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忍释

  “南巢王阿马孕,紫髯,膝下有二子一女。大儿子宏伯常与我军交战,擅长打持久战,有一次足足耗了三个月。”后恒接过介泽手里的火把,在地上锥开个土洞,埋灭了火光。“后来,一旦与宏伯沙场相见,便要速战速决。”

  营地里火光通明,根本用不着介泽手里的这一把。只是,介泽想起一些事情后,再去见后恒时,心中拘谨,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手里拿一件物品好像会更踏实一样。

  “熊甫是急性子,用来对付宏伯再好不过了。”介泽接话时眼观鼻鼻观心,手也没地方搁了。

  “搞袭击的是宏伯,情况有些棘手,我已经派叔文和熊甫前去支援了。”后恒常年披甲,即使在营地里,他衣外也常常裹着轻铠。

  介泽指尖触碰着将军身上冰凉的轻铠,不着前言地说了句:“这些年,你……受苦了。”

  一句出乎意料之外的话,后恒愣了愣,压制着泛上心头的欣喜与苦涩,有些不确定地问:“记起来了?”

  “一点点,不过已经够了。只要记得你是我养大的狼崽子就够了,只不过抱歉,来的有些晚了。”介泽酝酿着言语,诉说着怀念,尽可能的平缓心情。

  言讫,许久无人回话。

  介泽心虚地偏头看他,后恒对着他展开双臂静静地等待介泽回应,不强求,不惊扰。

  火光幢幢,时隔多年,介泽终于拨开了重重心结,他将臂膊探过后恒结结实实把人抱住,两心相贴不留一丝嫌隙。

  介泽枕在后恒肩上,深深吸了口气,安心又餍足。

  “不晚,来了就好。”后恒抚了抚介泽柔/滑如瀑的青丝,嗅着他发间独有的芳香,低头在他发间轻轻地吻过。

  介泽敏感的发丝将触感传达到每一寸肌肤,他紧紧地扣住后恒,“这次不走了,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这辈子只想好好陪着你。”

  后恒微微与介泽分开,一手穿过他的发,拿指腹轻柔地刮着介泽的脸庞。

  气氛陡然暧昧,介泽听天由命地闭着眼,等待着后恒的气息落下。

  黑夜里的火烛笼罩着二人,介泽全身暖融融的,任由后恒的鼻息掠过额尖。

  “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了。”后恒忽然停下,狡黠地向介泽要一个准话。

  “好”介泽懒得使力直接就这样倚在后恒怀里,攀着他肩膀,点脚主动去探他。

  “报——”

  一嗓子夜半急报,将恰到好处的温存打搅了。后恒拢着介泽腰,把人扶好,目光里皆是温柔:“先去看看加急军报,你人以后是我的了,跑不掉的。”

  “说好不跑的。”介泽笑得随性,狭长的眼尾夭矫地一弯,随后扯着后恒胳膊向前走,道:“我同你去看看。”

  介泽甜丝丝地守着后恒,瞧着他眉眼俊朗,体会到了几百年积攒的喜悦。

  “将军容禀,金济关被围,急需支援。”传信兵跪在地上,抱拳正声道。

  “金济关?不是马水守着吗?况且金济关易守难攻,怎么会忽然兵力不支?”介泽替后恒询问。

  “有人偏要啃金济这块硬骨头,我军也得给点面子啊。”后恒对着沙盘地图,指关节扣了扣几案。

  “是要派兵回金济关?来个两面夹击?”介泽皱眉望着沙盘上的金济关,那里拿一面小旗标志着,与现在驻军的地界还有一段距离。

  “若准备夹击,走正路是不行的,一来耽误了时间,二来会打草惊蛇,敌军也会提前分散开来。”后恒指着金济,直直地与此时之地划了一条线路。

  “要想缩短路程,只能翻山了。”说小也不小的一座山,若是能翻越,至少省一半的脚程。介泽抬头与后恒对视一眼,达成了共识。

  “留承德坚守此地,我带兵去一趟金济,很快就能活捉回扰乱金济的贼子。”后恒打算亲自带精兵去围剿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贼匪。

  “将军,我同你前去。”

  最终,后家军连夜分兵三路,介泽同后恒和周次率领精兵赶回金济关,姚姬同承德留在驻军地,叔文和熊甫前去与大王子宏伯作战。

  此时,叔文他们已经来到了前方驻地。

  “靠,这又是宏伯那狗东西干的,简直了。”熊甫甩缰落地,被浓重的血腥气堵了一口气。

  地上尸横遍野,死去的士兵皆是枭首而亡,躯干横陈在路边的白草里,断首处流出的血液染红了簌簌野草。

  深色的干涸血迹挂在草之间的缝隙里,牵着血丝,更惨绝人寰的是宏伯有个习惯,喜欢把削掉的脑袋堆在一起烧掉。

  不知是为了某种神秘的信仰还是单纯怕死后的阴魂加深他的罪业。

  叔文瞟到了一旁黑乎乎的一堆,默哀似的锁眉阖眸,这场面真的是一言难尽。

  “哥,一千八百人,无一幸存,全是让那畜生杀的。”熊甫在自己手心狠狠捶了一下,气愤地踹开地上碍脚的石块。

  “在短时间内,我军士兵还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将人全部杀害,竟然没人能逃出来报信。当把人全部杀害后,再派一匹老马将死者和幡旗送回主军阵地用以挑衅。你说,单靠一个宏伯能办到吗?”叔文绕过地上干涸的血迹,径直向前走。

  叔文身后跟随前来的士兵们匆匆忙忙清理场地,尸体纷纷被拖走掩埋了起来。

  熊甫一个上步追到叔文身边:“哥,你这话什么意思?来的不是宏伯那孙子?”

