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70

　　谁家里送礼，谁就可以坐班上最好的位置。

　　谁家里有钱，谁就可以当班级干部，评三好学生。

　　带着这种固有的思想，她开学当天，第一次见到林清策。

　　他又高又瘦，穿着最普通的黑T牛仔裤。戴着副黑框眼镜，仪表堂堂，三十岁出头的样子。

　　新生开会，他站在讲台上，背脊挺直。

　　讲的第一句话就是：“先声明一下，我不收礼。本人也很反感收礼这种事。”

　　徐佳梦本来坐在位置上涂指甲油，闻言抬头看向讲台，不屑地切了一声。

　　林清策又道：“我们五班的座位是滚动制，每周一换，所有的同学统一向斜后方串一排。这样能保证所有的人高中三年可以坐到班上每一个位置。”

　　“不存在近视眼看不清黑板，你要是近视，明天抽空去配副好点的眼镜。你要是个子矮，上课大不了到过道站着听，真想听课怎么都拦不住。你要是找家里人来给我送礼，求我多关照，不好意思，我不会留情面，我会直接曝光在班里。”

　　“在我眼里，没有差生好生之分，所有的学生我一视同仁。所以，我不希望班里出现幼稚的好生差生拉帮结派。成绩可以不好，但一定要团结，珍惜这三年的缘分，就这样。”

　　他这一席话，直接说得班上同学一愣。徐佳梦也跟着愣了愣。

　　就在大家愣神的功夫，林清策拿起点名册，又在桌下巡视了一番：“代理班长的话，我看看。”

　　他目光锁定到徐佳梦身上，道：“就你吧，涂指甲油的那个女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徐佳梦被吓了一跳，手上涂了一半的刷头直接掉在了桌子上。

　　她愣头愣脑站起来，大红色的指甲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啊？我叫徐佳梦。”

　　“代理班长，做么？”

　　“可以试试。”

　　“好。”林清策赞赏的点点头，眼镜后的一双眼透露出精明的光：“五班代理班长徐佳梦，开学那天希望你的指甲不要这么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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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班主任好像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徐佳梦默默地想。

　　【腹黑】

　　也是接触久了，徐佳梦才发现。林清策不光不势利，不严厉，他更多了一分“平易近人”。

　　或者说……更接地气？

　　他可以和学生开玩笑。

　　比如，一节数学课下课，他原本黑亮的皮鞋上沾了粉笔屑。

　　他盯着鞋面皱了很久的眉。

　　林清策追求一尘不染的外表，便走到前排问同学：“谁有纸巾借我一张？”

　　有同学看出来了，借着平日里和林清策关系好，就起哄着对第一排同学说：“班主任要擦皮鞋，大家都别借给他啊。”

　　然而话音刚落，有名女生乖巧递上一张湿巾，解了林清策的燃眉之急。

　　他慢条斯理地将一只脚搭在桌子腿上，低头擦干净，又换另一只。

　　全都擦干净之后，一张湿巾握成一团，放在刚刚起哄的同学桌面上，笑道：“谢谢你刚刚替我说话，这个是谢礼。”

　　他也从不会叫任何学生感到难堪。

　　比如，最后一排的孙同学上课叠了一节课的纸玫瑰，林清策察觉到了，却一直没有打扰过她。

　　只在下课的时候，夹着教案走过去问了一道刚刚讲过的题。孙同学答不出，他也不责怪，便说：“纸玫瑰很好看，借我看看？”

　　孙同学有点担惊受怕，但还是老老实实用手心捧了一朵出来。

　　林清策大手一挥，将一朵玫瑰捏在手里，扁了。他故作惊讶：“被我捏坏了，这也太易碎易摧毁了。我没法赔你，送你这个吧。”

　　说完，他把一张卷子递到孙同学面前：“为了弥补你上课辛苦叠玫瑰，卷子放学之前交我。”

　　后来，孙同学高中三年再也没有来班里做过手工。

　　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班上同学都很喜欢林清策。包括徐佳梦，他打破了她对班主任的刻板印象。

　　至少现在在她心里，林清策有个有趣的灵魂。

　　【责任】

　　徐佳梦做着代理班长，每天为了林清策跑腿，却有些乐此不疲。

　　班上同学都很尊重她这个班长，大事小事言听计从。她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权力掌握在手中，这么爽。

　　但就算她白天在学校扮演起好学生的角色，也没能阻止她晚上与狐朋狗友出去浪。

　　外婆年纪大了，总要早睡。但是经常担心她回来得太晚，就一直守在客厅里，亮着灯，留着门。

　　时间久了徐佳梦也不忍心。

　　借着：“要和朋友一起租房子，方便交流学习”为由，徐佳梦和远在外地的妈妈打了通电话，直接说：“给我租房子的钱，我会好好学习。”

　　这件事拖了两天，从不拒绝她各种请求的妈妈竟然拒绝了，原因是：“这事我和你班主任沟通了一下，他说班上没有你提到的那位同学，而且他建议我，不要放你出去住。”

