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选择

  袁沅转身看到来人, 与他手中的花束,倒是很惊讶。

  来者是温启瀚,他一身正装, 手工制的高级衣饰搭配相得益彰的胸针, 手捧香槟玫瑰, 眉眼清俊异常,站在门边, 朝着她似笑非笑:“看来我的到访,很让你意外了。”

  袁沅的确意外,意外的却是为何他能通行无阻, 直接抵达病房。

  窗边的那一丛白玫瑰生机勃勃, 温启瀚步调泰然地走过去,“哎,看来我是来晚一步。”

  他摇摇头, 细致品了品, “不仅是晚一步,连这花都选错了味道。”

  斜阳落在他半身, 一侧肩膀没在阴影中, 放松的身姿搭配着昏黄的余晖, 在这片刻沉默的空气中,俨然流露出几分优游贵公子的韵致。

  只是他反客为主,毫不客气地将白玫瑰从花瓶中取出, 将自己带来的香槟玫瑰放进去。

  常年纵情声色犬马的人, 对花、对女人都是了如指掌,他稍稍梳理花瓣, 倒真的摆得比先前海棠那打理得更具有艺术美感。

  “温总是顺路经过此地?”袁沅坐进轮椅中,徐徐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顺手将屋顶的灯打开。

  一瞬间,光明充溢,温启瀚故意营造的暧昧气流被吹散无形。

  温启瀚笑着耸肩,“我当然是特地赶来的。”

  他似乎完全没看到袁沅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反而越走越近俯身双手撑在她轮椅两边的扶手上,倜傥的面容俯在她面前,“来看看你,阿沅。”

  从他的角度望下去,她细长的睫毛就在眼前,似吹一口气,就能拂动如蝶翼,楚楚可怜之中带着一点柔韧不屈,真是迷人。

  袁沅神色不变,黑眸微动,按下轮椅操控,缓缓往后退,让他落了空。

  “谢谢温总。”

  袁沅双手交叠,摆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刚才距离那么近,她不是没闻到对方身上的脂粉味,细细分辨,甚至异常熟悉。

  隔壁就是夏可苓,袁沅猜测他应该是借看望她顺路来这里走一遭,只是那花——

  温启瀚微微一笑,绵里藏针,他的眼光扫过关着的门,堂而皇之地道:“一千万,阿沅,你觉得待在夏家,待在夏东集团,你能捞到这么多钱?”

  “捞”这个字用得很妙,好像温启瀚看穿袁沅的意图,执意要捅破这层窗户纸。

  袁沅手指缓缓交握在一起,十指相扣,淡笑着反问回去:“温总,怎么觉得我在夏东挣不到这么多钱?”

  琢磨一下这话里的意思,温启瀚比了个大拇指,“夏克铭要是知道你对他这么忠心耿耿,应该很感激当年的自己选择救你出来。”

  这是旧事,有心人很难不清楚。

  他看着灯光下袁沅的模样,穿得简单清爽,一头乌黑的长发落在肩背上,双眸清冷,红唇嫣然,明明未施粉黛却比隔壁病房浓妆艳抹的夏可苓曼妙数倍不止,一个古怪阴鸷的念头猛地冲撞入脑海:难道……

  他含笑,脸上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阿沅,年轻女人多攒一点钱,总不是坏事。一千万也好,三千万也罢,钱嘛,多多益善不是?”

  “看来温总是有赚钱的门路给我?”袁沅一只手抵着下巴,眼神清明地望着他。

  温启瀚哈哈一笑,风流眉宇间,有几分不羁,“有啊,嫁给我,做通达的富太太,有没有吸引力?”

  袁沅算是明白这人来此的目的,估摸着应该是时间太多太闲,来找点事儿做顺便淘点乐子。

  她不耐烦,将裤腿扯起来,“温总,看到我这条腿了吗?”

  温启瀚眼神一暗,流光闪烁,并不说话。

  断肢末端浑圆,肌肤虽也是油光水滑,白皙如常,但陈旧伤疤清晰可见,而且不知为何,因为断在小腿以下,总令人有一种戛然而止的不痛快感,相对比另一边纤细优美的脚踝,更是犹如上天的恶作剧一般。

  “你也不想对着我这样的人,扫了自己的兴致对吧?”

