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啊……

  原来,那两个人,一直在他的身边啊。

  他好傻,傻到去怀疑自己是不是妨碍了他们,傻到去把自己刻意排除在他们两人之间。他忘记了,在成为对手之前,他们曾是并肩作战的队友,事宣誓会一直一直玩歌牌的青梅竹马。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他们,也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的身边。

  第七章

  瑞泽的第三轮比赛最终以四胜一负的结果赢了。只是唯一输掉的那个人,是真岛太一。

  17枚的差距,这个结果对太一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人知道。但从他闭着眼睛,默默地做着深呼吸的表情来看,似乎并不如想象中难以接受这样的败局。

  比赛结束后是惯例的行礼,然后选手退场。聚集在休息室中的瑞泽众人,气氛有些难以言喻的紧张。

  “真岛他不要紧吧。”西田一边吃着花野从食堂买来的叉烧包,一边说道,“不过对方是绵谷新的话,也实在算他运气不好。”

  每场比赛结束后都要补充食粮是西田的习惯,只可惜食堂里的肉包已经被卖完,只剩下叉烧包可以勉强代替。

  花野弯着柳眉,眼眶从刚才开始就没有褪下红涩:“真岛学长太可怜了,接下去还有两场比赛要怎么办嘛。话说回来,为什么这次就只有真岛学长输了呢,明明再输掉一个也没关系啊,这样至少真岛学长会好受些。”

  “花野同学,你在说什么傻话!”小邹厉声呵斥了她,“输掉比赛怎么可能会没关系。只要站到那个场上,无论对手多么强大,没有谁是会想要去故意输掉的,你已经玩了一年的歌牌,这点道理应该明白吧。部长他也绝对不会希望自己的队友故意去输掉比赛。”

  “可是,可是……”花野的泪珠还在不断地砸下来。她不是不明白,只是遥遥地看着那个自己心中所向往的人在场上如此孤守无助,自己却连一点力量都没办法传递给他而感到自愧。

  “还有30分钟就要和北央进行准决赛了,大家还是先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真岛他是值得信赖的人,绝对不会因此而被打垮的。”

  驹野勉说着拍了几下手,将瑞泽的众人聚集到一起,开始探讨下一轮的比赛形式。

  注意力被稍稍转移后,休息室内的气氛也终于缓和下来,变成了平常的样子。

  一直在旁边插不上一句话的真昼觉得自己就像是置身在事外的一个陌路人,即便想要鼓励也难以说出口,即便想要安慰也不知该说什么。一旁的玉野恐怕也和她感受差不多。真昼默默地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新人的悲哀,虽然是一次不错的见习,但总觉得自己有种格格不入之感。

  这样的自己,能够真心去喜欢上歌牌吗?真昼不禁开始怀疑起来。

  她突然感到胳膊上传来一阵凉意,心头一跳,转眼看到站在旁边的玉野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臂。

  玉野的手比想象中要来得冷,指间有些冰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喝过冰镇饮料的关系。他向真昼投来一个会意的眼神,便拉起她,很自然地将她带向了门外。

  休息室外的走廊上人来人往,真昼和玉野混迹在人群之中多少显得有点不起眼。一出门口,他便顺势放下了她的胳膊,退到一边的窗台边说道:“我们还是不要进去打扰他们比较好。”

  原来他是在为学长和学姐们考虑吗?真昼不禁对玉野有些刮目相看起来。

  窗外的沐风徐徐吹着,却散不去空气中隐含着那一阵燥热。真昼跟着玉野漫不经心地走过长廊,登上台阶,穿过人流涌动的会场,眼前的景物如同一幅幅画卷漫过视线。已经有些输掉比赛的队伍开始陆续整装回旅馆,听说明天这里还将进行为期一天的个人赛,高中生之中最强的选手也将会登场。真昼原本以为绫濑学姐和真岛部长这样的人已经够厉害的了,想不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歌牌的世界真是令人难以抬头仰望。

  与什么人擦身而过的时候,玉野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对面的女生弯下腰捡了起来,然后看着那串掉在手机上的珠链失神地愣了一秒钟。

  “しのぶ是你的名字吗?”

  接过手机的玉野怔怔地看着对面那个头发微微烫卷的女生,答道:“是的,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对方摇了摇头,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尘不染的笑容:“没有,只是觉得有些巧合罢了。”

  还未等两人做出任何反应,穿着一身不知是哪个高中校服的女生就已经背过身去。那个时候真昼才意识到她真的很瘦,几乎和她这种从小被称为营养不良的人有的一拼。

  她不禁又抬头朝她多看了几眼,心中疑惑,那个人也是玩歌牌的吗?

  身边的玉野咬了咬牙,真昼看到他的手紧紧地抓着那个被递还回来的手机。

  良久,他开口对她道:“真昼,还记得和前辈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说了什么吗?”

  “什么?”

