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芽芽133

  这几个小时的功夫,自觉已经知道封建王朝的酷刑之一——腰斩是什么滋味的奉九,又被发现胎位不正:西医没什么好的对策,汪大夫已经默默地吩咐手术室准备剖腹产;而两个稳婆中明显更胆大、神情笃定的段姓稳婆,则把她那双已经消毒过,出名的白嫩小巧细软的手,心狠手辣地伸进去奉九的子宫,很有技巧地转了几次胎位。

  随着她的动作,不知什么红的白的淌出来一大堆,奉九觉得自己快死了。但奇怪的是,只要段婆子把手一拿出来,她立刻跟好人一样,甚至连腰都暂时不疼了。

  好在转了两次后,小芽芽已经乖觉地把头冲下,胎位已正,不枉她娘刚刚痛不欲生。

  此时宫口已开到十指,汪医生松了口气——虽然中西医互不待见,但在希望产妇能自然生产,而不是剖宫产上,观点倒是一致的。

  宁铮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产房外的人一见即将上任的新手父亲驾到,各个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然后,他也只能遵从传统,跟着神色紧张坐都坐不下的岳父和大舅子一起,在产房外来回踱步;而神色淡定许多、坐在一旁的卢夫人则颇能起到安抚的作用,他们在她偶尔响起的刻意放得舒缓的话语声中,静候佳音。

  奉九发动,帅府自然阖府皆知,但宁老夫人年事已高,所以宁铮早就发话,请寿夫人和大嫂好好陪护奶奶即可,千万别着急去医院看奉九。

  汪医生时不时过来跟他耳语报告,进进出出的其他医生护士面容轻松,他们知道奉九的生产还算顺利。

  毕竟她后来的营养和运动都很跟得上。

  这个时代,无论中外都没有丈夫陪产一说。

  按说女人生孩子,血赤呼啦产道大开的,因为极度痛楚还面目狰狞,披头散发,实在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刻;如果非让丈夫陪着,倒是能让他因此体悟妻子的不易,但若由此给吓萎了,是不是也得不偿失?

  奉九昏昏沉沉的,时时袭来的剧痛会让她一阵清明一阵蒙昧,汪大夫急匆匆走过来大声告诉她,说宁司令已经赶回来了,就在门外,坚持住。

  明明他在不在的,都得自己生,毕竟谁也替代不了自己干这活儿,但奉九就是觉得,自己身上好像多了点力气。

  她忽然想起,法国大革命期间和丈夫路易十六一起被砍头的安托瓦内特皇后,她当初的生产过程必须全公开,所有有权利出入宫廷的贵族——不论男女——都可以围观她的整个生产过程,而她生了四个孩子,也就是说,如此血统高贵的女士,也不得不将最大的隐私暴露给各个男男女女,怪不得人说欧洲的文明史如此短暂,实在野蛮。

  这么说起来,也是个可怜的……正胡思乱想着,忽然一股大力向下推着,奉九随即觉得身上一松……

  外面的人正忐忑着,忽然听到里面有人放声大笑,声音清脆,这笑声不可错认;大家不知所以,个个面面相觑,接着就听到奉九唱着歌似的高喊着:“可算生完了!”接着就没了声响。

  老岳父和大舅子不方便,宁铮可没什么顾忌,终于挣开一看不对就上来握住他手臂的支长胜的钳制,转身往里冲。

  老岳父和大舅子不方便,宁铮可没什么顾忌,终于挣开一看不对就上来握住他手臂的支长胜的钳制,转身往里冲。

  一旁的妇产科主任汪大夫一把拉住他,让护士给他穿上了消毒过的手术服,戴上了医生帽,这才让他进去了。

  进去一看,宁铮也是一愣:几位助产士和稳婆、医生都笑得要直不起腰来,这几位都是经验丰富的,尤其这两位稳婆,经她们手出生了多少个娃儿,可没见过一个产妇像宁夫人这样的,生孩子也能生得豪气万丈。

  不过躺在产床上的奉九却是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头发都被汗水浸透了,露着一张白生生的脸,宁铮两眼发直,一下子扑到产床边,握住奉九的手都在发抖,一叠声地催问:“怎么了怎么了?!我太太怎么不睁眼不说话了?”

  在此过程中原本一直不大对付的助产士和稳婆对视了一眼,前嫌尽释,只能忍着笑纷纷解释道,夫人只不过是力竭了,刚刚生完,忽地坐起喊了一句后,孩子都来不及看,“咣当”一声躺倒就昏睡了过去,没事的,放心。

  稳婆接着催促宁铮赶紧离开:老话讲上战场的人,最不应该进入产房——女人生产,最是污秽,怕有血光之灾;刚刚跟稳婆休战的助产士在一旁一听立刻不干了,质疑说母亲生孩子难道不是天底下最神圣最圣洁的事情么?怎么还污秽上了?这也太不把女人当人了,妇女要解放!

  两位手上都有无数命案的女士硝烟再起,一旁的汪大夫啼笑皆非,转头说宁司令您先出去吧,母女平安,一会儿小小姐洗好了,再观察观察夫人的状况,就可以送到产房了。到时候,您爱看多久,就看多久。

  宁铮只好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奉九,捋捋她头发,等迈步走出来,这才发现忙中忘事儿,都忘了看助产士手里的女儿一眼。

  精疲力竭的奉九是被一阵低低的哼唧声和偶尔的呱呱哭声给惊醒的,睁眼就看到笨手笨脚的宁铮正勉力抱着一个小婴儿,忽然一转头看到奉九,立刻灿烂地一笑,把孩子往旁边吴妈手里小心地一放,疾步走过来,蹲在床边,伸手轻抚她的头发,低声说:“辛苦我家九儿了,你还好么?”

