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帝王之道76

  现在轮到我自己当家做主了,难免就会觉得省一点是一点,我这边省一点,国库的压力就能小一点。毕竟战事最要紧,军饷军粮省不得,安置百姓更是省不得。”

  他很想说我给你银子吧。无论是国库的,还是宫里的,你的日常用度不要这样节俭,她这日子过的,与当初在承恩伯府当大小姐时天差地别,齐昇宠她至极,她的吃穿用度比公主还要精细尊贵,谁承想当了太后,反而要她节省到这个程度。这大周江山真是没救了。

  但是他也知道,他不能那么说。说了她也不会要。他的身份敏感,不好直接参与大周内/政,他只能想办法从别的方面去解她的难题。

  齐月盈看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不用给我银子,我节俭也不是真的没银子,不说国库,我的私库里还有几百万两呢。”

  他点了点头,还是在琢磨该怎么拐着弯的给她送钱。

  “我到底也是大周太后,若我想奢靡享乐,谁能拦得住我?哪怕大周只剩下半壁江山,我也能酒池肉林大兴土木。只是我不愿意那样。宫殿不修挺好的,反正那么多空屋子也住不着,留着那些断壁残垣破屋烂瓦正合适,我就是要用这些破败的痕迹时刻提醒大周的臣民,也提醒我自己,勿忘国耻,勿忘国仇!北狄一日不亡,所有活着的大周臣民就都有没资格去安逸享乐!”

  她说起这些时,表情严肃冷冽,与她平日里温柔甜美的模样格外不同。

  元冽看着这样的她,觉得有些陌生,有些感慨,更多的却是心疼。她本来过得是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日子,现在却硬生生被命运和时局逼成了一个忧国忧民的摄政太后。

  不是说这样不好,而是这样的日子真的太辛苦了,他舍不得。

  “若是萧家前几任皇帝能有你这副心性,恐怕他们家的江山也不至于如此了。”他感慨一句。

  齐月盈:“可惜他们没有。所以这大周江山,是注定要易主的。”

  “我看这边收拾的差不多了,明天我就搬过来吧。让我随行的亲卫侍从们先过来,其余的倒是没什么。在宫里给你添了这么久的麻烦,我也该搬出来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情绪平静缓和,正常的不能在正常,倒是真有几分替妹妹着想的好哥哥的架势。

  齐月盈也觉得和这样的元冽相处起来更轻松,“也好。但你自己住了,也还是要好好吃饭吃药,睡不着也要努力睡,实在不行,就派人去找我,别怕麻烦,你看这十几天你睡得安稳,是不是身体就好多了?精神也好多了?”

  “嗯,谢谢圆圆。”他略带羞赧的低下头,“谢谢你不嫌弃我,不怕我。”他伸手去牵她的手,“其实我回来之前,还有些担心,我知道自己的精神好像有点不对头,有时候会忘记些事情,所以在你面前,我都尽量控制自己,生怕吓到你。可是有时候做了噩梦,我就控制不住了,以后我会慢慢好起来的,放心吧。”

  齐月盈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经过这十几天的相处,她是真的把他当成哥哥看了,因为他们幼时太过熟悉,她那时候本来就是把他当哥哥的,说要嫁给他,也真的是儿时戏言,那时她觉得他足够优秀,各方面都配的上她,嫁给这样出色的如意郎君,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她那时候什么都要最好的,如意郎君当然也要最好的,而元冽就是她能接触到的所有外男中,最好的一个。

  他走的那一年,她也不过十岁,哪里懂什么男女情爱?

  若不是后来经历了洛修的事,可能她也不懂自己到底对元冽是一种什么感情。但是现在有了对比之后,她就懂了,她从始至终,其实一直都是把他当成哥哥看的。

  因为把他当成哥哥,所以当初才会给他那十七万两银子和两千亲卫,希望他能够在别的地方过的更好,而不是直接跟他走。

  因为把他当成哥哥,所以才会在后来的岁月里,有意无意的牵挂,希望他活的安稳,活得幸福。

  因为把他当成哥哥,所以在面对洛修炙热如火的情感时,她才会抑制不住的心动,乃至于后来真的喜欢上了洛修。

  因为把他当成哥哥,所以她才会在他归来之后,如此轻而易举的就接纳他,相信他,疼惜他,呵护他。现在想来,她对他的感情,与对阿臻阿琮的没有区别。

  哪怕是同床共枕,其实她的内心也是毫无波澜的,因为在她心里,他始终都是安全可信的那一个。

  他不会像洛修那样,带给她强烈的紧张与刺激,更不会让她心花怒放小鹿乱撞,她和他哪怕盖同一床被子,也会彼此心无杂念,如孩童时一般,安然相守。

  这就是元冽,他在她心里,从始至终,都是可亲可信的哥哥。

  “关心哥哥是应该的。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回报些许算什么?不过既然你主动提起这件事了,我也想知道的更清楚些,你介意告诉我实情吗?”

