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五十六

  也不知是时候不巧,还是造化弄人,乔云自从在全运会旗开得胜,一连拿了男双和团体两枚金牌后,旧伤便像商量好了似的一处接一处地发作,这些伤在腰在腿在膝盖,又都是只能静养、不能速愈的硬伤。

  眼见着男双组里甄荣渐退,水平好的也怕是等不到一个称心优秀的搭档,而陈旭那辈绝大多数又都转去混双,也没有再回来攻男双的意思。再看二队里,尤垠、展安那几个小孩资历不足,水平层次不齐,像尤垠算是能早一步参加公开赛的了,却也是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

  乔云一想到此处就难免心急,左右到了晚上又开始失眠,如此加重在老伤上,又添了新的病症,发烧感冒不断,又逢秋冬,索性连过敏都赶了上来,鼻子始终是红的,一直到来年开春都是反反复复没见好的。

  这边乔云自己想着快些痊愈却不如愿,另一边海风、张琨也都是恼得不行,乔云有伤,这半年来比赛退了许多,参加的寥寥无几,偏偏世界羽联对他们这些球星要求苛刻,凡事在编的运动员,几站比赛每年又必须打满,不然就是罚钱,乔云这一年磕磕绊绊,比赛勉强报了韩国公开赛,横竖一算,这半年竟已经退了六站比赛之多。

  如此一番波折,相比起那些以赛代练的外国球员,他俩世界排名一下就掉了十几位,眼看就要跌出排名表的前二十了,他虽不轻易和人说起,更对海风闭口不言,但心里不起波澜又怎么可能呢。

  他每天在训练场和队医处两边跑,治疗也做得勤勉,可这伤病也攒了好些年了,怎样都消不下去,常常是这儿总算有些起色了,那儿又不好了,拆东墙补西墙,乔云烦恼,队医也烦恼,过去乔云在办公室还能和医生谈笑风生的,如今只有各想各的心事,队医说的玩笑话,他也懒得去接。

  等乔云走后,队医在走廊上遇到张琨,被问起乔云的伤病,不住叹了口气:“他体质太差了,你们还是得换各训练节奏,重新定制适合他的方法。”

  张琨也是头疼:“说来容易呢,他这样高水平运动员,你练得少了,达不到效果,练得多了又怕加重伤病。”

  “可为难死你了。”队医难得地说了句玩笑话:“不过还有件事,最近他来我这儿治疗,心情总不太好的样子,我也不敢多嘴问,队里没什么事吧?”

  “没事,我了解他,他那是在跟自己着急呢。”

  “生病这件事啊,最怕的就是着急,你除了等,没有别的办法,我们也是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对了,今年全英是什么时候来着?”

  “还是三月初。”

  “那他要是那时候还不行,也只能上封闭了。”

  张琨低头想了想,说:“全英还是保守些吧,毕竟紧接着就是汤杯,要是全英时就打了封闭,万一韧带再出了问题,汤杯谁来盯着。”

  队医的拳头轻轻顶了下张琨圆硕的肩头,说:“你这教练也够呛,那么多年了,还是只能指望他俩。”

  张琨圆乎乎的脑袋上挂上一抹尴尬的笑容:“你以为呢,他俩是十年磨一剑,你在国家队那么些年了,你看有谁比得过他俩的?”

  队医一笑:“那还真没有。”

  乔云此时不在,如果在,怕也只是礼貌地一笑,夸奖他从小就听,骄傲了二十年,这二十年的结果就是,一旦有一天他从云端落下,恐怕是他最难接受的结局。

  所以,如今他在球场分外珍惜,珍惜在国家队的每一日,过去不在日历上划日子的他,现在每一天都要记录些高兴的事来勉励自己。打开日历本再往后翻,翻到3月9日,那是今年全英公开赛的日子,日期上还被乔云用红笔圈了个圆,下面标记着数字100,这是乔云最近的目标。

  今年是全英公开赛举办的一百周年,历史悠久的全英赛,这么重要的一百年,这一年的冠军一定特别有纪念意义吧,乔云想。让他怎么不想赢呢。

  只是转念一想到自己的身体,又像被压着一块大石头般满怀心事。

  乔云泄气地往床上一躺,抓着被子的一角,翻了个身,把自己整个裹在被窝里,头也埋了进去,远远一看,就像一直剥茧的蚕蛹,这几天晚上总失眠,久困之下,不知不觉间竟就这样半梦半醒地睡了过去。

  等查房的教练到了门口,往里探头一望,也不知该笑还是该气,径直走了过去,也分不清哪儿是头哪儿是尾,只要把人拍醒。只见被子耸动了几下,一颗毛茸茸的头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一睁眼还是迷迷糊糊的。

  “赶紧躺好了睡,别又生病。”教练这样说,也是拿他没办法。

  乔云此时脑子晕晕的,连说话的人是谁都没看清就钻了出来把被子随便往身上一盖,照样睡着。那教练摇摇头,帮他关上房门,也没再管他。

  怎知乔云这样一醒,只勉强睡到凌晨一点,便又是再睡不着了。爬起来开了床头灯,拿了本书看,一看又是一整晚,脑子里还是不住地想伤病比赛、比赛伤病,循环往复。眼看着天色一点点亮起来,都有种想吐地感觉,心里也不自觉埋怨,为什么这种病便让自己赶上。

  洗漱完,到了训练馆,原以为自己是最早到的,没想到门已经开了,往里一看,正与海风四目相对上。

  乔云展颜一笑:“你怎么那么早。”

  海风看着他眼睑下淡淡的青色,知道他又是没睡好:“你不也是。”

  乔云把球包放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默默缠起手胶来,只是连着几天都没睡好,有些头重脚轻的,手都微微发抖。

  海风见状,跑到器材室,把一整筐球都搬了出来。

  乔云抬头:“哟,这活怎么成你做的了?”