  “歌牌的现任女王,跟我的名字一样。”

  脑内有一段时间的空白,然后仿佛像是被什么劈中了似的,真昼再次回神朝那个离开的背影看去。

  那个女孩子,就是歌牌的现任女王若宫诗畅吗?那个绫濑学姐憧憬的目标,所有高中生想要击败的对象。真昼伸手捂住了自己微微张开的嘴。

  “下一场比赛,我可能不会去看。”玉野自言自语地说道。

  “为什么?”

  他并没有回答真昼的问题,只是表情中满含着一丝铮铮热血。他转身朝着一间开放的休息室走去,不明所以的少女只能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

  玉野所谓的不看下一场比赛,只是不去现场观赛。此时此刻,他跪坐在铺满了榻榻米的休息室中,拆开不知被谁放在一边的一百张歌牌,一张一张在地上整齐地铺了开来。

  “玉野君这样随便进来没关系吗?”真昼有些紧张地拉了拉他的袖子,“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学校的休息室,他们的背包还放在这里,应该马上就会回来吧。”

  玉野不回答少女,只是很认真地将面前的牌全部放好,然后用遥控机打开了一旁的挂壁小电视。

  小电视上正在播放着从四面摄像机中拍摄出的准决赛会场。近年来由于歌牌爱好者增加,会场的坐席,特别是团体赛和个人赛决赛范围圈内的比赛已经座无虚席,所以委员会在每个休息室和走廊醒目位置都安上了这样的挂壁电视,直播比赛的赛况。

  过了不多久,瑞泽和北央的准决赛便开始了。屏幕上出现了瑞泽队员们熟悉的身影,真岛太一站在排头,脸上的表情相当沉静,任对方队中一个貌似瘦猴子般的男生怎么取消挑衅,他都不为所动。

  “真岛前辈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呐。”玉野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屏幕,默默地发出一声感叹。

  玉野向来是个高傲的人,真昼还是第一次从他嘴中听到类似夸赞人的话。回想起第一次与他在教室内参加入学考试,那个一直精神萎靡,懒洋洋的家伙竟然意外地以满分的成绩完成了试卷。他有一双非常聪明的眼睛,无论在学习上,还是在歌牌上都有出人意表的天赋。这样自满傲气的人,竟然会打从心底去佩服另一个人,真是令人感到意外。

  玉野并没有注意到真昼的反应,只是仍旧盯着屏幕上的真岛缓缓开口:“以前在外国读书的时候,我参加了排球部。有点好笑吧,我这样的体格,在那些长得又高,力量有强的外国人的队伍里担任主攻手。我们的队伍并不强,但因为训练的非常努力,而且大家配合得非常默契,所以最后打进了中学的地区决赛。”

  第一次从玉野的口中听说他以前的事,真昼不免感到吃惊。

  “那个时候我是排球部的部长,队友们对我十分信任,可是我却在一场决赛前的练习中受伤了。”玉野说着举起自己的右手,那个现在完全看不到半点伤痕的手上,曾经或许绑着厚厚的绷带。

  “决赛的时候,我逃走了,我背叛了我的同伴,背叛了自己的队伍。”

  “咦?”真昼睁大了眼睛,看着玉野微微皱起的眉宇,心中揪成了一团。

  他渐渐转向少女,表情似乎有些忧伤:“比起真岛前辈,我这样的部长实在有够差劲吧。不仅从决赛的赛场逃走了,甚至还逃回了日本。那个时候,我决定高中不再参加任何社团,说实话,连被前辈邀请来近江神宫的时候,也多数是带着看好戏的心态来的。真昼,我是个没用的人吧,你会看不起我吧。”

  “不会的。”

  “……”

  “我不会看不起玉野君。”真昼正坐在他的对面,直直地望向他道,“因为玉野君现在的心里不是特别特别后悔吗?有这样的心情,我想在大洋彼岸的同伴们也一定会原谅你的。”

  他撑在榻榻米上的手渐渐地握了起来,然后用力地闭了闭眼睛,仿佛想要将脑内的一切完全清空一般。待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真昼在他那变得逐渐清晰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如果玉野君想要在歌留多部重新开始的话,我陪你。”

  她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的手。大概是四万十市人的灵魂作祟,一旦看到自己面前有脆弱的人时,一定要握紧他们的手,鼓励他们说:“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这是四万十人的法则之三。

  “所以说,我们一起加入歌留多部吧,玉野君。在这里,你一定可以重新找回自己的。”少女坚定地说道。

  然后,她感到自己的手被人反握了一下,指骨一紧。

  “谢谢你。”她听到玉野对她如此说道。

  *

  玉野在休息室内模拟着电视上转播的比赛,真昼则退到门外帮他把起了风。

  按捺着胸口上下的起伏,她深深地呼吸着走廊上的新鲜空气。微微抬头看向对面窗外蔚蓝的天空,嫩绿的树叶上有一只黑蝉,正在吱呀吱呀地拼命煽动翅膀。据说蝉在幼时一只生活在土壤之中,在某一天,他们会破土而出,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蓝天。只可惜他们在天空下的生命只能维系七天,虽然只有短短的七天,却能体会到一生之中最美好的感受。

  人的一生与蝉自然不同,有快乐,有痛苦,有孤单,有收获。但是真昼认为,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人要与这个世界之中无数的群体打交道,去体会那些甜酸苦辣,然后终有一天,告诉自己,自己成长了。在那些属于青春的页章之中,他们又能给彼此留下什么样的印记呢?

