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知道是谁,悄无声息地将一瓶白色的药粉放进了永寿殿,谢琳琅在案上发现它的时候,寝殿内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她拔开塞子轻轻一嗅,便识出那独有的微弱幽香是属于慢_性_毒_药_蝎子兰的。

  寒冰消解,春暖日浓。

  太子玄颐像慢慢犯起了春困似的,起来没多久精神气便不太足了,总是要回殿上安歇许久,而且常日里的饮食也削减了很多,连以前最爱的百果汤羹也喝不了几口了,庄明帝不太了解这些,自然而然地认为是政务繁重将他累着了,爱子心切就允了他在东宫休养。

  谢琳琅时常守在玄颐身边翻阅那册没看完的诗词集,她守着他,偶尔也想一想别的事,她偷偷留心着朝堂,太子仁厚,得百官拥戴,尤其是京中那几位权势颇大的武将,任凭景王怎样,庄明帝还在,朝臣又忠心,东宫应是屹立难倒的。

  有一天,琳琅正翻着书,听送茶来的小宫女走时互相交头接耳,提起西苑有座园子的桃花开了,花容甚为艳丽,她左右看看,既没有带燕来也没有带映雪在身边,又不想惊了旁人,便搁下书,自己提起裙角悄悄出去了。

  谢琳琅永远猜不到,当她怀抱着一大束桃花枝,兴高采烈赶回来要拿给玄颐看的时候,外殿上会平白多一具白布覆盖的尸体——竟是映雪!

  玄颐抬眼看了他的良娣,脸上阴沉得可怕。

  燕来跪在一旁抽泣,不知哭了有多久,声音都变得沙哑了,她看见了走进来的人,下意识睁大了惊恐的眼,往玄颐脚边挪了挪:“太子殿下……”

  谢琳琅傻愣愣地抱着花,举步靠近躺在地上的映雪,脸色忽然白了下来:“映雪?映雪怎么了?”

  “死了。”

  “死了?怎么会……”

  “谢琳琅,”玄颐从未用过那么嫌恶的眼神来看她,那真叫她心慌不安,“人是你杀的吧?还有继续装下去的必要吗?”

  “我?”

  “燕来亲眼看见你行凶,她是你的贴身宫女,断不会无端诬蔑你。”

  琳琅摇头:“这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杀她?”

  玄颐冷笑:“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什么问我自己?我根本就没有要杀她的理由!”

  “有!你有!”跪在地上发抖的燕来猛然间情绪失控,她指着琳琅尖声大叫起来,嗓音嘶哑而破碎,“你发现映雪和韦大小姐私相往来,往你的汤膳里面掺鹿衔草汁液,你久未成孕,自然起疑心,得知是映雪做的立刻就起了杀心!我在桃树后听得明明白白,也看得一清二楚!映雪是你杀的!”

  谢琳琅面色惨白,她嗫嚅着看向玄颐:“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不知道……”

  玄颐冷颜,侧过了身子不愿再看她:“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孤且念你与我夫妻一场,不忍要你性命,但这小小东宫是再容不下你了。”

  “你……你什么意思?”

  “走,离开东宫。”

  他让她走?可是她怎么能走啊!

  “殿下!”她情切扑至前,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几乎是在恳求他,“太子殿下,我不能走……我走了你、你会面对……你……我真的不能走,我必须留在你的身边!”

  谢琳琅背叛了夜长生,背叛了景王,她留在东宫,可以守卫太子,一旦离开东宫,谁还来保护玄颐?她以细作的身份进入东宫,有太多不能言明的话,此刻,她心上填满顾虑、着急、害怕,惊慌得眼中已漫上了薄泪:“殿下,求你让我……”

  太子玄颐转头,他的眼是冷的,目光是冷的,他毫不留情地拉起她的手,甩开:“谢琳琅,我再说最后一次,你,给我滚出东宫!”

  她踉跄着站稳,满怀的桃花枝撒了一地——啊,真可笑,她交付一片真心,却又一次被残忍舍弃了吗?为什么不肯听她解释?为什么不愿再问问清楚?她是真的没有做过啊!

  那一刻,谢琳琅忽然理解了“杀手最不应该有的东西就是心”这句话,她在大殿上,伴着泪落,张狂地笑起来:“很好!”

