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遗忘与失控四周……6

　　孩子睡眠足了，眼看着精神就好了许多，可这小脸还是有些苍白瘦削，让我看着很是不舒服。

　　每日早上，孤儿院里的孩子们在简陋的小餐桌上吃完早饭后，都会一起分配任务，去各个屋子打扫卫生，Tom也不例外。

　　而我一副东方面孔，身体又时不时会变得透明的吓人，实在是和旁人解释不清，只好窝在Tom的小屋里，名正言顺的虚度时光。

　　幸好，孤儿院里的其他孩子似乎都有些惧怕Tom，根本不会进他的屋子里玩耍，连科尔夫人叫他吃饭都是在门外吼，从不进屋。这倒是阴差阳错的让我免去了被他人发现不得不胡乱解释的窘境。

　　他总是很快就干完清扫的工作回来陪我。我们会在小屋里一起看书，聊天，或者看他练习控制自己的魔力，偶尔也会趁没人的时候去屋外的杂草丛里撒丫子的疯跑。

　　不知不觉的，我竟然迷迷糊糊地，把自己的年龄、成长经历、家庭情况，甚至是喜欢蓝色、吃辣的就会过敏这些连我亲妈都不一定知道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一通儿全给和盘托出了，就差没告诉他“哦我是几十年后来自中国的一个社畜女，你是一本西方魔幻书中的大反派”了。

　　我和他明明来自不同的时代，年龄不同，经历更是毫无相似之处。可莫名其妙的，我们的相处总是微妙的融洽，就好像是天生便该相遇、相知、一起生活一样。

　　我有些小洁癖，而Tom更是爱干净的不得了；

　　我大部分的时间比较喜静，Tom则也不像这个年龄往往充满澎湃活力的傻小子一样，总是很沉静内敛；

　　我厌恶骄傲自大而又粗心的男人，Tom虽然小小年纪，却是一个谦虚、懂得体贴人的小暖男，每次练习魔法有所心得时，都会羞涩中带着些兴奋的向我展示他的新收获。

　　说真的，哪怕我们什么都不说，就只是静静地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狭窄的小屋里都不会有一丝尴尬的气氛。

　　可久而久之，我又有些不忿和担忧。凭什么别人家的孩子都到处乱跑、肆无忌惮的打闹，我家Tom这么优秀，却总是一个人沉默的干自己的事情，连功课都没人指点呢。

　　我不在的时候，他一个人看着大家一起开心的闹在一起，总是会伤心寂寞的吧......

　　不过这件事我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总是对我百依百顺的Tom，却第一次拒绝了我要他去和其他孩子多交流一下的愿望。

　　“他们都不喜欢我，觉得......我的魔法是害人的东西。”Tom垂着头轻声说道，看不清他的神色。

　　“Jas.mine不喜欢我了吗？为什么要把我推给别人？我都一点儿也不想Jas.mine去和别人玩。”他捏紧了小拳头，忿忿的说道。他似乎总是不爱叫我姐姐，固执地偏要叫我的名字。

　　我一下子就萎了。

　　呐呐的安抚了他几句，我只好放弃了让“孤僻的孩子变得合群”的美好愿望。不过，看着他独处自在的很，又看了看被Tom映衬的蠢得要死只知道疯玩的其他熊孩子，我心里也想开了。

　　孩子早熟又聪明，还有超能力，稍微有一些不合群也没关系嘛，毕竟优秀的孩子总是同龄人里的讨厌鬼。

　　见此路行不通，可能是因为实在是闲得要命，我又开始考虑在其他方面作妖。

　　30年代的英国正值大萧条时期，贵族皇室过着奢靡而不知节俭的生活，大部分挣扎在乱世的平民百姓却仍在为生计奔波，何况这个又小又破烂的孤儿院，更不要提隐隐被排挤的Tom了。

　　我每次在这里停留的时间都不算太长，因此不会很饿。可每次Tom去前厅吃完饭后，都坚持给我偷偷带一个硬邦邦的面包，和几片零星的火腿。我不知道这是他从自己的伙食中拨出来给我的，还是他从别处偷偷找来的。可我总是能听到，大男孩肚子里传来的咕咕声，也总是不见他瘦削的脸庞丰满起来。