  或许歌牌,会是一条未知的明路也说不定。

  正想着,长廊的尽头传来一阵嬉闹的脚步声。一群高个子的男生走了过来,真昼定睛一看,竟然是立藤冈的众位。

  顿时有种冤家路窄的感觉,少女低下脑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想不到过了一会儿,立藤冈的几个男生纷纷围到了她的身边,簇拥在一起道:“请问你站在我们休息室门前是要找谁吗?”

  真昼如遭雷劈,回头望向门上的卡片,上面赫然写着“立藤冈东高中休息室”。

  这次真是百口莫辩,玉野好选不选地偏偏选了刚刚被瑞泽战胜的立藤冈,而且现在还在他们的休息室内霸占着电视和歌牌,酣战正欢。

  “咦,你好像是瑞泽的人吧。”其中一个注意到了真昼的队服,胸口那个王者様的印花让她的脸突然绯红了半边。

  “瑞泽的人为什么要来我们这里呢?你们的队友不是正在进行准决赛吗?”

  “啊!难道是来找新前辈的吗?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刚刚比赛的时候,被我们新前辈迷到了,要不要转来福井?我们歌留多部没有女生,好可怜。”

  “是啊,新前辈自己在东京交了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但是却任由我们打光棍真是太可恶了耶。”

  “话说回来,不觉得瑞泽的部长,啊,叫真岛的人和新前辈的女朋友很般配吗?”

  “是啊,作为新前辈的对手来说,他的确很够格呢。”

  “对了,新前辈有说过想要在今年的名人挑战赛上取胜吧,最近好像有东京的大学来招他入学呢,果然是要等到考上大学去东京看住自己的女朋友吗?”

  “是啊是啊,不然不是会很担心吗,对方一脚踏两船什么的。”

  “好可怕,好可怕……”

  不知道为什么,对面的几个人突然就把话题转移到了如此八卦的事上去了。真昼明明都还没有开口说过半句话,竟然就能扯得这么远。听说福井的人一直都是被公认的老实而乐天,刚刚输了比赛却一副毫不顾忌的样子,看来这话好像是真的。

  “喂,我说你们几个。”

  突然间,一阵从背后传来的女声制止了几个立藤冈男生的谈话。他们纷纷转身看去,只见对面站的是一个身形娇瘦的墨发少女。

  少女脸色略白,一双细长的眼睛缓缓抬起,在空气中造成了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在别人身后议论是非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把音量放得这么响呢,会打扰到其他人,不是吗?”

  被少女一句漫不经心的呵斥,所有的人都不经汗毛倒立。

  正在大家不知所错之际,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从转角走来。

  那个带眼镜的清秀少年看到聚集在休息室门前的人群微微一愣,然后将眼神投向了那个说着冷话的少女:“诗畅,你怎么来了?鸟人大赛呢,今天没有下雨取消吧。”

  被唤作“诗畅”的少女冷冷地瞟了一眼男子,双手交叉在胸前,说道:“是啊,难得想要来应援一下某个笨蛋的队伍,竟然这么快就输了,真是太令人失望了。害我翘掉了鸟人大赛的这笔账,你打算怎么跟我清算。”

  “这个嘛……”绵谷新害羞地笑了起来,他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有些愧对少女的样子。

  诗畅从自动闪开两边的立藤冈其他队员留出的空道中走向绵谷新,一手将自己的背包推到他的面前:“总之今天先请我吃饭吧,反正你比赛也结束了吧。”

  “可是我的钱包还在旅馆里。”

  “哈?真是没用的男人啊,你仗着自己是选手就可以免费吃到食堂的中饭吗?”她一脸不悦,一双冷得掉渣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已经快要把自己后脑勺的毛抓乱的少年。

  “新前辈,我这里还有饭票,要不你先用……”

  有了队友的救场,绵谷新总算得到了少女沉默的首肯。两人的背影在长廊上渐行渐远,直到隔了很远的一段距离,还能依旧听到他们不轻不响的谈话声。

  “听说你要去东京。”

  “诗畅呢?毕业以后打算怎么样?”

  “京都。”

  “是吗,你还真是喜欢京都啊。”

  “是啊,比你这个故乡的叛徒自然要强。”

  随着那在长廊尽头逐渐消失的对话声,真昼听到呆立在她身边的一堆人中,那个矮个子的一年级男生突然说道:“天哪,说不定脚踏两条船的人,是新前辈也不一定。”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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