新』

　　微弱的手机灯光上跳跃着熟悉的名字。

　　千早的第一反应是立刻回拨了过去。在连续地响了好几声“嘟嘟”也没有人接起电话后，她才注意到时钟的时间已经显示着凌晨十二点。

　　一边责怪着自己如此冒失，一边想要按下挂断键的时候，听筒的那头突然传来了新的声音。

　　“喂。”

　　千早有些慌乱地重新将手机重新放回耳边。

　　“千早？”

　　“晚、晚上好，新、还没睡吗？”

　　“嗯，千早呢？有事找我？”

　　“我、刚刚看到你的邮件。”

　　“那个啊。”电话那头的新轻轻笑了起来。

　　几个月前交战的画面再一次涌回千早的脑海。抢牌声，和歌声，汗水，泪水，还有回荡在自己心中那种心脏强烈的撞击声。

　　“千早，再来比一场吧。”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嗯，这一次的个人赛，我一定打败新！”

　　“我也一样。还有，团体赛也是。”

　　“什么？”

　　“千早。”

　　电话那头有一段沉默的空白。

　　“歌留多部，我也成立了。和你一样。”

　　*

　　太一握着手机，看着屏幕的光逐渐暗了下去。

　　电话那头响起的“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回应，对他来说似乎有些讽刺。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还以为昨天为了通过补考而熬了一个通宵的千早应该早就呼呼大睡了，没想到她的电话不是关机而是占线。

　　不用想也知道千早在和谁通话。

　　是啊，不用想也知道。

　　太一坐回到书桌旁，安静地注视着堆在桌边的几本厚厚的应考试题集上。空调的冷气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吵，他甩了甩头，尽量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题海之中。

　　右手边放着千早归还给他的复习笔记，那是前几天花了两个小时整理好的。如果千早和西田能用心按照这个复习的话，这次的补考通过一定没有问题。

　　咚咚咚。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哥哥还在学习吗？”

　　太一望向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妹妹：“梨华，这么晚了还不睡，明天不是要和同学去远足吗？”

　　“我只是奉命来给哥哥送旅费啊，给。”梨华将一个信封递给太一，“没有这个，哥哥去兹贺会很苦恼吧。”

　　“你也太小看我了。”

　　“我算是完成任务了哟。真是羡慕哥哥呐，我明天去郊游妈妈只给了我一张福泽谕吉，好偏心。”（注：福泽谕吉是日币万元大钞上的人物）

　　“喂，你只是小学生吧。”

　　“我要睡觉了。”梨华仰天打了个哈欠，“总之，哥哥好好珍惜这次的旅行吧。”

　　“嗯？”

　　“妈妈说了哟，这个是最后一次。要碰歌牌的话，等到明年你考上医学部以后再商量吧。”

　　“……”

　　咔哒。门关上了，却把什么东西隔绝在内。

　　果然是被下了最后通牒。虽然早就预料到，但总是不愿意对即将到来的事物多做思考。希望时间再过得慢一点，哪怕再慢一点点也好。想要和大家在一起，想要……和千早在一起。

　　团体战卫冕，个人赛优胜。

　　太一想，这一次，就难得地变得贪心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