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绾君心

  故地重游,往日那些惨淡的回忆染旧了明城北地的田垄。

  介泽陪着后恒走在田畔,后恒看着这旧景,对介泽道:“当年若不是大人相救,我说不定已经被流放在了哪个苍凉的边地,或死于战乱,或流落市井,或……”

  “也不一定,你要是能在流放中溜走,就可以来明城啊。”介泽颇为自豪地朝身侧的田垄一挥手:“与天下二十八城相比,明城虽然乏善可陈,但土地还是有的,我们不似那些三山六水一份田的小城,多的就是肥沃的土地。你要是来了,一定会分得一亩三分地,也不至于饿死。”

  后恒不走心地盲目吹捧介泽:“大人你是最好的城主,明城是个好地方,来者不拒包容万物……”

  介泽瞥了后恒一眼,对这个敷衍的夸赞很不满:“你好歹把马屁拍得好点,不要这么假。”

  后恒也顶嘴道:“大人,你真的确定每个外来人都能分到土地?这样子你要我怎么违心地夸你?”

  “这的确是事实啊!”介泽听着,很不乐意:“在明城,所有土地匀给大家,外人入城若是久居便可以垦田辟荒拥有自己的田产。”

  后恒忽然严肃起来,不同介泽说笑了。

  “怎么了?哪里不对吗?”介泽也发现有些不对劲了,偌大的田野放眼望去,仅有寥寥无几的农夫。

  “大人,眼下正是农忙之际,这阡陌之内为何农人如此少?”后恒查看了附近的农稼,回首对介泽道:“大人,这片地入春时还在耕种,大约夏至时抛荒,而今,野草甚至已经超过了农作物。”

  介泽走近查看,凝神思虑:“为何百姓会中途抛荒,放弃这亩好地呢?”

  后恒知他心中所想,没有道明,只是在旁敲侧击暗示道:“大人,你可听说过这样一句话?有些地方流传: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你可知道为何?”

  介泽自然知道后恒举的是土地兼并的例子,但是自己明确说过禁止明城进行土地兼并啊,总不可能还有人大着胆子去干这些的事情吧?

  尽管如此,介泽还是没有往坏处想,他给了后恒一个茫然且不可置信的表情,后恒立刻明白了,恐怕还真有一些人揣度明城主面善可欺妄图暗自吞并土地。

  介泽凡事能少操心就少操心能少发火就少发火,即使发现底下人公然违背自己定下的规矩也最多气一气自己就算过去了,看样子,他已经打算翻过土地兼并这个事情了。

  后恒见过了太多这样的事情,每次要为介泽出头处理这些事儿时,介泽总会拦着后恒,最终也只能忍气吞声。可是如今,后恒不再是小孩子了,他迫切想要整顿这些认为明城主性子软好欺负的人,迫切地想要——保护他。

  “大人,这件事交给我去办吧。”后恒恭顺地询问介泽,当然,这次他不打算轻易被介泽拦住了,这样下去,自家大人可真要被猫猫狗狗都欺负了。

  介泽没看出后恒的情绪,只觉得眼前的少年心思深沉,自己已经不能把控他的举动了,也该放开让他去学一些待人接物的本领了。

  “好,这件事你去办,你也不要担心后果,尽管放开手脚大刀阔斧地去执行,惹下乱子我替你兜着。我永远是你的后盾。”介泽也不是没有能力去管这些阿猫阿狗试试探探的小事,只是懒得,或许是习惯了妥协。

  “大人,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该换我来为你办事情了,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不会搞砸。”后恒认真地许下承诺,同时仗着与介泽相似的身高拢着介泽肩头将他方向调回:“大人,我们回吧,去城里闹市转转。”

  “闹市?不想去!”介泽最受不了闹腾,这些年向来蜗居在明府不愿意出去接触人声,更何况是闹市那么人多的地方。他用眼角余光悄悄观察着后恒,后恒貌似很想去,罢了,后恒也不常提什么要求,就陪他去一趟好了:“也不是不可以。”

  “嗯,走吧。”后恒同介泽一起走着,十六岁的后恒身形体貌竟然与介泽有些相似,走在一起看不出年龄差距,像是一对同龄好友,介泽一身浅绿淡黄衣裳面色平和,再看后恒玄衣加身气度高华,二人并立而行,像是好友,恍惚间更像一对璧人。

  介泽未束青丝,二人走在闹市中,从后方看,介泽如同那腰若流纨素纤纤作细步的未及笄女儿家,千人闹市中,后恒百般护着介泽生怕他被人挤着了。

  介泽耳聪目明,但是在闹市喧哗中就会显露出耳力过人的弊端来。千人细碎的声音熙熙攘攘地在介泽的脑子里赶集。介泽耳朵直接撂下不干活了,在一阵嗡鸣声里,介泽短暂性失聪了。

  听不见声音倒也清净,介泽无事人一样跟着人流前进,忽然察觉腕部被人扣紧,回头,后恒刚好说完闭嘴。介泽问:“刚刚说了什么?”