  此刻凉亭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今天天气很暖和,有微微的风从湖面吹过,让人觉得分外舒爽。

  “不介意。你想问什么都可以问。我的事,我的心,对你都不设防。”他笑容明朗,亦如初见之时。

  齐月盈回握他的手,“我确实察觉到你有些异常。我总结了一下,你在我面前,其实有两种状态最常出现,一种是你现在的样子,很平静,很温和,也很讲道理,很懂得为我着想,笑容很温暖很明朗,姑且我就把这样的你当做元冽哥哥吧。”

  他听她这样说,露出了一个宠溺又无奈的笑容。

  她继续说道,“但是如果你睡着了,或者做恶梦了,再醒来之后,你的情绪就会变得很不稳定,是个爱哭包儿,总是很委屈,爱作,有点无理取闹,特别粘人,需要人哄,需要人陪,我一句话说不对你就会被伤的支离破碎,我觉得那个时候的你,不像哥哥,像弟弟。”其实是像儿子,不,就算是她儿子阿弥都没那么难哄。只不过她没好意思说,怕他直接翻脸。

  他有些脸红,“其实,我记不大清,我是‘弟弟’的时候和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都不是太清楚。如果那样的我让你太为难,你就别理了。等我缓过劲儿来,再跟你赔礼道歉。”

  她调侃一句,“元冽哥哥就是好说话啊,瞧这通情达理的样子,要是元冽弟弟的话,估计这会儿就该眼泪汪汪委屈巴巴的控诉我了。”

  他轻咳两声,很是无地自容,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的样子。

  “不过无论哥哥弟弟,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人,你哪一面我都接受。我只是想要知道,除了哥哥弟弟,还有没有别的?”她想知道情况到底有多复杂。

  他现在很是放松配合,真的是她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有时候......会觉得头很痛,尤其是被激怒的时候,那时候就......不是哥哥也不是弟弟,只想杀人,也确实杀了很多人。在西域的时候,敌人多,头疼了就去发泄出来,发泄完就好了。那个时候应该比较可怕。不过来大周之后,我没被激怒过,所以也几乎没有再头疼了。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让你担心,我只是想跟你说,我知道我自己的情况,我也能控制自己,别担心,这里不是西域,这里也没有那么多敌人,我不会乱杀人的,以后能不杀就不杀了,我也不想让你怕我。”

  齐月盈满意的拍了拍他的头,“好,我知道了,哥哥今天很乖,坦诚相见,没有隐瞒,我觉得应该给哥哥一个奖励。你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个官儿。”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可想而知他已经盘算很久了。

  齐月盈挑眉,“你想要什么官?”其实心里还是有点警觉的。西域汗王在大周顶个空有虚衔的侯爵没什么,但是若还要染指政/权,那就由不得她不提防了。

  “就御史吧。我只是想有点事干,毕竟我当年可是状元之才,回归故国,总不能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总要做点什么才好。”

  他说的轻松随意,可其实这个官职是他前思后想最终才定下的,御史,监察性质的官职,没有军政财吏的实权,可是却能风闻言事,上至皇亲国戚,下至文武百官,没有御史不能管不能参的。

  这个没有实权的官职是最容易让她接受,且不会过分警觉的了。

  他见她没有说话,笑着道,“不放心我吗?那就算了吧,我其实也只是想能帮你做些什么。御史官职虽小,可是做好了,也能整肃朝纲,匡扶社稷。你虽然自小聪慧,又有伯爷悉心教导,可是你毕竟是女孩,伯爷并没有教过你该如何执政。眼下你虽贵为太后,垂帘听政,可是那些朝堂上的老狐狸们未免对你存着轻视欺瞒之心。

  如果我能够名正言顺的去朝堂上帮你,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骗你。

  这是做兄长的职责。当然,如果你还顾虑我的身份,那就当我没提,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怎么想都不算错。”

  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齐月盈还怎么拒绝?