　　徐佳梦只觉得怒火中烧。

　　一个学校的老师而已，凭什么多管闲事？

　　于是第二天上学，她从早上开始，不是在课堂上睡觉，就是插着耳机听歌。

　　原本一个好学生变得叛逆，不少科任老师觉得她是受刺激了，偷偷给林清策汇报了去。

　　果不其然，林清策自习课便把徐佳梦叫了出去。

　　徐佳梦双手插兜，倚在墙上，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

　　直接把林清策看笑了，他问：“我的班长怎么今天吊儿郎当的？”

　　徐佳梦心里还在生闷气，冲着林清策翻了个白眼，又把头别过去，理都没理他。

　　她心里想着，有本事你就打我，骂我，找我家长。记过也好，开除也好，反正她什么都不怕。

　　却不想林清策一点都没生气，只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温和：“你在生气我多管闲事？那我郑重给你道歉，这件事我非管不可。”

　　徐佳梦微微一愣。

　　又听林清策说：“你从小跟着外婆一起住，外婆年纪大了，好坏是非也许不能第一时间分辨。父母都在外地，以前可能伸手够不到你，很多事随你去了。但你现在不同了，你是五班的学生，我的班长。”

　　“可能你需要朋友的陪伴，所以才想同别人一起住。但你要记住，你不是男孩，你是需要保护的女孩。你在课堂以外的决策，判断，没有父母替你分辨的话，我必须担起这个责任。”

　　徐佳梦闹了一天的情绪，被林清策真诚的语气全部熄灭。

　　像被戳中了孩子的心事，很多堆积了很久的情绪，开始一点一点往上涌。

　　但她仍然嘴硬，切了一声，道：“您也不过就是怕我在校外出事了给你惹麻烦吧。”

　　“比起这个，我更希望你健康的成长。”

　　徐佳梦彻底愣了，她缓缓转过头，又仰起脸，看着林清策。

　　他很平和，很真挚。不像在训斥学生，给人洗脑，反倒是语重心长地像在对自己的孩子说话。

　　“我知道你很优秀，成绩好性格好。家里的因素也没有影响你考上最好的高中，我能看出来，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是个好孩子，所以我才想帮你好好走下去。”

　　徐佳梦眨眨眼，泪水忽然就顺着眼角流下。

　　是的，她再叛逆，再表现得不可一世。她也还是个高一的孩子，一个未成年。需要被关照，需要被保护。

　　“而且你上课不听讲，你以为是在气我？其实亏的还是你自己。”

　　林清策微微有了点说教的语气，但话锋一转，又感叹道：“其实我以前也是个叛逆少年。”

　　徐佳梦吸了吸鼻子，眼泪流了一脸，还是忍不住八卦：“怎么说？讲讲？”

　　林清策话说的温柔，动作却一点都不温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面纸，往徐佳梦脸上一糊：“讲故事可以，先把脸擦干净，把今天没交的作业补上。”

　　这张纸和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牢牢粘在徐佳梦的脸上。

　　林清策看了一眼，没忍住笑了。徐佳梦也跟着破涕为笑。

　　【温柔】

　　有时候，一个“坏”学生，其实真的不需要多少苦口婆心。一个肯定的眼神，一个微小的关爱，就可以让她们从阴影中走出来，勇敢地拥抱太阳。

　　从那天起，徐佳梦不再与校外的朋友来往，真的安心做起了大家眼中的好学生。

　　学习认真，乐于助人，正直又开朗。

　　而面对林清策时，她心里也有些微乎其微的变化。

　　似乎是除了尊敬，又多了一丝仰慕。

　　林清策讲课时，衬衫的袖子总喜欢向上挽一截。他的板书写得很漂亮，是男老师里少见的漂亮，工整又飘逸。

　　林清策人缘很好，每逢午休都有男老师喊他一起去球场上打球。

　　徐佳梦偶尔会躲到一旁偷看。

　　她知道这样不好，于是就把这份心思小心翼翼整理好，收藏在心底里。

　　高一高二就这样过去了。

　　高三百日誓师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将自己的心事写在纸条上，夹在数学练习册里交了上去。

　　她没想有什么结果，只是想趁着毕业前说出来，仅此而已。

　　两节课后，练习册重新发回到她的桌上。

　　她紧张又虔诚地翻开，昨晚的作业，被他认真地批改好。数学是她的专长，她得了一百四十分。

　　习题中央，夹着她那张纸条。不同于她交出去的样子，下面多了几行字。

　　她说：“老大，我一直很喜欢你。不仅仅是师生间的喜欢，我想把我的心声告诉你。”

　　林清策回她：“荣幸。但你值得更好的。作为老师，我也很喜欢你这种出色的学生。还有一百天了，好好努力，到更高的平台上去看看，回头就会发现我只是个糟老头。不嫌弃的话，以后找男朋友，我和你师母可以帮你把关。”

　　没有冷嘲热讽，没有惊慌失措和责骂。这个男人连拒绝都如此的温柔。

　　徐佳梦将纸条贴在心头，微微一笑。

　　后来有一次，徐佳梦与班上的女生坐在一起聊天。

　　女生一脸崇拜地和众人八卦道：“你们知道么，我昨天放学偶遇老大，听到他和女儿打电话了。”

　　“老大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问问女儿晚上想吃什么，周末答应带她去游乐园什么的。主要是语气。我从来没听过一个男人这么温柔的语气，我都快听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