　　因此，那天我和Tom商量，想要趁他们清晨去打扫的时候，偷偷到厨房里找一些能吃的东西，给他做一点儿可口营养的餐食。

　　可我还没说几句，就被他情绪激动的打断了。

　　“你不能自己出去！”Tom似乎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一般，俊美的脸庞上隐隐有些扭曲。

　　“被别人看到了怎么办！他们会觉得你是魔鬼，将你锁在屋子里，囚禁你，折磨你的！”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尖利刺耳。

　　“没......没那么严重吧？”

　　我呐呐地看着对面还没到我胸脯高的黑发男孩，漂亮的五官扭在一起，狰狞的让人心惊。他全身仿佛被浓郁的黑气笼罩着，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隐隐有些波动。

　　四周的所有物件，瓷杯、炭笔、纸张甚至是床腿竟都开始颤动，发出了“嗒嗒嗒”的磕碰声。以男孩为中心，一个若隐若现的漩涡在空中激荡，卷着他乌黑的发丝四处飘荡，清洗得发旧的暗褐色衣摆随之扬起，在空中剧烈的抖动，划出一道道弧线。

　　隐约间看到一旁的衣柜仿佛都开始轻微的发颤，我情不自禁的后退半步，有些陌生的看着面前情绪激动的男孩，竟升起了一丝可疑的恐惧。

　　突然，一切都恢复了平静。所有的物件都安稳的落回原地。

　　我小心翼翼的望向Tom，便看到他面色平和，如往常一样凝视着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一样。

　　“吓到你了吗？”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勉强的苦笑，好像是极为不安的揪着衣角，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我......我只是怕你，怕你被别人发现而已。”Tom慌乱的咽了咽口水，断断续续的说道，“你，你的面容和我们都不一样，他们一定会，一定会把你当成怪物的......”

　　“或，或者是，你在害怕我刚才的样子了？”见我没有回应，他顿了顿，过了半晌喃喃自语道。

　　他好像是极为惧怕自己的想象一样，艰难的吸了一口气，忽而又表情狰狞，凶狠的大吼。

　　“我就是这样的，你满意了吗？”他烦躁的在屋里踱步，大口的喘着气。

　　“刚才的场景你看清楚了吗？哈哈哈，那就是我所谓的魔法！它根本不是挪挪杯子那么讨人喜欢，它会失控，会杀人的！我就是这样的，是的，就是这样！他们都害怕我，你也会害怕我的，别装了，你和他们都一样！”

　　看着他失控的满屋子乱转，却就是不肯直视我，我心下万千情绪混杂，堵在胸口说不出话来。

　　怎么回事儿呢？怎么把孩子养成这样了呢？我气闷的想到。

　　“你不说话是吧，你是在想着怎么样才能说出最恶心丑陋的话来让我远离你对吧？呵，你不用担心，你再厌恶我又怎样？我可是有魔法的人，我是最特殊的，对...我是最特殊的，我是最伟大的巫师！你离开吧，你离开......”

　　“巫师这个词还是我和你说的呢。”我无奈的打断了他自言自语的话。

　　他好像是愣住了，原本苍白的脸憋得通红，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

　　“我没说讨厌你啊，我只是没反应过来好吧。毕竟第一次看到你放大招呀，总得让我有个反应时间吧。”我瞥了他一眼说道。

　　“没，没反应过来......”他傻傻的重复着我的话。

　　“不，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蛊惑我了！所有人看到我那样之后，只会恐惧，或者厌恶。是的，就是这样的......”他咬着牙眼尾通红。

　　我看得心疼，打消了一切要逗逗他的念头，再次上前使用了我这段时间百试不爽的“拥抱大法”。

　　感觉到怀里炸毛的黑色小脑袋终于慢慢柔顺下来，我把下巴放在他毛茸茸的头顶上，沉默的用行动表示着我的态度。

　　Tom什么也没说，从我怀里出来的时候俨然已恢复往常的冷静，却绝口不提方才的失控。

　　我试着问道：“Tom，你刚才......”

　　“Jas.mine不是还有故事没给我讲完吗？”他微笑着打断了我的话。

　　我心下无奈，只好先将话题错开，夜里却留了个心眼，努力保持清醒，想要观察他的状态。

　　不过还好，除了夜里偶尔冒出的几句翻来覆去重复的“不够，还不够......”，和零星蹦出来疑似是“失控”、“我”、“你”、“不满”之类的梦话以外，Tom睡得还算踏实，我也暂且放下了担忧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