  “不像是宏伯的手段,更像是……”叔文平平淡淡地在熊甫背后轻轻掴了一下,熊甫与他一同脱口而出:“鬼烛。”

  “真糟心。”熊甫有些自暴自弃地蹲在一边,“这一开战就碰上了鬼烛,还怎么打?那玩意儿出招根本不是人能对抗的,又是下毒又是作法,弟兄们和他打就是送死。”

  “南巢有巫师,北地有丑阁,所幸这次有昭朏前来帮助。”叔文陪着熊甫,沉重地看着战后遗迹:“不,方才听人说,昭朏实则是丑阁阁主。”

  “啥?阁主?昭朏是阁主!俺怎么不知道,哥你听谁说的?”熊甫惊诧地跳起来,差点撞到叔文。

  “丑阁阁主化名昭朏,委身为后家军军师,替我朝剿灭南巢叛匪。定远将军心知内情,所以这般袒护昭朏,这听起来合乎情理多了。”叔文自顾自地分析道,“所以,将军他一开始就知道昭朏身份,那般拉拢……甚至像是刻意讨好。”

  “是俺们多心了,昭朏不是什么将军的故人,只是俺们南下的金大/腿。”熊甫带着脑子顺着叔文的思路往下说,“亏得将军天天寸步不离昭朏,原来是稀罕阁主。”

  “刚想夸你带了点脑子。”叔文忽然出手弹了一下熊甫脑瓜,“你以为将军的亲近是装出来的?你觉得将军如果不无心,还会委屈自己刻意讨好一个人?以他的行/事,可能吗?”

  “俺不行了,哥,俺闭嘴,你接着讲。”熊甫瑟缩了一下脖子,表示自己并不懂。

  “我猜测,昭朏既然是阁主,很可能如同传言中那般通晓不老之法,那么,我们的将军也很有可能与他有过一段往事。”风呛得叔文轻咳一下,五大三粗的熊甫轻轻地拍着叔文的背:“哥,慢点,不着急。”

  “我刚刚说哪了?”叔文被呛出一点泪,清莹秀澈的面容略微发红。

  “说到……”熊甫愣愣地盯着叔文看,也忘了词。

  “对了,上次韩城惊马遇到农人置蛊毒,我去禀报将军时,看到将军对昭朏……”叔文斟酌着尽量把事情往小说,使得熊甫听到后不至于太震惊。

  熊甫认真地盯着叔文。

  “报告左将军,前方五里地突现火光!”

  前方的火光星星点点逐渐成了趋势,“走,去看看。”叔文将摘下的兜鍪戴好,紧急集合了兵士。

  ……

  与此同时,介泽等人连夜翻山,他们只带了几千精兵。过山时没有点燃火光,山路越发坎坷难行。

  不仅如此,周司马偏偏还犯了病,若是行得时间长了,双脚便会虚软,所以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片刻。

  周次自知拖了后腿,有些抱歉地同后恒道:“将军,你们先走,我过一会儿再去追你们。”

  “前方就是金济关,现在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可容众将先休息一会儿。”后恒悄声对身边的兵士道:“传我令,原地休息半柱香时辰,不得过分喧哗,违令者——斩。”

  “是!”

  “冷吗?”后恒转头就与介泽耳语起来:“金济与南巢内地隔着这座山,我们现在正位于风口上,要是风吹得冷就……”

  介泽看了看后恒身上冰冷又坚硬的铠甲,更冷地打了一个哆嗦。

  后恒也察觉了,于是对着介泽笑了笑,借着夜色悄悄地伸出双手给他。

  “也还好,没有太冷。”介泽心满意足地把手藏匿在后恒温暖的手心里,感受到双手被包裹了起来。

  一旁又冷又病的周次:……

  夜还是黑的,远一些的小兵们看不到这边,更不敢仔细看后恒大将军在做什么。只有可怜的周司马,怀有怨意地坐在一个冰冷的木桩上,看着近处的两人抱团取暖。

  “将军,我好些了,我们早些赶路吧。”周司马撑着站起来,看样子还能再干倒一个伍的敌军。

  “好。”后恒低头在手心里呵了口气,拍拍介泽手背表示可以放他走了。

  簌簌的兵甲声中,一支整肃的军队集结完毕。

  介泽整了整被迫穿上的软甲,幸福得走路都有些摇晃。

  “走吧。”后恒扶了他一把,在耳边问:“路有那么不好走?”

  总不能说明实情吧,介泽脸皮薄,顺着话接应道:“的确不好走。”

  “手给我。”后恒没等他答应,已经握住了介泽半凉的爪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马化腾小号忘记密码了,哭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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