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临近高考，整个教室都充斥着无言的紧张感，对于文科班的学生来说，整日默写听写更是家常便饭。英语老师更是每日都会利用早读时间听写单词。对于方淇来说，语文英语这类语言课还能占有小小的优势。

　　可就在某天听写时，方淇被老师突如其来念的“祝贺”一时乱了阵脚，她绞尽脑汁回忆大脑里对这个单词的可怜记忆，却被结束听写的命令闹得焦头烂额，甚至还没来得及写上名字，她抬头，正对上老师的目光，示意她时间到了。女生叹了口气，慌忙中写下了名字，匆匆交了上去。

　　最糟糕的一次听写，没有之一。

　　可那时的方淇意识不到，还有一件比这次听写更糟糕的事。

　　英语课前，课代表将听写单分发下去，方淇的目光追随着每个分发者的身影，希望自己的成绩能够减少看的人数，越少越好，直到周围人都拿到了成绩，每个分发者都回到了座位，她还是没有看到自己的。

　　直到老师进了教室。

　　“谁没有拿到听写单，站起来。”

　　感觉事态被贴上了“严重”的标签。方淇不安的站了起来，并四处打量着其他倒霉鬼。不料，只有陈熠一人。

　　老师将教案放到讲桌上，扶了扶眼镜：“我这里有两张‘陈熠’的，你们上来领一下。”

　　“轰”的一声，方淇脑子里像炸开了一般，班里也开始了不解的议论声，女孩呆愣着拼命回忆出错的环节，却被男生放在自己面前的名字勾住了视线，清晰的再熟悉不过的笔迹，在本该是‘方淇’的位置上出现了‘陈熠’二字。她抬眼，正好对上陈熠复杂的眼神，只一秒，男生撇过头离开。

　　完了。在周围的议论声中，方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下的，不知道那节课讲了什么内容，只看到听写单上两个错误的字太过灼眼，黑色的笔画像一道道深渊，慢慢吸走女生的思绪，一切都再清楚不过了。不用多余的话语描述，在一群十七八岁的同龄人间，错写的那两个字就说明了一切。

　　隐藏了这么久的秘密就以这样的方式暴露在阳光下。

　　面对周围人好奇的询问，说不出是慌张还是气愤，女生甩了手上的书本。

　　“对，我就是喜欢陈熠。”

　　被迫的，并非本意的‘坦诚’。

　　‘唷，方淇喜欢陈熠。’周围满是起哄的声音。

　　在那段时日里，方淇更沉默了，她从没有想过这件事会以这样的方式成为班里一时的焦点，更没有想到的是另一位‘当事人’的态度，她感觉到了陈熠刻意躲避的目光，刻意疏离的态度，她间接性的明白了对方的答案，面对温阳的安慰，她愧疚的抬不起头。

　　心里的光熄灭了，感知到的周围都是黑暗的。

　　面临高考，日复一日的沉重压力，喜欢的人如此明了的疏离态度。自己又莫名成为了班级里减压的调味剂。

　　没有开灯的房间，方淇思虑很久，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他的名字，还是决定发个信息解释清楚，一个一个都经历过仔细斟酌的字眼：

　　——我可以跟你聊聊吗？

　　黑色的屏幕一夜都没有亮起来。

　　我只想想跟你说，那天说的话并不是本意，带有情绪的话语本就是不作数的。

　　方淇砸了砸嘴边的水珠，是咸的。

　　还记得曾经听过一个故事，女孩养了一只小乌龟，每天给它喂食，跟它讲心里话，她自认为她们是很好的朋友，有天，女孩想伸手摸摸它，却不料在触及到小乌龟的那一瞬间，小乌龟将自己全部缩进了壳子里。

　　这只是一个故事。

　　方淇明白，但现实的冷更直击内心，意料之中的周围人的闲言碎语，她不是没有意料过，正因为看清了自己，才更能明白现实的□□。一场名叫‘小丑’的好戏，一群看好戏的观众。她猜到过在某个她看不到的背后，同学悄悄笑她不自量力，其实她自己在心里早早排了一场戏，关于自己，关于他，关于那场暗恋，关于暗恋变明。方淇偷偷想过，如果某天她去告白，对方的态度会是如何，可是偷偷想的某天还没有到，答案却已经到了。

　　雨后的夏季带着丝丝凉意，街边，方淇慢悠悠的推着自行车走在一个又一个路灯下。

　　我们置身的这个世界创造出了无数的问题，却又没有一一点明答案，温阳叫她不要放心上，过一段时间就过去了，她自己也告诉自己，会好的。可是，当下呢，没有人告诉自己当下该怎么办，大道理反复的去讲，该怎样真正的做到。

　　地面还带着白天雨后的印记，方淇突然骑上车，飞速的蹬着脚蹬，她试图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麻痹起来，记得曾经看的一个动漫电影，主人公用速度来达到时间的跳跃，是不是达到速度的制高点，就可以逃避这一切。她将脚蹬蹬到极限，原本柔和的风变得尖锐起来，只感觉身体和车子越来越轻，车头也随着高速的骑动左右不断地摇晃，这是一条空旷的街道，女生将自己交给速度，将心情抛掷身后，她清楚地感觉到水珠通过眼角向后划去，真好，这样流泪都没有人知道。

　　——我真的很糟糕吗？

　　——糟糕的连喜欢一个人的资格都没有吗？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直到车子因为过高的速度失去平衡时，方淇被重重的甩了出去，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她笑了，电影里没有骗人，主人公也会因为试图跨越时间而被惯性摔倒在地。

　　还好，有些事是真实的。

　　那是她模糊意识里的最后一根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