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药是谁送来的,叶勉不用细想也知道。

  他笑着弯腰捡起来,然后朝着无人的楼道说了句:“谢谢。”

  他不确定岑缺还在不在,可能放下之后就走了,但万一还在呢?

  叶勉的声音回荡在楼道里,几秒种后他听见了有人下楼的声音。

  这种感觉很微妙,一个看起来冷冰冰的人竟然会离开后又折返,就为了送药,而且自己还不肯现身。

  叶勉觉得有趣,他轻声念了一遍岑缺的名字,回屋时竟然觉得有些苦涩。

  唯一。

  缺。

  到现在,叶勉只是凭直觉认为这人跟傅家有关系,他没有任何的证据,甚至不知道人家岑缺家里的状况,可那二人的名字依旧让他觉得有些讽刺。

  他慢慢来到阳台,从这里能看得到小区的大门。

  有人正往外走,步子很慢,走到大门口之后左右张望了一下,像是在犹豫不知道该朝着哪个方向去。

  叶勉饶有兴味地看着,看着岑缺过了马路,消失在了对面施工工地的转角处。

  手里的云南白药沉甸甸的,他拆开盒子,像是喷洒香水一样朝着空中喷了一下。

  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他竟然有些喜欢。

  第二天早上,叶勉特意提前下楼,为的就是去早餐摊跟岑缺偶遇,他对那个人实在太好奇了。

  朝着对方走过去的时候叶勉也想过或许应该离得远远的,因为傅唯一不喜欢。

  他跟傅唯一刚认识的时候对方曾经告诉他哥哥死了,小时候发生意外,七岁就死掉了,后来叶勉才知道,不是死了,而是丢了。

  傅唯一的爸妈直到现在还等着儿子回去,也还没放弃寻找,可是傅唯一对哥哥的感情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从最初的愧疚到难过,再到后来衍生出了怨恨。

  因为哥哥的走失,他也承担了很多本不应该承担的,看着疯魔了似的父母,他报复似的希望哥哥永远都不要回来了,就让他们继续疯着吧。

  同时,傅唯一也想过,不然就让哥哥回来,他愿意跟对方交换人生,让对方也感受一下父母这有些扭曲有些令人窒息的爱。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在药店碰见岑缺,傅唯一是慌的,这一点叶勉看在眼里,很清楚。

  究其原因,除了害怕哥哥真的出现真的会抢走多年来他独有的一切之外,还会彻底的让他这个“唯一”变得更像一个笑话。

  傅唯一在害怕。

  叶勉应该护着傅唯一,因为他已经护着对方十几年,早就成了习惯,可岑缺对他来说充满着一种神秘的吸引力,让他想探个究竟。

  “可以拼桌吗?”叶勉端着早餐站在了岑缺面前。

  这个时间来吃早餐的人不多,旁边好几个空位。

  岑缺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叶勉笑了,在他对面坐下,掰开一次性筷子:“昨天晚上谢谢你。”

  岑缺没抬头,闷声说了句:“不用。”

  “我还没用过云南白药呢,昨天试了一下,效果还不错。”叶勉努力找话说,“你怎么样?膝盖的伤口有处理吗?”

  岑缺没说话。

  叶勉在心里给他起了个“闷葫芦”的外号,无奈又想笑。

  “见过你几次,身上总带着伤。”

  岑缺放下筷子看他:“跟你没关系。”

  叶勉关心的话还没说出口,被这么一怼,也说不出来了。

  他耸耸肩:“确实。”

  岑缺见他不再多嘴,这才拿起筷子继续。

  叶勉脸上有些挂不住,明明好心好意,却被这样对待,也没什么心思继续聊天了。

  他们彼此都不再多说什么,这回是叶勉先吃完,起身走了。

  岑缺抬头看他,一直看着叶勉上了出租车。

  他看了一眼自己右手腕的纹身,之后快速吃完饭,朝着附近的花店走去。

  时间还早,花店还没开门,他就站在那里等着,七点半的时候,花店的老板来开门,瞥了他一眼说:“今天的花还没送来。”

  岑缺有些尴尬地抬手揉了揉鼻子,说:“我不买花。”

  老板一边收拾一边看向他。

  “我想问一下,这是什么花?”他把手腕的纹身给对方看。

  花店老板凑过去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应该是曼陀罗。”

  “谢谢。”岑缺收回手腕,道了谢转身离开,走出几步之后又回到了门口,“不好意思,我能不能再问一下,这个花代表什么意思?”

  花店老板打量了一下他,然后说:“不同颜色的曼陀罗花语不同,你要问哪种?”