  “没事,来都来了,就早点准备。”

  “挺好,”乔云开起玩笑:“刚进国家队那会儿也是咱俩搬球捡球,前前后后的收拾……诶那群小孩呢?”

  “跟朱教练出去跑步了。”

  “听说前两天朱教练把他孩子带来球队玩,我那时在治疗,没见着。”

  “嗯。”

  “他小孩多大?”

  海风想了想:“小学,大概四年级吧?已经长老高了。”

  “朱教练训起人来那叫一个狠啊,我还练单打那会儿,极限防守训练,差点没把我弄死。不过,后来回了省队,再去打全国锦标赛,训练效果一下就出来了。”

  “全国锦标赛啊……你那时候和湖南队的比赛,我们还去看了。”

  “嗨,”乔云豁然:“那场比赛我打得不好。”

  “当时和你搭的小队员现在还打球吗?”

  乔云想了想:“上回回江苏,和他们几个聚了聚,早就不打了,回去读书了,现在在企业里上班,孩子都老大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直聊到小队员陆陆续续回来。然而,乔云这段时间状态反复不定,今天虽然找海风聊天,看着心情尚好的样子,但他也清楚,乔云这人平时好静,需要解压的时候,才喜欢找人说话,越是聊得不错,便说明他的心事越重。海风思忖,多半他心里还是满满装着全英的比赛。

  可是海风自己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默默做好自己的事,打球的时候多分担些,指望到了比赛的时候乔云自己能调整回来,别把焦虑带到球场上。

  不过,也有句话叫事与愿违。到了三月,乔云的失眠还是不怎么见好,在飞机上也是时不时心跳加快,手心冒虚汗,也不敢跟海风说,只以为自己是半年没飞那么远了,对高空飞行难免有些不习惯而已。

  好在到了第一个比赛日,乔云出球接球手感还算不错,上了场心态也算稳定,自己的握拍推压,以及和海风的配合都挺流畅,比赛结果也够理想,半小时不到便把对手淘汰了。两个人彼此都不说,但也都心照不宣地放了心,以为下一场八进四也应该是会顺顺利利的。

  八进四的前一晚,乔云意外睡得安稳,中间也没醒来,一睁眼便是天亮,这是久违了感觉了。乔云还是打地铺,在地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如此,能有一次安稳的睡眠,对他就已经足够满足。

  他心满意足地洗漱,心满意足地用餐,再心满意足地到赛场等着比赛,英国当地的天气都是那样风和日丽的,什么都没有错。

  这一场和他们对战的是丹麦的鲍伊摩根森,也算是老对手了,此前乔云海风和他们交手是一场都没输过,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的,乔云信心十足,觉得只要正常发挥,怎么也是不会输掉的。

  结果,站在场上,才打了前五球,乔云便觉出不好来。鲍伊摩根森过去擅长的是头顶突击,因为人高马大,所以下压速度快,加之手长脚长的,防守面积也大。只是过去他们的突击,每每都能被乔云预判,即便预判错误,也能快速二次启动马上跟进,防得滴水不漏。

  而今天鲍伊,依然是有擅长的头顶突击,只是比过去角度更加多变灵活,球路也拉得更开,乔云防住一拍,回球的质量就不那么高了,等到鲍伊拿住这个回球,打一个变线,把乔云前后调动起来。过去乔云对这招也是见怪不怪,又所防范,可今天不知怎么,要二次启动时,脚踝总使不上力,时不时慢了半拍。

  另一边海风虽能保护,但也架不住对方连续出击,况且他的进攻也需乔云做球才能使出最好的效果,现在乔云状态不对,他的进攻杀伤力自然也会有所减损。

  这第一局乔云海风打得乔云海风很是被动,甚至有些手忙脚乱的,双方耗了二十多分钟,还是被鲍伊率先拿下。

  然而乔云尽管努力调整自己,咬牙坚持,也的确在第二局扳回一城,却还是在第三局以三分的落差丢掉了这场比赛,也打破了他们对鲍伊全胜的记录。

  失望的情绪积压乔云满腔,他简直觉得自己丢脸,今天他的表现差到连他都无法原谅自己,他对这个比赛期盼那么多,那么渴望,最终却只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他对自己的悲愤,让他大脑一片空白,他感觉有一种压抑了已久的情绪正喷涌而出,已经把他的理智光了,收都收不住。

  敷衍地和对手握手后,一个抬脚就泄气地把球包踢飞了,只剩下海风一个人帮他默默收拾好球拍毛巾。乔云什么都不管了,连记者采访都不理,自顾自走下场,将场边观众一阵阵的嘘声留在身后。

第68章 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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