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缠身

  介泽自打回了明府便心悸不止,他阖眸在榻边坐好,纷乱的鬼影在脑中挥之不去。恶疽不是单纯的摆个样子,沾染后免不了噩梦缠身,介泽本就难以入睡,这样一来,漫长的夜晚更难过了。

  介泽不敢合眼,他心道:“后恒怎么还不回来?”

  正想着,忽闻房门开启,介泽有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他匆匆前去迎接后恒,一起身,心悸难忍。后恒刚刚来到内室,正逢介泽皱眉捂着心口跌坐榻上。

  “大人,你怎么了?”后恒忙不迭地扶着介泽,“是由于恶疽吗?”

  “不至于。”介泽被后恒一扶,心悸的感觉立刻消失了,后恒作为恶疽曾经的宿主与介泽待在一块恰巧可以牵制这心悸的毛病。

  介泽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真不疼了?”后恒有些不相信,“怎么会这么快就不疼了?”

  “小混账你可盼我点好吧。”介泽笑骂一句,忽然间嗅到一丝血腥气,他刚刚稳住的心又吊了起来。“哪里受伤了?怎么藏着掖着不告诉我?”

  后恒不自然地怔住片刻,笑着对介泽道:“我无事,那几人带了刀,不过没误伤其他人。”

  还没待介泽从这句话中听出不对劲来,紧接着就被后恒取出的小木匣吸引了注意,“这又是什么哄小孩子的东西?”

  后恒:“这次不是地摊上的小玩意儿,聚宝阁的稀品。”

  介泽:“聚宝阁?”

  后恒像是怕介泽想不起来似得,解释道:“造假金钗的那家黑店。”

  介泽:“哦。”

  木匣里陈着一粒素白珍珠耳饰,大小刚刚可以完全遮住介泽耳上的恶疽,后恒亲手为介泽戴上,道:“不错,甚合我意。”

  介泽:……

  你开心就好。

  对于教子教徒这方面,介泽向来习惯过分的溺爱惯养。只要无伤大雅,介泽从来不会有一丝反对的态度。于是就这样,介泽被迫戴上了这珠子。

  “难为你有心,揍了一顿无赖还有心思考虑去趟聚宝阁。”介泽初戴耳饰有些不习惯这沉甸甸的下坠感,他摸着这冰凉玲珑的珠体,道:“这珠子倒是不假。”

  “大人,聚宝阁在年前就已经彻查过了,不会再有假物出现了。”后恒彻查过后,聚宝阁哪里还敢卖那些假货?

  “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介泽好不容易有些困意,于是很爽利地赶走了后恒,自顾自地扯被睡了。

  手上有五条人命的后恒睡意全无,他直到介泽睡死后,才露出掩饰在眼中的爱慕:“大人,明日,你还会这般待我吗?”

  让那几个无赖住嘴的方式并不一定是灭口,只怪那句“你以为明主不会降罪与你?”,使求而不得的后恒想要知道,若明日有人前来明府告状,那时候介泽可还愿意保全自己?

  ……

  介泽果然困在了梦魇中,梦中是无尽的苦难泽,时间被无限拉扯变长,度日,如年。

  仿佛再经历了一场古战场的厮杀,梦里的厮杀呐喊声震天,流血漂橹。介泽麻木地趟过血水,衣摆上和着腥臭的血和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似人的东西来,对着介泽就是一砍刀。

  介泽清醒地意识到这是梦境,梦中意念为大,所以的一切都会跟随梦境主人的心念而动,故介泽只是象征性的躲了一下,“去死”,介泽直率地下了命令。

  那砍人的玩意儿丝毫没有理会介泽的命令,砍刀照样落下。介泽一时间没闪开,差点让削了耳朵,“这是什么不入流的梦魇?”介泽有些狼狈的躲开。

  “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别碍眼。”介泽气势上依旧不输,一边闪躲,一边用意念遣回这似人非人的东西。

  梦境中周旋了足足三天,介泽才灭了这玩意。

  他半死不活地靠着一棵歪脖子树歇下来,惆怅道:这梦魇不愧是恶疽所化,里面的妖物非但不听话还耐打,硬是弄不死。

  没等介泽缓口气,耳畔就传来一声震耳的吼叫。

  介泽:……

  还有完没完,能不能让我缓口气?

  介泽扶着歪脖子树站直了,扭头一看,这是谁家少年郎啊?

  我家的后恒!