  况且,他说的也对,摄政太后并不好当,她年仅十八,虽然能凭一时的雷霆手段震慑朝堂,但是治国之能并非一朝一夕能够练就的,她现在其实隐隐的已经感到吃力了。可是没人教她,她只能自己慢慢摸索,快速成长。

  元冽是大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他的才能毋庸置疑,如今还历经沙场磨练,打下了西域十六国。

  这样的人才,不说一个小小御史了,就算是把大周江山拱手相让他都坐得稳。

  他若真有心夺位,就算她不让他入朝堂就能阻止的了吗?

  不能的。

  她治国方面稍显逊色,但是驾驭人心的本事倒是与生俱来的。

  与其处处让元冽觉得她在防备他,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接纳,只要她能驾驭掌控的了元冽的心,他自然也就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

  况且朝廷现在正值用人之际,元冽愿意帮忙,她求之不得。

  “好呀,只要哥哥不觉得御史这个官职太小就行了。不过我估计,你虽然没对外透露过汗王的这层身份,但李岩等老臣还是会对你有诸多猜测。你的真实身份并不难猜,李岩他们肯定很忌惮你,轻易不会让你如愿。”

  元冽见她答应了,脸上的笑容更明亮了几分,“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堵他们的嘴。”

  于是,归义侯正式入朝任御史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下来了。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元冽直接穿着御史的官服就登堂入殿了。

  李岩看到元冽上朝的时候,那表情有多精彩就别提了。

  如同齐月盈所料的那般,李岩强烈反对元冽入朝为官。

  他反对的理由也很充分。

  李岩:“元公子如今在西域身居要职,乃是汗王军师,所谓忠臣不事二主,元公子又怎可同时在大周任职?”

  元冽:“故国有难,我日夜忧虑,故而已经向汗王辞去军师之职了。元冽现在是自由身,没有事二主之忧。”

  “那西域的十万兵如今怎么还在大周边境?大周与西域并无邦交,也从未主动请求西域出兵共御北狄,元公子若真已不在西域任职,还是趁早把那十万兵撤去的好。”李岩态度强硬。他非常、十分、以及坚定的怀疑,元冽就是凡尔汗王本人。只不过这小子不承认,他也没办法硬摁着他的头认。

  元冽轻轻一笑,“那十万兵是我的私兵,汗王赠与我的。这些年我替汗王立下汗马功劳,不要银子不要爵位,只要了这十万兵,为的就是襄助大周守卫山河,李阁老大可放心,我对太后娘娘的忠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我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危害太后娘娘的事。所以这兵撤不了,也已经和西域没什么关系了。”

  李岩:“......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我等为何要听信于你?”

  “那你就不信吧。反正你的怀疑也只是一家之言,你不信,不代表别人也不信啊。”

  大概是最近睡得好,吃的好,伤口愈合的也好。所以素来杀人不眨眼的凡尔汗王被李岩如此顶撞激怒,居然也一直都在好脾气的笑着,半点没有要暴起杀人的意思。

  李岩觉得思路不小心被元冽带偏了,于是他赶忙把话题掰回来,“现在不是信不信你的问题,而是你不能在大周为官。老臣身为首辅,不能冒这样的风险。”说完,李岩一脸郑重的对着齐月盈一揖,“还请太后娘娘明鉴。元冽与西域过从甚密,身份可疑,我大周如今风雨飘摇,实在是冒不得这样的风险。”

  “李大人忠心可嘉。”齐月盈称赞了一句,然后又问别人,“其他爱卿可有什么想说的,你们也都觉得元冽不可信吗?”

  其余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用眼神交流,但是此刻却没谁真的站出来表明态度。

  元冽又上前一步,对齐月盈道,“敢问太后娘娘可曾记得,你我相识于幼年,两家本就是世交,我的身份是否可疑,想来没谁比太后更清楚了。太后,我可信吗?”

  “可信。”齐月盈回答的干脆。

  李岩:“......”他就知道!这个元冽和太后是青梅竹马,她别是被这小子的甜言蜜语哄了去。刚刚她还说他忠心可嘉,一转头又说元冽可信,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贺璋最懂齐月盈的心意,齐月盈若是不信元冽,元冽又怎么可能直接穿着御史官服来上朝?

  既然太后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那么他就该替太后说话了。

  贺璋上前一步,“臣觉得元公子可信。他本就是大周人,乃是江南元氏一族的长子嫡孙,离开大周之前,他已经高中状元,还是大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他的出身才学都不用怀疑。

  再有,他与太后幼年相识,得知哈尔萨冒犯太后,便第一时间取了哈尔萨项上人头,此等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若这样都不算忠心可信,那我等就更是自惭形秽,不敢言忠心了。

  既然元公子出身清正,又有状元功名,且对大周对太后都忠心耿耿,一片赤诚,他为什么不能入朝为官呢?

