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梁勇居然听住了, 直到齐锐放下茶碗不再往下说了,他才怔怔问道, “这些你都是从哪儿知道的?四夷馆的人跟你说的?”

  齐锐点点头,他不能说自己生而知之吧?“我闲来无事,喜欢看些闲书,这些都是书来写的,侯爷, 外面的世界很大, 有许多咱们不知道的事情, 开海运不但可以增加朝廷税收,还可以让朝廷更清楚的知道那些番邦的情况, 总不能人家打到门上了,咱们还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吧?”

  蛮夷小国还敢打上门?梁勇不信, 便他讲的事情听着还挺有意思的, “你也是个有才的, 怎么会看不清楚形势呢?唉, 你若是不想被人议论, 不帮安王殿下也没什么, 只是在静王府里混个闲差也就是了, 其他的千万别再管了。”

  他可不想将来安王登基之后, 记齐锐的仇,“我知道我不如你们这些读书人聪明,但我在朝堂上几十年了,时局比你看的要准的多, 这冷灶烧不好,是会要人命的。”

  又是这一套,到底谁烧的哪个灶会出人命,齐锐却不能告诉梁勇,只能泛泛的敷衍着他,等梁勇说累了,把人恭送出门。

  跟安王和梁勇的反应不同,永元帝跟内阁几位大佬对齐锐这份折子都觉得满新鲜的,尤其是齐锐在后头还附了一张自己画的表格,让自己的主张更加一目了然,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在永元帝心里的印象,就因为这份折子,从词臣变成了能吏,“朕倒是把人送对地方了。”

  首辅陈天然并不怎么喜欢齐锐,知道了他是梁怀乾的孙子之后就更不喜欢了,“臣也没想到齐省吾明明一寒门子,逐利之心却比满朝文武都要热衷许多,”他摇摇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难不成咱们为了蝇头小利,便要妄顾祖宗成法,做一群逐利小人?”

  这个么,永元帝拿起齐锐的折子,这义利之争,齐锐在折子上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为了所谓的“祖宗成法,太/祖遗训”,便放弃对朝廷对百姓有利的政策,其实就是一种不智,如果尚古都是好的话,大家还围兽皮穿树叶,幕天席地好了,何必去讲仁义礼智信。

  苏新德最清楚齐锐的数字的来处,他对孙子孙媳自做主张有些不满,苏家可是只做纯臣,绝不选边站的,但这数据都给了,他也不能不帮着齐锐说几句话,“齐翰林的折子上关于这些说的已经很清楚了,”

  见永元帝看过来,苏新德一躬身,“微臣愚钝,不如陈相想的长远,微臣只是在想,河道彭总督肯定很赞同齐翰林的说法,便是臣,这每年东修修西补补,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实在不愿意做点儿什么事,就去跟户部打饥荒了。”光一条黄河,每年要填多少银子进去?这有银子可收,彭挺才不管是哪里来的呢。

  陈天然没想到老滑头苏新德这个时候居然出来说话,他看着户部尚书瞿浩,“瞿尚书怎么说?”

  他当然是赞同的啦,静王的折子可是先跟他商量过的,对于瞿浩来说,银子最重要,没有银子,什么圣人之言都是虚的,圣人之言那么有用,来赚点儿银子试试?“皇上,如今鞑子在大同蠢蠢欲动,安王殿下也几次到户部来为边关将士讨饷,”瞿浩一脸愁容,从怀里拿出一本账册,“这是臣请齐翰林帮着做的账册,这些年户部的所有开销都清清楚楚。”

  永元帝没想到齐锐还跑户部帮忙去了,他从保成手里接过账册,草草翻了一遍之后,原本并不坚定的心已经有了选择,“没想到朝廷居然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了,”他把账册往前推了推,“陈阁老也看看吧。”

  陈天然的首辅也不是白当的,朝廷什么情况他怎么会一无所知?但这么直观这么明晰的去看还是第一次。

  齐锐把十年前的国库收支,跟现今的收支都用表格列了出来,后头还附了明细,庞大的数字让陈天然都心生寒意,“臣,”

  齐锐在领着户部的吏员做这张表格的时候,也被这数字吓了一跳,国家机器想运转起来,实在是太费油了,不过他之所以亲自献计来制作表格,也有一定程度上是为了从另一个方面影响静王,知道了他才是真正的储君,齐锐希望静王不要是个只知道权谋的君王,真正了解一下国计民生,才不会一拍脑门儿就出那些劳民伤财的新政策。

  云有道看陈天然的脸色,就知道他是无力回天了,适时的上前一步,“陛下,不如咱们可以先试行三年,如果真的像静王殿下所说那样,国库充盈,那便将市舶司继续下去,如果开海禁如陈相所言,撼动国本,引来外寇,那便再次禁海,陛下以为如何?”