  此时的后恒还是儿时的模样,孤零零地立在泥沼血水里,那似人非人的怪物正拎着一把钝刀子朝后恒走去。

  介泽霎时怒不可遏,从袖中召出君弄朝着那怪物掷过去,君弄结结实实钉在怪物身上,那怪物丝毫不受影响,依旧朝着后恒移动。

  介泽只能飞身上前带后恒离开,怎料,后恒像是扎根在了泥沼中,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眼看砍刀就要落下,介泽咬咬牙,以血肉之躯护住了小小的后恒。

  怪物怒吼一声,手起刀落,砍刀穿过介泽的身体,还是砍在了后恒身上。介泽毫发无损,他惊愕地看着怀里的后恒被砍刀砍下一条手臂,血水喷溅,染红了衣襟。

  介泽虽然知道这是一个梦魇,还是成功地被梦魇拿捏住了痛处,天不怕地不怕的阁主平生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自己竟是这般无能,连个小孩也护不好。他呜咽地抱住怀里的后恒,心若刀绞。

  梦里的后恒被砍下了手臂,但却安安静静的,仿佛不疼似得,看到后恒没有过多的痛苦,介泽稍微的好受了点。怪物在砍了后恒一条手臂后就消失不见了,介泽也不知道拿什么给后恒报仇,只能紧紧搂住怀里的孩子。

  后恒声音沙哑地想要安慰介泽,张了张口,只说了句:“大人,抱歉,弄脏了您的衣裳。”

  仿佛又回到了明城初见时,脏兮兮的小孩对着高踞白马上的明主说:“大人,抱歉,弄脏了您的衣裳。”

  介泽终于从泥沼中抱起了后恒,此次梦魇着实阴毒,恶疽化梦,名为苦泽,叫入梦者心痛、心寒、心死。

  苦泽无边,介泽茫然地抱着后恒向前走,永远没有尽头,永远没有出路。后恒忽然说话了,失血过度使他的声音低若蚊呐:“大人,别走了,杀了我吧。”

  介泽脚下一顿,力不从心,差点摔倒。的确,苦泽梦魇攻心,专杀入梦者心中挂念之人,只要梦中的后恒死了,介泽才能离开梦魇。

  “我允许你死了吗?我说过,你身上有我的二十年阳寿,未经允许,不得离世。”介泽偏不信这个邪,“我就不信离不开这个鬼地方。”

  后恒继续央求:“大人,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吧。”

  介泽:“我!偏!不!”

  怀里的后恒忽然笑了,介泽倒抽一口凉气,慌忙把人放到地上。

  后恒落地无影,苦泽梦境开始崩塌,介泽一身傲骨立在原地,他正声对着苦泽梦境道:“我丑阁阁主介泽,要一人活,他便不得死,量你苦泽神通广大,能奈我何?”

  周身开始模糊,雾稠如熏香……

  梦境定格,重归黑暗……

  介泽终于从梦魇中醒来,这梦不长,仅仅两个时辰,这梦也不短,仿佛历了半生。

  天还未亮,带着满心疲顿,介泽点了一盏红烛前去暗室。尽管知道只是一个梦境,介泽还是没办法放心,非得看看后恒才能踏实。除此外,恶疽带来的后患没有消除,介泽依旧感到心悸,后恒作为恶疽曾经的宿主是缓解心悸的一味良药。

  由于种种原因,介泽将掌心贴于暗室机关处,推开了门。

  红烛摇曳,衬着介泽的天颜,后恒没想到介泽会夜半前来,着实吃了一惊。

  后恒一夜没有安睡,他把自己隐于黑暗中,对着手持红烛的介泽道:“大人,怎么想到要来看我。”

  介泽拿手中红烛引燃暗室的灯盏,没有回头,道:“刚刚入了梦魇,不好受,来看看你才放心。”

  “只是什么梦境,还需要看看我才放心。”后恒轻轻笑着:“大人,可是梦到我了?”

  介泽点亮暗室后,放下手里的灯盏,陪后恒坐下,“既然是噩梦,就不要提了,乖乖陪我坐会儿。”

  二人在暗室恒静无言许久,介泽道:“这么晚了,为何不睡?”

  “在等天亮。”暗室里无窗,后恒盯着灯盏,道:“梦魇是否是由恶疽引起的?”

  就知道这家伙一定会追问。

  介泽:“嗯。”

  “梦到什么了?”后恒饶有兴趣地看着介泽。

  介泽:“梦到你被人砍死了。”

  后恒无所谓道:“梦是相反的。”

  这次介泽终于得空好好分析了一下这句话,他想起了昨夜闻到的血腥气,心里一沉:“你伤了他们!”

  “不止是伤了他们。”后恒没敢注视介泽,只能去看着明灭晃动的烛光,“大人,天亮后会有人来明府闹事,大人……降罪于我吧。我不狡辩。”

  介泽接二连三受了刺激,实在说不出话来,他回以后恒苦涩的一笑,站起来离开了暗室。

  介泽刚走出暗室,心悸难忍,他靠着墙壁,顺着墙壁上绘制的暗纹缓缓滑坐在地上,“非得气死我才行。”

  无论是为他逆天改命还是从鬼门关里抢人,介泽都有能力去做,也心甘情愿拿阳寿为他续命。

  与天斗,无惧因果报应。但是后恒杀了自己的百姓,拿什么保他?该怎么保他?

  难不成真要杀了他还百姓一个说法吗?

  我办不到。

  大不了不做这明城主了,带他离开明城,明城主谁爱当谁当。

  作者有话要说:  梦是反的,哈哈哈哈嗝,让我扶墙笑一会儿。

噩梦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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