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番外一

　　——你于我是高寒冰岭上的雪莲，清冷孤美难亲密，然而，自从初见你时，望见你的那一眼，伫念的心便再未停止窥探。

　　早晨太阳从东面缓慢的晕出一片玫瑰红，薄雾渐渐被退散。

　　欧式绒布质地的窗帘将外面的阳光遮的严严实实。

　　昏昧的卧室里，邢点点抱着双臂，露着一半的肩头坐在床上。

　　大床的另一侧，梁湛还在熟睡。

　　男人上身外露，不着寸缕，似乎睡的不好，眉头未舒展几分。

　　点点转头凝望着男人的那张俊颜，用目光细细描摹着他的眉眼，一时失了神，直到睡着的男人猝不及防的睁开眼，她才惊得转过头去，把脸埋进臂弯里。

　　一向快言快语的女孩儿在这一刻，安静的像角落里独自生长的含羞草，未及伸手触碰，只是目光一凛，便垂了头，暗暗的合上了枝叶。

　　梁湛目光触及她光滑的香肩，女孩儿的长发落在肩头，凌乱中平添了几分性感。

　　他瞳孔骤然睁大，昨夜的记忆慢慢回笼。

　　他昨晚醉了酒，在会所里遇见了她，后来应该是司机送他回来的，点点也跟来了，照顾他，可他竟然——做了这样禽兽的事！

　　就在这张床上，他是如何把女孩儿搂进怀里，然后——

　　梁湛捂着额头，心生懊悔。

　　在心里大骂自己混蛋，这样做，怎么对得起点点去世的哥哥！

　　女孩儿头垂着，把脸埋在臂弯里，安静的就像睡着了，可他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哭。

　　梁湛心里烦乱，手握成拳捶了捶额头。

　　“点点——”

　　他试着叫了声，女孩儿有了动作，慢慢的转过身。

　　她拢着被子，将身体遮住，可转身时，胸口以上外露的皮肤上依旧能看到醒目的红痕。

　　梁湛脑海‘嗡’的一声响，身体里躁意上涌，他闪躲着视线，半晌开口：“我——”

　　“你别解释，昨晚不是你强迫，你——别道歉！”

　　她很了解梁湛，他虽然表面上看着冷漠难以亲近，可却是个责任心很重的男人，若不是这样，这几年，从哥哥去世之后，他也不会将照顾她的责任揽过来，至今对她都是关怀备至，有求必应。

　　梁湛起身，眸光深沉。

　　“我不是要道歉，道歉解决不了已经发生的事情，我是想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对你负责，我们——可以结婚。”

　　负责？结婚？

　　在刚听到这两个词的时候，点点晦暗的眼神中有过一刹那的明亮，可也仅仅只是一刹那。

　　她明白，梁湛这句话，仅仅只是要对她负责，并未掺杂男女之情。

　　他很负责，也很残忍。

　　“婚姻也可以像做生意一样，去交易对吗？用我的身体，换你娶我？”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梁湛急着解释，他看到点点眼中集聚的水汽，那一瞬间，心脏像被狠狠的捏了一下。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我也知道，你不爱我！”

　　“我——”

　　梁湛一时哑口，看着她侧脸上划过的一行泪，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点点不想看到他为难的样子。

　　她咧开嘴笑，就在梁湛面前未着寸缕的起身，从地上一件一件拾起衣服，在他面前穿上。

　　“都是成年人了，何必搞得这么为难，昨晚的事，就当作没发生过，你若实在为难，我——以后就尽量不出现在你的面前！”

　　那天之后，她真的没再见到梁湛。

　　邢点点在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就来到梁湛手下的分公司上班，那时候的她既想靠近他一些，可又怕这样会让他厌烦。

　　她只能选择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观望。

　　就好像，在他的公司里上班，哪怕见不到他，也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一样。

　　*

　　距离上次见到梁湛，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即使她不打探他的消息，也总能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他的动向。

