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四十三

  都说“再见情更深”,放在乔云海风身上似乎也没那么夸张,毕竟国家队不过那些人,就算比赛不是搭档了,日常也还是会碰面,旁人再不和的人前也要客气问候一声,更何况是他俩。只是现在两个人配回来了,两人却也有种不约而同地喘了口大气的感觉,乔云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对退役其实并没有做好准备。

  于是,两个人重新凑在一起,还是训练比赛,心境与之前却是大不相同了,彼此都很珍惜共同奋斗的分分秒秒,万事都格外上心,万事也更愿意站在对方的立场考虑,那一次哪怕只是短暂的拆对,他们也不想再经历一次。

  因为奥运的关系,他们的球迷队伍陡然壮大了许多,大家原本还在为风云的拆对痛心,如今传来重组的消息,终于才又活跃起来。得知乔云海风报了中国公开赛的名,纷纷抢订门票,背着单反,还做了纪念册和T恤,已经互通有无约好了比赛日去助威观赛。

  如果再过四年,他们一定会庆幸当时的自己,因为他们从此时起的四年间,见证了最好的风云。

  这一年的中公赛还是在广州,乔云想起02年的时候他和海风第一次以男双组合的形式参赛,也是在广州的中公赛,再一看名单,老面孔新面孔都来了。两个人晋级八进四,对手竟然还是陈甲亮,02年他们就是败在陈甲亮手下,没想到事隔六年,对手还是他。乔云隐隐感觉,一切都归零了,仿佛时间轮回了,他和海风又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

  仿佛上天安排好的开场,日子又重来了。

  “你觉不觉得我们两个兜了一圈,又回去了?”海风在大巴上这样问他。

  他对海风一笑,头一仰,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后颈:“是啊,好像轮回了,把前世的路又走了一遍。”伸了个懒腰,再回头看了眼海风:“嗯?你的头发都有点长了,要不待会儿去酒店附近剪一下吧。”

  海风抬眉,手抓了抓额前的刘海,都要戳到眼睛了:“哪有时间呐!现在都那么晚了,明天就要比赛。”

  “看得见吗?”乔云问他。

  “没问题……唉其实也没多长。”

  乔云笑笑。

  等到了酒店,去健身房活动,一动起来海风才觉得不自在,之前乔云不提,他倒不在意,乔云一说,反而才更觉得不舒服起来,哪儿哪儿都不对劲,总忍不住用手揉头发。

  乔云见他这样说:“你看吧,我就说你头发碍事吧。”

  “没事,我回去剪就是了。”海风自己会理发,出门在外比赛,尴尬时偶尔也会自己动刀。乔云想到此处,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哪知前台的剪刀又钝又脏,上面贴着好几层胶带屑,别说乔云这个有洁癖的,就连海风自己都下不去手。结果第二天,海风还是顶着半长不短的发型去场馆熟悉场地。

  大家看着人多,一时图好玩,男女混着打起了三打三。女孩子心思细,见海风总是弄头发,便笑他:“宝哥也要甩头发呢。”

  海风如今是师哥了,但凡是比他后入队的队员都喜欢叫他宝哥,他虽不很喜欢阿宝这个小名,但想来大家也没有恶意,于是别人叫着他也会应。只有乔云,始终只叫他海风。

  “海风最近太忙。”乔云说到。

  “这样比赛没事吗?”芳芳问起。

  乔云看看海风,见他低头尴尬地笑,忽然计从心中起,对几个女队员说:“诶,你们有啥卡子啊,皮筋啥的,绑一下夹一下不就好了?”

  这话一说,女队员忽然有了画面感,七嘴八舌地边说边从包里搜刮,偏是最不巧,老半天也只拿出了个粉红色的小发卡,往海风面前一送,搞得大家都特别不好意思。

  乔云看海风脸抽了抽,一脸拒绝的意思,在旁边笑得爽朗,腰都直不起来。

  那姑娘红了红脸,小声说:“不好意思啊,只能找到这个……”说这话的女孩,也是第一次随队参加世界级公开赛,年纪很小,也很害羞,师姐要开海风玩笑,也没多想就把她推出去,这才让她又羞又怯。

  海风见她是真窘了,心想她也是好心,干脆把发卡往头上一别,说:“挺好的,头发也不戳眼睛了。”说完对小姑娘一笑,害得人更羞了。

  “啊呀,不得了,宝哥,你可别乱放电。”女队员们一下闹起来。

  乔云看了眼海风:“你这样到了电视转播怎么办?”

  海风斜了眼乔云:“还不是你出的主意……”

  “诶,说起来,宝哥你好好的寸头,怎么突然留起头发了?”芳芳问他。

  “我也是有审美的嘛。”

  “不过我们之前还说呢,宝哥你剪寸头就没输过球,你有没这样觉得?”女队员又说。

  乔云回想了下,还在心里反问,有吗?

  “看来你是风度荣誉只能取其一了。”一群人又叽叽喳喳地起哄,闹了一会儿才散。

  回去后,没想到海风就把发型这件事记心上了,还问乔云:“我真的推了平头就没输过球吗?”