  岑缺舔了舔嘴唇,半晌说:“不用了,谢谢。”

  第8章

  出差回来紧接着就加班,深更半夜回家还因为“见义勇为”崴了脚,带伤上班的叶勉终于在这个下午有了经理特批的半天假期。

  他一出来就给傅唯一打电话,问那人在哪儿,之前答应了陪对方去吃牛排,承诺必须得兑现。

  “我在学校。”傅唯一说,“正准备回家。”

  叶勉站在路边的树下,烈日当头,实在有些热。

  “那我去找你?”

  傅唯一嘟囔:“我还以为你把这事儿给忘了呢。”

  叶勉什么时候忘记过答应傅唯一的事儿?从来都是傅唯一撒娇耍赖,叶勉什么都依着他。

  “不能忘,你在学校等着我吧,我这就过去。”

  “那你快点儿,”傅唯一说,“我去图书馆等你,你到了来找我吧。”

  挂了电话,叶勉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傅唯一的学校就去了。

  那所学校他也熟得很,本科跟研究生他们俩都是在那儿念的,后来傅唯一读博,本来想申请国外的学校,结果傅家那恨不得天天盯着儿子的父母说什么都不同意。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认识傅唯一之前叶勉觉得自己够惨的了,爸妈工作忙完全忽略了他,很少能感受到正经八百的家庭的温暖,后来认识了傅唯一,知道了这家人的情况,突然觉得,来自家庭的温暖过于炙热也会烤死人。

  去学校的路上叶勉想起岑缺,那人整天在他家附近出现,那一身穿着,让他摸不透对方究竟是干什么的,想起当时在跟施工队的人打架的样子,叶勉揉着太阳穴怀疑岑缺可能是惹了什么麻烦。

  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来越觉得岑缺就是傅修杰,哪怕除了名字外,他对人家一无所知。

  叶勉想起岑缺手腕上的纹身,是花没错,但不知道是什么花,当时他问岑缺,岑缺说不知道,他是不信的,哪有人自己纹了纹身却不知道纹的是什么?

  叶勉回忆着图案的样式,打开手机网页开始搜索。

  花的种类太多了,只隐约记了个大概,根本搜不到。

  一路上都在搜这个,到下车前叶勉觉得自己有些晕车了。

  出租车停在校门口,他付了钱,下车。因为脚踝还微微肿着,叶勉不太想往里面走,给傅唯一发了个信息说自己到了,让对方出来,结果傅唯一非要他进去。

  叶勉叹了口气,拿对方无可奈何。

  图书馆在校园的正中间,他走了好一阵子才到,傅唯一坐在图书馆三楼的大厅,正皱着眉看什么资料。

  “论文?”叶勉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傅唯一见他来了,把资料递给他:“我妈可能真的疯魔了,可能我应该找时间带她去看看医生。”

  叶勉疑惑地接过资料,发现竟然是厚厚一叠关于走失儿童的咨询。

  这些年傅唯一的爸妈还在努力找儿子,然而遗憾的是,始终没有线索。

  “二十年了,”傅唯一说,“他要么死了,要么活着,就算活着,就算找到了,我们还能是一家人吗?”

  叶勉听他说这样的话,皱起了眉头。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岑缺的眼神,“就算找到了,我们还能是一家人吗”,这个问题,或许只有傅修杰本人能回答。

  叶勉放下手里的资料说:“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傅唯一看着他,等着他发问。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出现了,你会怎么做?”叶勉问,“如果他的身份只有你知道,你会公开真相吗?”

  傅唯一笑了:“真相?什么真相?哪有真相?真相就是我们已经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人,同根出生却走向了两个世界,就算有血缘的维系,他也不再是我的家人了。”

  叶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让他皱眉的,不仅仅是傅唯一的说辞,还有对方泛红的眼睛。

  傅唯一梗着脖子强装出一副狠心的样子说:“他最好别出现,我家已经够疯了。”

  叶勉望着他,眼看着傅唯一的眼泪要掉出来,他捏了捏对方的手说:“不说这个了,走吧,吃饭去。”

  傅唯一仰头,把眼泪憋回去,站起来说:“叶勉,我想搬去跟你住。”

  “又跟你妈吵架了?”

  这些年来,傅唯一三天两头“离家出走”,唯一的去处就是叶勉家。

  “我受不了她了,”傅唯一说,“今天早上我好心好意给她做早餐,结果她说什么?她说昨晚做梦梦见我哥给她包饺子,她一边吃我做的早餐一边哭,还说什么我是她的唯一,说真的,这个唯一,我做不下去了,我真不知道她到底是爱我还是恨我。要么我搬走,要么,让我死了吧。”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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