　　听人说，梁湛近来一段时日工作繁忙，国内国外两边跑了很多次。

　　她竟然因此而感到欣慰。

　　用他去国外谈生意的理由，来麻痹自己，他并不是在躲着她，也不是不想来找她，而是，真的在忙。

　　*

　　周三是点点哥哥刑枫的忌日。

　　当初刑枫意外去世，梁湛将他葬在Z市郊区的墓园，那里离刑枫和点点的家很近，他说把刑枫葬在那里，就会有回家的感觉。

　　点点是一早出发坐大巴车过来的。

　　最近总是阴雨连绵，她怕出发的晚又赶上下雨，老家人有说法，在下雨天为逝去的人送纸钱会收不到，所以，她才刻意早些过来。

　　还好，她到墓园时，天只是有些阴沉，并未下雨。

　　她打扫了墓碑，摆好带来的点心，那是她哥哥在世时最喜欢吃的马蹄糕。

　　弄好了一切，点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捏着裤腿屈膝坐在了地上。

　　思绪放空着。

　　她和哥哥的感情，比和父母的要深许多。

　　他们相差八岁，她十六岁上高中那年，父母出车祸去世，从此只剩下她和二十四岁的哥哥相依为命。

　　哥哥那时大学刚毕业，在外工作不容易，还要一边供她读书，一边照顾她。

　　父母去世虽给她带来一些打击，可并未使她消沉，大概是因为他们生前并不和睦，总是打架吵架，两人各自胡混，对她和哥哥的责任尽到的少。

　　倒是哥哥一直对她很好，总是惦念着她。

　　所以相比较来讲，哥哥的突然去世，才是带给她毁灭性打击的。

　　想到那些事，点点又想起了梁湛。

　　那个男人——说起来，也是让她又爱又恨的。

　　他刚一出现在她的世界里时，她心里最灰暗的地方像是倾洒进来一缕阳光，可也正是因为他，哥哥才会离开她。

　　梁湛和刑枫是高中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

　　梁湛的父亲去世后欠下巨额外债，债主有一次找上梁湛讨债，当时哥哥也在，债主三言两语气愤，从旁找到灭火器就奔着梁湛挥去，哥哥为了救梁湛，替他挡了那一下，伤在了头部，要了命。

　　她永远都忘不了，在医院太平间里见到蒙着白布的哥哥，和一旁一言不发的梁湛时，她觉得自己掉进了没有底的冰窟窿。

　　没有人拉她，她一直一直往下掉。

　　生活里所有的阳光都消失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暗。

　　她那么喜欢的梁湛，也是因为救他，哥哥才会离开。

　　她知道这件事本不是梁湛的错，可那时——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转移她的伤痛。

　　梁湛心中愧疚，从那之后，他把邢点点接到自己的家中，供她读书，照顾她成长，担任起哥哥的责任。

　　点点那时感受不到希望，一度想要自杀，两次未遂，梁湛害怕，雇了两个保姆轮流看着她，晚上，他顾不及男女有别，宿在她的房里守着她。

　　如果非要纠结她是何时爱上梁湛的，大概就是她再一次想要了解生命的一个夜里。

　　梁湛从她手里夺下刀子，拼命的把她箍进怀里，落下眼泪的那一刻。

　　他说：“我求你，就算是为了我——为了我也要活着。”

　　所以——她活了。

　　也在伤痛里，开出了一朵爱情的花。

　　她年纪小，错把梁湛那句请求，当作他是喜欢她。

　　她错以为是爱，直到长大以后她才明白。

　　那只是他对哥哥的报答。

　　只是——他对自己的谴责，如果，他没有保住救命恩人妹妹的性命，他一辈子都无法安生。

　　远处传来脚步声，思绪被斩断。

　　邢点点侧目看去，身着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撑着雨伞站在她一步之外的距离。

　　天不知何时下了雨，她竟不知。

　　男人一步跨过来，把雨伞遮在她头上。

　　他手里同样提着一盒点心。

　　男人屈膝，把点心摆在墓碑前打开。

　　同样是马蹄糕。

　　原来他也知道哥哥的最爱。

　　虽为男人，却也如此心细。

　　点点收回视线，从地上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她把伞递给梁湛。

　　“我先走了！”

　　“一起走吧！”

　　点点没再开口，她总想远离，可只要一见到他，就总是无法狠下心，她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这样不好——这样，真的不好！