  乔云想了想:“好像是吧?我也不确定。”

  “那我以后就不换发型了,重大比赛的时候我就整一个那个。”

  “现在正好还早,我看你还是把头发修一修,”乔云说,“你总不能真带个发卡比赛,这都直播出去岂不难看……我早上刚问过,酒店二层就有理发店。”

  海风看时间尚早,听话去了,回来果真顶了个寸头。

  “这下好了,清清爽爽的。”乔云夸到:“能不能赢就看你了。”

  乔云心想,这孩子真是什么都信,要是换发型能决定幸运,他这样赶时髦,什么流行剪什么,岂不是早就输得连国家队都呆不下去了?不过转念一想,他也是常把乔妈送的护身符放在身边,不是有个说法叫心理暗示吗?物件自然决定不了输赢,但若能让人在心态上自信些,什么发型啊,幸运符之类的,无可无不可,正所谓大丈夫不拘小节嘛。

  比赛当天,国家队在早餐厅遇见,大家似乎都忘了前一天对海风的玩笑,低着头,一张张脸也浮肿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家常聊比赛。那个借给海风粉红发卡的姑娘,和海风打了声招呼,也只说了句好运,便走了,一切如初。

  这也是海风喜欢国家队的地方,玩笑来得快去得也快,大家都很爽朗。

  饭后,乔云海风休息了一小时,来到场馆,看到陈甲亮早早就到了场地热身,冲他们点点头,谦逊地一笑,这是他多年的习惯。

  这场比赛他们打了一个多小时,由于不是世界级大赛,也不是决赛,海风如今都想不起最后的胜负,那个寸头的发型有没有起作用也不记得了,但四个人在场上奋力拼搏,打得胶着而酣畅淋漓的感觉海风却记得清清楚楚。

  认真打,对他而言就是运动给每一位运动员最好的尊重。

  海风喜欢和陈甲亮打比赛,在他眼中陈甲亮代表一个运动员最理想的样子,看到他,海风就会想起自己对羽毛球最初的理解。

  在海风六岁时爸爸和他说,羽毛球是贵族的运动,也是讲礼仪的运动,他保留了运动的竞争和战士的高贵。场上的对手,和你不过是一个小时的竞争,但场下,你们每日其实都重复着同样枯燥的训练,终身要忍受的同样是陈年累月的关节损伤,你们的共同点比不同点更多,你们是对手,你们又是同是代表这项运动的战友,所以在场上你们要为观众、为自己、为对手打出最漂亮的比赛,不能浪费你们任何一人的努力,在场下你们要对对手付出足够的尊重。

  这是海风很长一段时间都深信不疑的观念,在他小小的还不甚成熟的心灵里,羽毛球是一种生活、是一种气氛,好像你一进羽毛球包裹的氛围里,你就能感受到那种神圣。

  后来在省队,作为师弟,被师哥每天差遣跑腿,每天留下收拾散落一地的羽毛球,每天背着他们所有人的球拍,师哥管这个叫规矩,连教练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海风没有一日不累得筋疲力尽,却也只能一个人面对。这时候他回想爸爸的那段话,才觉得爸爸的观念太理想了,在这里谁不是为一个出战名额争得头破血流,谁都是从被欺负的师弟变成接着欺负人的师哥。尊重换算成胜负,一分一厘都是可见的代价。

  再后来到了国家队和乔云成队友。乔云是他的前辈,比他厉害,他还在省队为争一个国家队的推荐名额拼命努力的时候,乔云早就因为在全国比赛里战胜好几个国家队的种子选手,成了圈里小有名气的新人了。这样的乔云成了他的搭档,他何等荣幸,何等珍惜。乔云对羽毛球,敬业、认真、执着,是专业人士对待一份工作最极致的态度。乔云让他体会到的是直面逆境的勇敢和果断,是对求胜无所顾忌的直白,是不惜一切代价的进攻的执着。这时候的海风爸爸的话就像是那些读书多年的孩子再不回去碰压在箱底的玩具,是心中一个稚嫩而美好的愿望,却只写了满满的不切实际。

  直到见到陈甲亮,见到他每次无论对手是强是弱都用最漂亮的技战术回应的睿智。他是那样一种球员,就算你已经知道自己不会赢过他,他还是会报以你最高水平的回球,哪怕你赢不了他,也还是能从他的招数中学到来自一个羽球传统强国的自信和修养。和陈甲亮比赛,不是胜负,不是工作,而变成了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切磋和较量。

  面对他海风才忽然意识到爸爸说的话,原来那样的人不是理想,是真的存在。原来爸爸所说的尊重不是打了追身会抱歉,不是换发球的时候将球递给对方,不是打完了球向观众致意的仪式感,而是对羽毛球、对竞技体育的敬畏,是面对任何一次机会都要打出运动的魅力的决心。

  海风想当一个这样的球员,后来也的确当成了,甚至比陈甲亮更出色,更让人敬重。只是后来海风也没有再遇见过那样的对手,在他的记忆中,这场中公赛,是他和陈甲亮最后一次在赛场相遇,此生两人都没再见过。只是记忆中那个温和,像老师一样的对手,始终是那样,永远不会褪色。

  作者有话要说:  陈甲亮那一段是根据高崚对宝哥的采访,当时高崚问他:男双球员里你最喜欢哪一位?宝哥说维加雅(其实就是陈甲亮)说他每一次无论对手是弱是强,他都能全力以赴。由此发散而来的就是本章的后半部分。

第52章 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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