  “大人,这里吵,我们马上离开这里吧。”后恒可能已经发觉了介泽的不对,准备带他离开。

  失聪的介泽勉强听懂了“大人,我们”这几个字,猜后恒无非想说去哪里转转的话,于是介泽自作主张带后恒找了一家人少利净的店铺走了进去,根本没顾得上抬头看店铺的名字。

  介泽总算逃离了喧闹的地方,但是耳力还没有恢复仍然是全聋一个,他定神一看,这店铺人少得出奇,但寥寥无几的几位客人都衣着不凡,这,是一家珠宝阁。

  “我带一个男娃进来作甚?”介泽无奈地腹诽,正欲带后恒离开。

  后恒神色复杂地看着介泽,似乎不愿过早离开。

  “怎么了?”介泽好奇问后恒,怎么不愿走了?难不成他喜欢这些女儿家的东西?

  后恒又是一连串的发话,介泽完全没有听懂,也无从猜想这是句关于什么的话语。

  介泽不知,自己的身后正站着一个误把自己当成姑娘家的小厮,那小厮手里取来三支金钗,正动情地劝说介泽试试,奈何介泽根本没听到。后恒试探得知介泽失聪,也没心思同那小厮解开误会,一门心思牵挂介泽。

  后恒:“大人,你为何忽然听不见了,不说明白不许走。”

  介泽估摸着后恒应该是想表达:“大人,你为何忽然要离开了,不买钗子不许走。”

  介泽腹诽:“你怎么还喜好这个,给你买就是了,还跟我闹脾气。”介泽转身看到了身后的小厮手里正好有三支钗,于是直接接过三根金钗递给后恒。

  后恒面色已经很不好了,忽然听得身边的小厮盲目夸赞:“公子,您夫人好眼光,这金钗和夫人很搭啊,你看夫人也不喜绾发,她递给你金钗可不是长发绾君心之意吗?”

  这小厮是新来帮忙的伙计,由于年纪尚小所以眼力劲很差,他傻兮兮的站在介泽背后盲目夸赞,根本没有站到前面去看一眼介泽。介泽也正巧耳背也没听到他在说什么绚烂的屁话。

  后恒眼皮跳了跳,很是介怀介泽已经听不到还要隐瞒实情妄图瞒天过海的事,“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他捏紧骨节,手中无辜的金钗也受到了牵连,后恒多年习武力道很大,这一牵连,后恒居然发现自己可以捏软这金钗。

  这钗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掺假,看起来同真金别无二样,只要力道大的人使全力去掰便可以掰折,珠宝店的买家大多是一些姑娘和夫人,力气小不说,就算是能把这钗子掰折了,谁没事去掰金钗玩?黑心店家利用这一点,才放心大胆地去造假。

  真当明城是人间福地,可以法外逍遥吗?真以为明城无主无法吗?

  还有多少人在看不到的地方无法无天?

  后恒咬牙,额头青筋微显,他盯着介泽,心道:“这就是你一直以为的民风淳朴安乐之乡,先找到一例土地兼并,又遇上了珠宝造假。”

  虎头虎脑的店伙计终于发现有点不对劲:这个“夫人”自从进门便愣在原地没说一句话,而且很不合常理地对这些金饰美物意兴阑珊,那个黑衣公子则情绪不好更像是在和谁置气。

  介泽不明就里,看看后恒复又扭头看着身后的店伙计,终于对后恒说了一句话:“你喜欢就买了吧,虽然我不知道你心怡哪家姑娘。”

  后恒心道:“还不告诉我你的事吗?”于是他为了试探介泽的耳力,没有发声只用口型说了一个“好”字。

  介泽得到回答果断付账走人打算离开这个店铺,后恒没空去追究假钗子的事情了,明城不知从什么时候滋生出了这些不良的毒瘤,沉疴烂泥非一日可积,这些事日后再去处理。

  店伙计傻兮兮地看着这个明丽的公子被自己认成姑娘家却没有反驳生气,而那个俊朗的黑衣公子却无由地沉着脸,店伙计虎摸了一把脑袋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更奇怪的是这两个人前言不搭后语居然可以畅通无阻的交流,这是什么人间知己之心?

  店伙计呆立在原地思考起了人生:那位耳聋的公子竟有如此知心的人照顾,该说他可悲还是可幸?世事无常,人各有福啊。店伙计总结了一段感悟,像被大师指点人生那样自我感动地点点头,仿佛窥得了什么宏大之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此卷甜,不甜打我手,甜饼倒计时开始了。

发绾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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