  这货真是个泥瓦匠,就会抹稀泥,陈天然没好气的瞪了云有道一眼,这都不用听,永元帝肯定乐意。

  永元帝看到那些海商出一趟海所赚的银两数目,已经大大的动心了,别说国库日空,就是他的内库,现在也是捉襟见肘,他想在宫里修一座观星台,都拿不出钱来,“准奏,”

  他看了一眼瞿浩,“朕看瞿卿的折子里将市舶司的作用跟配员都写的明明白白的,可见你是下了大功夫的,这样吧,在粤闽两省建市舶司的事,就将给户部来办,嗯,”永元帝看了一眼静王的折子,这小子连收上来的税怎么用都“建议”的明明白白,还弄了个新词,叫“专款专用”,“朕瞧着静王说的法子也挺好的,跟内务府还有清王也商量商量,大家凑点儿银子出来,也去外头走一趟,”他没银子,宗室营那边也成天跑来跟他哭穷,现在好了,给他们一条财路,挣不挣得来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皇上要参与这也是瞿浩一早就算到的,没想到皇上还不想吃独食,要把宗亲也带着,瞿浩上前一步,“臣请皇上明令,不论是内务府还是宗室的海船,都跟普通商贾一体纳税,”不然大家都挂内务府的牌子,他们去哪儿收税去?

  永元帝瞬间回过味儿来,哈哈大笑道,“你个瞿老抠儿,在你的眼里,朕也是不能妨碍你收银子的。”

  那是肯定的,如果三年没有小成,自己这户部尚书还干不干了?瞿浩坚持着不肯直起身子,如果永元帝不答应,他做好了跟皇帝再好好理论一番的准备,“好吧,朕这就下旨,”永元帝拿这些老臣也没有多少办法,他身边总不能没有愿意办事儿的人,“还有,”

  永元帝看了一眼御案上的折子,“那个齐锐,嗯,”他敲了敲那本账册,“朕不知道该继续让他呆在翰林院,还是把人给你们户部了,”想到他是梁怀乾的孙子,永元帝心里一软,“赐金一百,赏户部郎中衔,”能者多劳,既然齐锐的才干为务实之学,倒不如让他帮着瞿浩,“市舶司的差使就交给他来办好了,朕要看看这小子是怎么个逐利法儿。”

  这小子都出来了,看来皇帝真不把齐锐当外人啊,几个大佬同时躬身称是,心里对齐锐又有了一重思量。

  ……

  对于突然降临的天使,齐锐有些懵怔,但礼节他还是学过的,领着家人一起接旨之后,他拿出一张银票要给保成,却被保成给推开了,“齐翰林,咱们进去说话?”

  齐锐对保成的热情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大太监,齐锐忙将人请到正厅,“不知道公公有何见教?”

  屋里没旁人,保成上下打量着齐锐,满意的点点头,小声道,“你不必跟咱家如此客气,想当初咱家下值之后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到梁家,”他轻声一笑,“那个时候还没有广宁侯府呢,你祖父也不过是静王府的一个侍卫统领,咱家呀,最喜欢去找你祖父抬杠,喝几杯小酒,便是你祖母,咱家也喜欢跟她聊上几句。”

  想到将自己当弟弟对待,从来没有因为他是个阉人内监而有半分轻视之意的梁怀乾夫妻,保成早就被磨硬的心肠便会软上几分,“皇上对你的折子很满意,之所以让你只领郎中衔,也是觉得翰林身份清贵,对你的前程更好些,”翰林侍侍读正六品,郎中五品,听着是晋了两级,但郎中不比尚书侍郎这些,跟侍读一比,倒还不如侍读来的好听,保成知道齐锐是正统的读书人,怕他对皇帝的安排心怀不满。

  什么郎中翰林的,对齐锐来说根本没多少区别,左右都是当官拿傣禄,户部郎中可要比翰林油水大的多,而且永元帝还把建市舶司的差使交给了他,想到这个齐锐恨不得高歌一曲了,税务官,哈哈,他日金斗金的时代要来了。

  保成是什么人,饶是齐锐表现的再沉静,他还是从齐锐的眼角眉梢看出来齐锐是真的挺高兴,保成对他的评价更高了几分,做为皇帝的臣子,自然厅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怎么可以挑肥捡瘦?

  他又小声对齐锐提点了几句,才告辞而去。

  保成走了,齐家人全都围了过来,李娇鸾不懂圣旨上的意思,她小心翼翼的看着金灿灿的圣旨,“相公,这是你又升官儿了?”

  齐锐摸摸鼻子,“也算也不算吧,还成。”齐锐把圣旨供在正堂之上,他接了圣旨,怎么也得去静王那边打个旋磨,再去跟瞿浩道个谢,“那个,我出去一会儿,要是祖母那边派人来了,你就先招待着,要是侯爷来了,就说我不在家!”

