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夜无垠

  介泽阖眸把满脑子后恒一股脑丢了出去,屏气,凝神,平心,静气。

  看着介泽这副青涩的禁欲样,后恒喉结一动,低低地笑起来。

  那声音紧紧地贴在介泽耳畔,如同箭矢离开后余波震震的弦,介泽刚压下去的恶欲又猖狂起来了。

  介泽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可鄙,他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后恒,眼前人眸中有千尺潭水,宁静无波,后恒静静地看着他时,就像是猜到了结果而又无所畏惧的孩子,执着得为心爱之物奋不顾身。

  介泽心里冒出一句话:再怎么禽兽也得等他弱冠以后……

  在这一点上,两人倒是不谋而合。

  残花铺满间道,暗香萦绕,两位采花女施施然走来,笑语盈盈。

  “怡儿,你说老爷是怎么想的,梨花好是好,也没必要种这么大一片呀。相传,梨花寓意不怎么吉祥,园子里不能过多栽种。”

  “还不是因为明主。”

  “明主?这关明主什么事?”

  “那时候你没来,当然不知道,老爷派红娘去明主府上说媒,才发现呀……”

  那位叫怡儿的姑娘在关键处不说了,笑着停下来采撷花朵。

  另一个姑娘嗔怪地推攘着怡儿:“你倒是说啊。”

  后恒搭在自介泽腰间的手臂紧了紧。

  怡儿偏头一笑:“才发现明主原来克妻,得亏小姐当初没嫁过去。”

  “后来呢?”

  “老爷听人说,明府那个地方风水不好,李府与其只要一墙之隔,很可能会受到波及。”怡儿摘了一朵花,小心地放到篮中,“梨花也有离的意思,可以切断来自明府的厄运。”

  介泽:“……”

  采花女看样子暂时不打算走,两人再次闲聊起来。

  “我有一个小道传言你要不要听?”

  “好呀,好呀。”

  怡儿把手头的事停下来,压低声音在同伴耳边道:“明主克妻,所以他府里那位是他的男宠~”

  那位采花女有些不可置信地呆滞住:“怎么可能,我不相信。”

  怡儿隐晦地一笑,偏偏然拎着篮子走远了,剩下的同伴猎奇地追上前去:“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长时间蒙在外衫里,介泽有些窒息,不知怎的,竟然有种被抓包的虚慌。

  好在后恒神情依旧如故。

  “好了,走远了。”介泽收了衣衫,拢在臂弯里,他看到后恒身后的花枝被压折了几枝,瞬间心疼起来,“硌得疼吗?”

  后恒整整有些发皱的衣襟:“无妨,大人你呢?”

  介泽疑惑道:“倚着花枝的又不是我,怎么会……”

  须臾,介泽闭上了嘴,方才硌着自己的当然不是花枝,是后恒。

  混账玩意儿。

  “回了。”介泽没好气地拽着后恒离开这闹心的园子,并毫不怜香惜玉的掰下一枝梨花带回府里。

  住室中,一壶清酒,一盏碎花,一双璧人。

  介泽守在一边,看着身形俊朗的后恒一气呵成地置酒安杯换盏,心里无限餍足。

  后恒扬眉瞬目递上一杯花酒:“大人。”

  就当破一回戒,从不饮酒的介泽没有推辞,接过酒樽一饮而尽,淡淡花香随之牵绕心头。

  “大人,待弱冠后,你会赶我走吗?”后恒继续低眉续酒,没有看介泽。

  “不知……”介泽支颐在桌边坐下,后恒绕过去乖觉地为他捏着肩臂。

  “大人,我想留下陪着你。”后恒手上力度不轻不重,将介泽的肩骨照料得很好。

  介泽在这件事上一直摇摆不定,一方面舍不得放他走,一方面却又不忍心让后恒自毁前程。

  “你若是执意留下,也不是不行……只是。”介泽叹了口带着花香的酒气,渐渐微醺上头,面颊有些泛红。

  “只是,你若留在我身边便相当于自毁前程,虚度余生光阴。”介泽边说边拿指尖轻轻扣着太阳穴,克制着醉酒的感觉。

  “大人,我最喜欢和您虚度光阴了,若是离开了您,建了百世之功又能如何?还不是得回家过日子,家……就是明府。”后恒停下动作,虚虚地把手搭在介泽肩头。

  “出息。”介泽笑骂一句,很满意这个答复。

  住室里被那不淡不浓的花香酒香充斥着,介泽慢慢地阖上眼眸。

  看着昏昏欲睡的介泽,后恒话至唇檐又咽了回去。

  “醉了吗?”后恒长舒一口气,收了杯盏。

  “还好,还好,怎么了?”介泽眼神微醺,染上了一丝酒气,像早晨起了薄雾的山谷幽林。

  后恒忽然行了一个跪拜礼,将半醉的介泽一下子惊醒:“这是干什么?”

  “大人,收我为徒吧。”

  介泽起了一股无名火,带着醉意俯视着后恒:“为什么?丑阁弟子的头衔就那般吸引你?既然要留在我身边,那为何还要图个莫须有的名号?”