  袁沅这话说得直白,她将裤腿放下,随手一扯,不客气地说,“温总,你要找人合作呢?找错了对象。我呢既不在730能源项目的组里,位置呢也是人微言轻,说不上话,也给不了你最新的标书。”

  袁沅向来是这样,一旦对人不耐烦,就开始不客气,她自认不够火候,也做不出虚与委蛇、迂回周旋的态。

  温启瀚刹那间神色复杂,他看向袁沅,这个浑身都是弱点的女人,偏偏比谁都要油盐难进。

  今天肯定是无功而返了,他倒也不着意,恢复如常,手指点了点她,笑道:“你啊,太通透。说起来,730能源,夏东的胜算太大,通达反而是陪衬了。”

  袁沅莞尔一笑,不过是随意扯了一句730能源的事,没想到温启瀚也不嫌这钩太直,就真的凑上来。“竞标这类事,没到最后一刻,谁能知道花落谁家?”

  “你这是强行安慰我,不行不行,阿沅,你明知道你们夏老板现在跟上头关系铁,用这话哄我开心是不成的。”

  温启瀚勾唇笑,眸中点点光辉,似在意又似不在意。

  袁沅没作声,温启瀚的这一番话,倒是歪打正着地提醒了她:外人眼中的袁沅,既能进出夏家,初入夏东集团高层,当然应该是夏克铭很是重用的。谁又知道,她其实不过是个夏家的隐形人,夏东集团的劳务工作者?

  温启瀚在袁沅这里讨不到好,便离去了,走之前却是极为认真不轻佻地问她:“阿沅,考虑好了随时找我,通达给你一个人事位置,不难。”

  袁沅看他,口吻不留情面,“不了,我现在挺好。”

  同一时间的广城市新城区公安分局门口,夏日傍晚,刚执勤回来的片儿警刚从车里下来。

  这一片的停车位少车多,三车道愣生生是给停得只剩下双向车通道。

  “嗨,这帮孙子,公安局门口都乱停车!”一个短发的男人看着这一溜儿的轿车,“嘿,抽一根不?”

  另一人没说话,天太热,离了空调就冒汗,他抹了一把后颈,接过递来的烟。

  两人走到分局马路对过的树荫下,靠着树,点燃烟。

  晚风吹来,茂盛的树叶沙沙作响。

  “你看那小子,想干嘛?”

  分局门口有个灰头发的瘦高个,背着包,在门口一直徘徊。

  年轻人穿着白体恤,左手胳膊一整条花臂,看样子也是混日子的。

  刚才递烟的警察夹着烟,“我去问问。”往来没有车,他大步流星走上前去,劈面问那年轻人,“干什么呢?”

  树荫底下另一个远远看着这一幕,将烟掐灭在一边儿的黄色垃圾桶上,也跟着走过去。

  “大头,怎么回事?”

  被喊做大头的警察回头看了眼同事,摇头,“没事儿,谈谈心。”

  另一人朝门里点点下巴,“我先进去,这他妈热死了。刘队说晚上弄几个冰西瓜,我去瞅瞅齐活没。”

  “成。”

  被叫做大头的警察拽着白体恤的年轻人拐到分局往东拐角的一个石墩子,“你把你的事儿说说清楚,怎么回事儿啊?”

  夜幕一点点降临,路灯成双成对的亮起。

  程大力就坐在一盏废掉的灯下,抬头看这警察,将自己的事情说一遍,末了补充一句:“自首可以从宽处理吗?”

  听完这话,警察噗嗤一笑,像是看一个傻子似的,奚落的眼神毫不掩饰,“我说,你别不是二傻子吧?你自首绑架了夏东集团的人?那我问你,谁策划的?昨儿那么大动静,你可别说是你一人整出来的。”

  “不,不是。”不知是混阴暗的缝隙里久了,程大力对着警察有种天然的敬畏,尤其是这种明显练过的身强体壮的警察,“不是昨天,是5月底。”

  这警察抱着手臂居高站着,听到这话,他皱眉,问道:“你们当时要了多少赎金?”

  “500万。”程大力如实道。

  “嗤,钱呢?”警察问,“主谋是谁?”