  静王开海禁的建议被永元帝采纳了,他下头的那两个弟弟绝不会坐视的,对于安敏二人来说,已经不是经济上的损失这么简单了,静王这第一炮打的干净利落,他们更担心的只会是圣眷,而自己,万一叫人知道这个主意最初是他给静王提的,恐怕安王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的。

  齐锐过去的时候,静王跟瞿浩正在王府说话呢,看到齐锐过来,静王哈哈一笑,冲瞿浩道,“京城真是地邪啊,真叫瞿老您说中了。”

  瞿浩虽不是静王的班底,但从静王入户部听政以来,处处以师礼待他,完全是一副学习的姿态,从不对户部的常务指手画脚,即便是瞿浩对静王的用意尚有怀疑,但真心还是假意,他还是分得清楚的,时日久了,他跟静王也有了些默契,甚至私心里,他觉得做为皇长子的静王上位,比敏王跟安王还要更好一些。

  齐锐也没想到瞿浩跟静王关系已经好到可以公然跑王府做客的地步了,“臣见过殿下,见过瞿相。”

  静王第一道折子就被皇帝采纳了,虽然私底下他也下了很大的功夫,但结果还是叫人很满意,“省吾来了,怎么着,是来跟孤辞行的?”

  “啊?辞行?臣要去哪里?”齐锐有些迷糊,叫他建市舶司,难不成还得亲自往南边去一趟?不用了吧?

  静王还是头一次看到齐锐失态呢,不由哈哈大笑,“父皇着你领户部郎中衔,你这不是来跟孤辞行要去户部报道?”

  这个啊,齐锐“憨憨”一笑,“殿下说笑了,臣首先还是翰林侍读,陪侍殿下才是臣的本职,至于那个户部郎中,臣估摸着是因为给瞿相帮了点儿小忙,圣心烛照,给臣的一点儿小小奖励罢了。”

  这小子有前途,瞿浩捻须颔首,如今户部满员,如果齐锐是个棒槌,真的要跑过去听用,他还真给齐锐腾不出地方来,“省吾想出来的法子确实挺有用,尤其是我们这批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谁耐烦埋首在尺牍之中,去看那一页页账册,”便是听下官回禀,时间一长,也会有些坐不住的,倒是齐锐用的表格,省了他们许多功夫。

  齐锐做这套表格的时候,早就跟静王打过招呼了,这是他看汇百味账本的时候学来了,这种坦诚的态度让静王对他又满意了一层,不占人之功,也是品性的一种,当然他不会跟瞿浩提这个,“是啊,如今王妃都叫王府的账房跟着省吾学这么做账呢,她说有了这个,每月能省出不少功夫来。”

  静王看着齐锐,“郎中虽然是虚衔,但市舶司的差使却是实实在在的,你有什么章程没有?”

  他能有什么章程?他一个艺考生?齐锐写折子的时候倒也查过一些前朝的资料,“我朝并无市舶司,臣以为可先循前朝的旧例,结果现今的实际,”齐锐躬身道,“臣得回去好好想一想,写个条陈给殿下。”

  静王对齐锐的态度很满意,不知便是不知,他身边太多夸夸其谈的人了,“虽说凡事不能一蹴而就,但瞿相跟孤都跟朝廷有三年之诺,时不我待,若是省吾有什么难处,来寻孤跟瞿相都行。”

  他看了瞿浩一眼,“瞿相还有什么要提点的?”

  这次开海禁是有户部力主的,瞿浩如何也不敢放手让齐锐自己一个人折腾,“这样吧,我指几个人从旁襄助,他们都是在南边做过知府县官的,对南边的情况比咱们这些北人要了解的多,你们也可以先合计一个章程出来,总不至于拿出个贻笑大方的条陈出来。”

  静王眸光微闪,“省吾身边还没有得力的人吧?这样吧,孤也赏你几个人手,”他想到听底下人说的笑话来,“听说你每天都是安步当车?”

  “呃,”话题怎么拐这上头了?齐锐之前哪有养马车的实力啊,又不愿意坐在轿子里让人抬着,加上走路也可以锻炼身体,便每天走路上下班儿了,还可以顺便逛逛街,后来薛老夫人送宅子的时候,连马车也给准备好了,但齐锐依旧保持了走路的习惯,把马车留给家里的女眷出门用。

  没想到这种行为在别人眼里就成了笑谈了,“是,臣家里离王府不算远,每天出门早一点儿并不妨事,”这会儿街道狭窄,尤其是城东贵族门阀聚居的地方,弄不好就“堵个车”。齐锐觉得自己走路挺好的,可惜没自行车,不然骑车上班才方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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