  后恒没吭声。

  介泽忽然想起了梨园里采花女的造谣,他语气和缓下来对后恒讲道理:“你若是要留,就安心留着,不必在意那些流言,时间长了,谣言自会不攻自破。”

  丑阁弟子光耀一世,从此永世不能超生,魂灵永镇七丑珠。

  介泽自然舍不得拖后恒入这个困苦所,更不能明面上把原委告知他。

  “北北,不要逼我,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介泽就像多年前那样抚了抚后恒的发,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后恒的偏执是刻在骨子里的,除非敲骨断髓,否则,根本不济事。

  后恒依旧一句话:“求大人收我为徒。”

  劝说不管事,只能强制他不去说这件事。

  “你就那么想要一个名分?”介泽气得不轻,一拂袖,训斥道:“滚出去反省反省,反省不过来就别呆在府上了。”

  后恒还是没有妥协,径直走出门外。

  介泽将斟满的酒饮尽,任由“二次变苦”的味蕾苏醒作难,浓烈的苦涩从舌尖蔓延开,依旧抵不上他心里的滋味。

  后恒,怎么就这样不懂事呢?

  ……

  古朴的主阁里一如既往的寂寥压抑,弟子们都被他遣去办事了。

  乔珂依旧穿着那件竹色衣裳,他缓步行着,如同即将登基的帝王般沉心静气,像是握紧了绝对权威,万物皆为刍狗。

  方才从明府赶回,久病床前的孝子竟然未能见老母最后一面。前去恳求阁主救人是一个笑话,这件事梗在乔珂心窝,再也无法释怀。

  什么“虚怀若谷”,什么“光风霁月”,什么“体谅你”“辛苦了”的话语都成了讽刺。

  “以后不用再也不需要你体谅我了。”乔珂面无表情地解开禁阁大门的封锁,睥睨一眼,道:“我们一别两宽。”

  阁灵丑子从沉睡中苏醒,吃惊地看到禁阁木门大开,它轻飘飘地落地,竟然瞟到了乔珂的身影,“乔珂,为何擅闯禁阁?你明明知道阁主明令禁止弟子们进入禁阁,你可知罪?”

  禁阁内是无尽的黑暗,阁门外漏进一些光线,在这半明半暗中,乔珂自甘堕落在这片黑暗里,有种置之死地的不真切感。

  “知罪,但,以后他管不着了。”乔珂话音未落,掌中生风,将阁灵拍在了门板上。

  丑子始终不敢相信一直孝悌忠信的大弟子会做出这等事来,因此守护丑阁的阁灵没有反抗回击,它甚至怀疑是介泽做了什么罪大恶极背叛丑阁的行为。

  叛逃丑阁,依介泽的性子,也不是做不出来。

  天真善良的阁灵乖乖地靠着木门对乔珂好言相劝:“乔珂,有什么事我们大家一起商量,就算把阁主抓回来也行,你不是不知道,禁阁里那些害人东西不能流传出世的。”

  乔珂终于从黑暗中走到门口,他漫不经心地回应:“也对啊,你说该怎么办?”

  “不如我们……”

  丑子还没有说出个眉目来,乔珂便施法将阁灵暂时封了起来。

  他将丑子这段记忆随意的抹去,仿照阁主谕令对着空荡荡的主阁道:“吾以阁主之令,从今日起,遣散主阁一众弟子,至此,主阁永不收徒。”

  被苦泽支配的恐惧向介泽绽开了血淋淋的笑颜,即使介泽醉得稀烂也察觉了其中的不详。

  “后恒!”

  后恒已经在门外“反省”了好些时辰了,听得介泽呼唤,怕他困在苦泽里,怕他心悸难忍,怕他做了什么决定,怕他不要自己了……

  很快地,后恒进了内室。

  红罗帐下,介泽睡得安然无恙,后恒从帐外窥得无恙,心掉回了肚子里,复又转身睇视着香几上燃着的弥留香,正要把它熄灭。

  介泽咂咂干渴的嘴,呓语般呼唤着:“后恒……”

  后恒管不得什么弥留香了,他挑开睡帐一隅问道:“大人是否口渴了?”

  介泽睡眼朦胧地看了眼来人,嘟囔了一句连自己也听不清楚的话。

  “什么?”后恒耳力不似介泽这般好,着实没听清楚吩咐了什么,他试探地俯首前倾:“大人,我在。”

  苦泽梦境大概就是这般吧。

  如同庄周梦蝶,介泽混淆了实际与梦境,梦里的后恒不会像白日里这样不听话,梦里的后恒极致温柔,将那场细慢绵长,不轻不重,不缓不急,反反复复的历事无垠了整个黑夜。

  介泽顺势勾着后恒,侧压轻推中熟练地伏在他身上。

  “后恒,白日的传谣你怎么看?”介泽把自己憋在心里的话光明正大地铺开了问他。

  忽如其来的亲近让后恒震惊,介泽双手撑在后恒两侧,青丝垂落依旧带着一丝酒气。

  “大人,不要轻信这些流言蜚语,都会过去的。”后恒看着介泽耳上的白珠,那白珠在夜里分外惹眼。

  介泽一点也不重,他乖乖地伏膺躺好,搂着后恒。

  可以确定的是介泽醉的不轻,白日里他怎么敢这样?

  后恒回搂介泽,低头在他发间蹭了蹭,“阿泽,你是怎么想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小虐几百字,受不了的小可爱请跳过,唔……对了,下章开头好像有糖来着。

良夜无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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