  程大力将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了一遍,“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绑架的人是谁,主谋叫吴德,是我们那片挺有名的一个大哥。”

  “还大哥呢!什么玩意儿!”警察奚落一句,又点了一支烟,烟云飘散,他见程大力抬了抬脸,随即抽了根烟递过去,“抽吧。”

  “谢谢。”

  程大力表现得像是个乖学生,老实巴交得无以复加,他心中想的是——妈的,说出来被人知道,真的挺爽的,自己再也不用兜着这事儿总觉得内心不安。

  只是下一秒,程大力的这点儿爽就被打蒙了。

  他咬着烟,刚抽了两口还没过瘾,他就着随意跨坐的姿态直接给打到在地,嘴里的烟飞到马路中央,划出一个诡异的线条。他刚想起来,就被这警察以千斤之力拖到了拐角的灌木丛里,像丢垃圾一样,丢在一棵树根边。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程大力忍着后背和嘴角的疼痛,抬头看他,这警察不仅仅是头大,而且眼睛瞪出来更可怖,在阴暗的光线中像什么动物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毛骨悚然。

  “你就是个二傻子。”

  这警察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人家都没报警,没准备把事情闹大,你跑来报警?报你妈的警啊!嫌人家上新闻头条不够热闹,是不是要添上一脚,别不是等着被记者采访好出道吧年轻人!”

  他扣着程大力的下巴,用力拍着他的右脸,“傻逼。”

  程大力的嘴角,血丝流下去,他咳嗽了一声,然后一叠超大声的咳嗽,止都止不住,唾沫星子喷在警察脸上,又被他闷头砸了两拳头。

  “弱鸡似的还学别人当绑匪?身上毛长全了?”他抹把脸站起身,一辆车经过,车灯划过他的脸,尽是冷笑:“回去想想明白吧,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程大力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手背擦着嘴角的血丝,他听明白了这警察的意思,但没想明白其中的关卡,他只是想自首,有什么不对?

  扶着树干勉强直起身,程大力喘着气问:“你是警察?你管不管这事儿?你不管我就找别人!”

  “嘭!”警察反手就是一拳头把他直接砸得东倒西歪,“傻逼。”

  “你有本事就打死我,打不死我我就去自首,怎么着?”程大力翻着白眼,满口是血、有气无力。

  “嘭!”

  又是一拳,这下程大力直接摔在地上没爬起来,眼冒金星都算是小事,他是觉得这警察的拳头跟铁块一样重,砸得他快脑浆迸射。

  大概是看他实在是没有要反抗的意思,警察拎了拎裤腿蹲在他面前,“怎么不听劝呢?我问你,你报警,然后呢?警察拿着你自首的证据跑人家家里去问,你们家是不是有人被绑架过?那也要人承认啊?想得明白吗?”

  “他不承认会怎么样?”

  “嘿,不承认就是不存在事实,是你谎报。”烟盒里就剩下最后一支,他抽出来,点燃,猛地吸了一口喷出烟,“你有脑子好好想想吗?你报警,最后得利的是谁?谁对不得利,搞不好媒体把这破事儿翻出来又给人家当事人一顿爆料,你看那新闻了吗?”

  程大力脑子木木的,没什么反应,直直地问:“什么?”

  “人家养女身世八卦啊,多惨——你倒好,还给人爆出来说之前被绑架,看热闹不嫌事大?”

  话都说到这里,警察眼神一转,将嘴里抽了一半的烟塞进程大力嘴里,“想想明白年轻人,做事情不要冲动。自首,也不是这么玩的。我们事儿多着呢,天天围着你们转,还活不活?”

  程大力没吱声,他听进去了,嘴里的烟支落灰,他也似感觉不到。

  警察钻出灌木丛走了,却没走进分局,而是上了停在路边那辆车,掏出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

  “喂,方总吗?我是新城分局的张大头啊。”

  “你好,出什么事了吗?”

  张大头将刚才遇见程大力的事情略略一说,“我给撵走了,估计想明白了。”

  “那还是得确保不要在这个点闹出事情来。”

  “成,这问题不大,我盯他几天。”

  “那就麻烦你了。”

  “不客气啊,能给夏老板帮上忙我真是荣幸了。”张大头没有丝毫迟疑,“方总,听说下个月开盘的新城世纪大道的房子要摇号哦。”

  “这……应该是吧,这不归我这里管,怎么?”

  “能麻烦方总给个准信儿吗?”张大头笑得小心又谄媚。

  “嗯。问题不大。”

  张大头看着拐角那树丛,那年轻人脏污了半身的T恤已经看不出白,他跌跌撞撞地走走选择了与分局截然相反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怎么办要端午了,存稿不够了,还想出去玩,我是不是在作死程大力:我就一个问题,你的存稿里还有没有人打我?

  作者:没了没了,大力哥请拿好您的菠菜便当,再见程大力:……祝你存稿箱爆炸

  作者:副导演呢,副导演把程大力叉出去……

第25章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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