　　雨势不大，她快步在前头走着，可不知那男人是不是有意的，竟然寸步不落的跟着她。

　　“你跟着我干嘛？”

　　“你没有伞！”

　　他话总是这么少，像个呆子一样。

　　“不用，雨不大！”

　　她说着，可梁湛依旧执着的跟在她身边，点点不想在这件事上跟他争论，这样显得过于矫情。

　　从墓园出去，点点顺着小路往南走。

　　她和哥哥曾经的家就在那里，家里的旧宅，她偶尔会过来打扫一次，回不来时，住在近处的姑姑也会帮忙来打扫。

　　这里离市区不算近，不通公交车，只有长途大巴，一天只通两次，这个时间没有车。

　　她今晚准备在这里住一夜。

　　可身边的男人却还一直跟着她。

　　“我要回家，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我从国外刚回来，下了飞机打出租车过来的，车已经走了，我——回不去！”

　　“你不是有司机，可以给他打电话，叫他来接你。”

　　“我给他放假了！”

　　明明是很拙劣的借口，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听着那么真实。

　　点点笑了：“那你跟着我干嘛？我要回家，难不成，你要跟我住在我家？”

　　“嗯！”

　　他就回答一个字，回答的理直气壮，倒是叫点点一时接不上话。

　　“你——”

　　她气的语滞，梁湛看着她气愤的小脸，忽然说：“快走吧，雨要下大了，我冷！”

　　怎么听着，都有几分卖惨的意思，看着他那副表情，点点恨自己狠不下心来赶他走。

　　点点家的旧宅是个二楼，前两年她拿钱翻新了一下。

　　也是之前听说这里有投资商要来开发旅游景点，她本是打算把二楼翻新之后，等着这里以后真的成为景区，就回来做民宿。

　　职场生活过的累了，回归乡村也是一种享受。

　　两人一起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家门口，点点从包里翻出钥匙开门走进去。

　　雨却是越下越大，她和梁湛刚进门，外面就已经大雨如注。

　　到了晚饭的时间，点点才想起，他们有了住的地方，可是晚饭却没着落。

　　下这么大的雨，她回来前也没提前知会姑姑，现在也不可能去她家叨扰。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她捂着肚子，满脸羞臊，正准备去厨房烧点水喝，梁湛却突然来到她身边问：“村子里有超市吗？”

　　“没有超市，只有小卖铺！”

　　“在哪？”

　　点点也不常回来，只能凭着记忆给他指路，她说完，梁湛就从门旁拿着雨伞，顶着大雨跑出去了。

　　她站在屋里喊他，男人也没听见。

　　过了十几分钟，点点在屋里焦急的来回踱步，正准备冒雨出去找他时，男人已经回来了。

　　进门后，他把手里的袋子递给点点。

　　“小卖铺没什么东西，我买了两桶泡面。”

　　“你顶着大雨出去，就为了买这个？”

　　“嗯，你——不是饿了吗？”

　　点点捏着塑料袋，看着浑身湿透的男人，外面雨势那么大，他带着伞根本起不到什么用途了。

　　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别对我这么好！”

　　点点说着，拿着泡面去了厨房。

　　泡面泡好之后，他们相对坐在餐桌两边吃着。

　　吃到一半的时候，梁湛忽然打了个喷嚏，点点才想起，她忘了叫他把湿衣服脱下来。

　　她连忙起身，去找干毛巾，递给他时，他摆手说不用。

　　不想和他废话，点点拿着毛巾给他擦头发：“把湿衣服脱下来吧，穿着会感冒的，我去给你找个毯子披上。”

　　“不用，不冷！”

　　没再和他多说，点点去了卧室，找了一条毯子拿出来，不由分说的把他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下来。

　　倒没想过他被雨淋的连里面的衬衫都湿透了。

　　“衬衫你自己脱！”

　　“真不用，一会儿就干了！”

　　“别废话，你不脱，我要帮你脱了！”

　　她态度不好，可谁知，梁湛听了，那张百年都无所动容的脸上竟然有了一瞬的笑意。

　　他微微抬眸看着点点：“那你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