  只因为他曾闯荡西域,与凡尔汗王相交莫逆?这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到目前为止,西域对大周的态度都是非常友善的,从来也没听说过西域有染指大周江山的野心。若西域真有心趁人之危,那么他们也就不是把兵留在大周边境了,而是直接杀进来攻城略地了。

  所以,臣觉得元公子完全可以入朝为官,御史一职不涉机要,李阁老纵使心有疑虑,也不需过分排斥,毕竟只要各位都行得正,坐得直,多一个御史,少一个御史,又有什么差别?总之参不到各自的头上不就得了?”

  贺璋是太后的头号心腹,他的话很大程度上就直接代表了太后的意思。

  所以他一开口,许多官员便纷纷站队,觉得贺璋说的对,元冽可以入朝为官。

  李岩气的面色铁青。

  这群醉生梦死的废物,他们根本不知道元冽的身份有多可怕!

  不过贺璋的话倒是也提醒了他,可以拿元冽的出身做文章。

  “贺大人不说,我倒是忘了,听闻当年元氏一族早就将元公子逐出宗族,连族谱上都划去了他的名字,他杀了亲叔叔满门上下十三口,之所以会远离大周,不过是因为被朝廷通缉,被宗族追杀。敢问元公子,我说的可对?”

  齐月盈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她隔着明黄色的纱帘,有些担忧的看向元冽。

  当年那起祸事直接改变了元冽的整个人生,他的精神之所以不稳定,病根也是当年的往事。现在李岩拿这件事来攻击元冽,她真怕元冽会受不住激,直接杀了李岩。

  所有人都很紧张,也都在看着元冽。

  朝堂之上,落针可闻。

  出乎齐月盈意料的是,元冽非但没有被激怒,连气场都没有丝毫的波动。他仍旧是那副高贵文雅的好脾气模样,听李岩这么说,还又笑了一下,“李大人说的那些,对也不对。当年我叔叔一家十三口确实被杀了,可是杀人的不是我。只不过当时我年幼,被人栽赃陷害,却找不到证据。不得已,才被逐出了家族,后来又被朝廷通缉,远离了大周。

  但是这次我荣归故里,元氏族中却派人来给我送信,说他们已经查清楚真相了,人确实不是我的杀的,是另外一位族中长老派人杀的。至于原因,乃是家族内部恩怨,就不宜在外宣扬了。现在那位长老已经畏罪自杀,他那一支的儿孙也全都被逐出了家族。

  当年这件案子是杭州府主审,如今案子也已经撤销了。所以我是清白的。

  至于被逐出族的事情,前任族长已经亲自写信给我,向我道歉,并且表示已经把我的名字重新添回族谱上了。

  顺便再说一句,我原本就是元氏一族的宗子,现在前任族长因病荣养,已经把族长之位传于我了。

  所以,我现在是清清白白的元氏族长,李大人,请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岩气的捂着胸口,“你......你......”

  齐月盈一看,赶忙道,“李阁老身体不适,快扶他回府休息。”

  她这等于是给了李岩一个台阶下。李岩何等聪明之人,自然明白太后的意思,所以也就顺势装出一副气的要昏倒的样子,被人扶下去了。

  至此,元冽入朝为官的事,尘埃落定。

  倒是齐月盈,之后又是派御医去探望李岩,又是给李岩送了一堆赏赐,还着重表扬了李岩对大周对太后的忠心。

  这让李岩的两个儿子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岩到家之后,就气不喘眼不花了,好端端的,跟个没事人一样。

  他看着太后送来的那堆赏赐,教训两个儿子道,“帝王之道,在于制衡。太后虽然支持元冽入朝,但是她却并不希望朝堂之上没有任何敢于反对她的声音。她需要的是忠臣,能臣,而不是只会趋炎附势的弄臣。我反对元冽入朝的理由很充分,纵使最后没反对成功,但太后却认可我的所作所为,她这也是在给满朝文武做表率,让他们知道,我这个首辅并没有失去她的信任倚重。而且她不希望朝堂之上没有敢于忠言直谏之人。

  她用着每个臣子,也防着每个臣子。臣子之间,越是能够互相平衡制约,那么主君的位子就越是安稳。

  皇上年幼,如今太后就是这个国家实际的主君,所以,她才会有如此一番作态。”

  两个儿子纷纷表示受教。

第50章 帝王之道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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