  红着眼眶说完这两个字,她毅然转身离开了东宫。

  天下之大,她却无家。

  离了皇宫,身无分文,而周身衣饰一看便是出自皇家,拿去典当也没人敢要。

  至于夜长生和景王那边……既然选择背叛,就绝对不能再回去!

  谢琳琅不敢在街市上乱游荡,一咬牙,偷了马市一匹马,连夜出了城,去投奔在禹山落草为寇的旧友。

  江湖儿女,别的不多,就是情义满怀。黑风寨的当家朱雀一听说谢琳琅在山下,立刻兴冲冲亲自跑去迎接了,谢琳琅风尘仆仆,却俨然一身华贵,朱雀倒也不多嘴去问,乐呵呵安排她在山上住下了,别的不好说,酒肉管够,几身女人换洗的衣裳也还是拿得出来的。

  为了给旧友接风洗尘,朱雀让人去把他私藏的好酒搬出来:“琳琅,这是你来,一般人可喝不上那样醇厚的好酒。那酒啊,还是我叔父当家时藏下的,拿来就有三十年了,这又藏了二十几年,琳琅,我跟你说……”

  “当家的。”

  在禹山上管账的“多面书生”秦天凌听说寨子里来了女客,当家老大朱雀还叫人去取最珍藏的酒来,他好奇过来瞧,一来就听到那声“琳琅”。

  秦天凌摇扇朗笑:“秦某还猜是谁,若是‘江湖儿女义气重,最是难负琳琅娘’所指的那位琳琅姑娘,就是搬出禹山全部好酒相款待,亦是值当的了。”

  朱雀回首,眉开眼笑:“天凌,你是不是闻着酒香才来的?”

  “难道我能分到这样的好酒?”

  “能啊,不过要等我和琳琅喝剩了,才有你的份呢。”

  “以你酒品,我最好还是不要惦记了。”

  谢琳琅荆钗布裙。

  秦天凌听底下报信的人形容不是这样的,报信的人说,山下来的姑娘通身衣饰华贵,美得像仙女下凡,仙女腰上那块玉佩,卖了估计能养活寨子一整年。秦天凌打量了谢琳琅,他眯了眯眼,旋即合扇抱拳:“琳琅姑娘,久仰。”

  朱雀看看两人,在旁引荐道:“琳琅,这是我们黑风寨的账房先生,叫秦天凌。”

  谢琳琅点头:“‘多面书生’的名号也很响亮,幸会。”

  秦天凌心里浮起疑团,这位琳琅姑娘和他想的不一样,或者说,和朱雀提到的不一样,朱雀每每提及这位故交,无一不是笑得脸上像长了花,说琳琅是世上最有趣的姑娘,她热情豪气,能打架,会喝酒,人还长得漂亮,简直十全十美。

  哈,有趣?热情豪气?

  秦天凌半点感觉不出来,他只觉得,眼前的姑娘脸色微白,没有笑容,透露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朱雀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他夹在中间,尴尬咳了一声,急忙推着琳琅往前厅的方向去:“琳琅啊,天凌就是话多,我们不用理他,走走走,喝酒去。”

  堂堂黑风寨的大当家,今夜醉得一塌糊涂。

  谢琳琅看朱雀被人架走,她也起身往外走,有人要扶她,她推开了,说自己没醉。她摇摇晃晃,往给她准备的客房去,在要推开门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唤她道:“琳琅姑娘。”

  回首,秦天凌站在院落中。

  秦天凌抬手,他拿着一支步摇,朝她走来,笑说道:“光是你的这支步摇,就可谓价值连城。那位夜大人,是将你送进皇宫里去当娘娘了吗?”

  琳琅皱眉,她怒气冲冲自他手上抢回了步摇:“与你无关的事,你少管!”

  秦天凌冷笑:“秦某只是想提醒姑娘几句,女人,容易为情所困,为情所惑,你怎样,的确与我无关,但如果你招惹了天家、朝廷、官衙,想到来禹山避难,把灾祸引至了禹山,那就与我有关了。”

  谢琳琅垂下眼,夜风生凉。

  “我不会。”她握紧了步摇,一字一句郑重道,“我连累谁,都不会连累朱雀。”

  秦天凌嘴角弯起小小的弧度:“好,有你这句话,我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是为了少年俊朗的雀哥儿,作者努力把一四年的旧坑填~~~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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