  奉九小睡了一小会儿,此时精神头已经恢复了不少,到底还是惦记着自己费劲巴力生了个什么出来,也顾不上回答宁铮的话,只是眼睛往旁边一扫,宁铮心领神会,赶紧又过去从吴妈手里把孩子接过来,奉九迅速地上下查看了孩子的手脚,宁铮轻声说,“放心吧,健康着呢。”

  奉九没伸手接过孩子,宁铮也没放手,这个早产了十天的小婴儿全须全尾,红通通,胖乎乎,完全没有其他刚出生的小婴儿皱巴巴的模样,已是眉目舒展,黑亮的胎发更长过耳丫儿。

  看着她,奉九心里涌起了近十个月来前所未有的轻松遂意之感:好歹是卸货了,终于觉得自己又像个人了。

  又回忆着,觉得小芽芽跟当初她抱在手上刚刚出世的侄子不苦那样儿倒是挺像。

  她还没说什么,宁铮已经喜笑颜开地说:“九儿你瞧,我看我们的闺女,能比我们俩都好看。”

  奉九:“……”

  此时唐度和太太、唐奉先也正好走了进来,听到这话,不禁都笑了出来。

  卢夫人看着芽芽的满头乌发,点点头说:“这就是九丫头一怀上就恶心的原因了。”原来奉天有这样的说法:如果孕妇一开始孕吐明显,说明怀的孩子头发会非常丰茂。

  卢夫人看着芽芽的满头乌发,点点头说:“这就是九丫头一怀上就恶心的原因了。”原来奉天有这样的说法:如果孕妇一开始孕吐明显,说明怀的孩子头发会非常丰茂。

  看着奉九平安生产,大家都很欣慰,各种伺候的人员也都预备好了,看过后为了不添麻烦,其他人很快地都散去了。

  汪大夫说,产妇一般很快就会分泌初乳,最是有营养,可以增强孩子抵抗力。

  宁铮一听,赶紧把芽芽往她怀里轻轻一放,这小东西也奇怪,眼睛都睁不开,但就知道晃着小脑袋张着没牙的小嘴儿找乳汁。

  奉九抱着这软趴趴的小东西,心里竟然有点怕,但她很明智地忍住了要把她放到床上的冲动,若果真如此做了,只怕得被人笑话一辈子吧?

  正在此时,她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胸口缓缓地泌了出来……

  因为是顺产,奉九没几天就出了院回了家。

  芽芽很快转了肤色,变得玉雪可爱起来,尤其一双占了半张小脸的黑葡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好奇、天真又灵气,完全得了母亲的真传,把宁铮稀罕得恨不得时时不离姑娘身边。

  宁老夫人也稀罕得够呛,毕竟这是最得意的孙儿的头生子,所以老太太也没少给好东西。

  寿夫人自然识情识趣,几位姨太太由她带着,看过了芽芽,送了一堆礼物,好听的话儿说了一箩筐。

  再往后,不苦、不咸兄弟俩,大嫂,其他小孩子们,接踵而至,这倒让奉九有点疲乏起来。后来宁铮脸一板,拒绝了其他下属的太太们要来看望的请求,总算让奉九喘了口气。

  再往后,不苦、不咸兄弟俩,大嫂,其他小孩子们,接踵而至,这倒让奉九有点疲乏起来。后来宁铮脸一板,拒绝了其他下属的太太们要来看望的请求,总算让奉九喘了口气。

  小姑娘皮实得很,到点儿就睡,只不过天不亮就醒,精力充沛,喝起奶来咕咚咕咚的。

  奉九还是坚持给芽芽亲自喂奶,而不是像自己的母亲那样,找吴妈那样的奶妈代为哺育。这主要也是因为她的奶水太好了,自从找了有经验的妇人给揉了奶,再加上“某人”助力,奉九的奶水跟自来水一样,只要喝点牛奶和豆浆,说来就来,吴妈啧啧称奇,说跟过世的太太完全不一样。

  奉九不免脸红,其实自己的奶水,芽芽根本吃不完,所以她那个无耻的爹就好意思说,既然闺女吃不了,那也别浪费了,毕竟太太产回奶也不易。

  就这样,奉九除了需要喂饱女儿,居然还时不时地要额外喂养一个巨婴,芽芽从此后白白胖胖自不必提,连着她爹都跟着有些白胖起来,真是够够的。

  可奶水过多也有弊端,的确容易堵塞乳腺,一到这时,身边这个活奶抽子倒是好用的很,奉九由此躲过了得乳腺炎的风险,所以奉九对芽芽爹起到的作用,倒也不好完全否定。

  奶水过于丰沛,还带来一个烦心事儿,就是如果宁铮偶尔去外地出了差,多余的奶水不能及时挤出来,而芽芽又吃不了,那每隔一阵子,就会自动地往外溢,浸透了奉九的外袍,因为即使是冬日,她在室内也穿得很少。

  吴妈和秋声想到一个好办法:就是把奉九的一块西班牙海岛棉大浴巾裁成很多小方块儿,垫在特意用帆布做成的防止哺乳和产后变形、有托举效果的胸衣里面,时不时地换一块儿。

  因为喂奶的事儿,还曾惹了宁铮不高兴:一次宁铮回来时,正好看到媚兰带着她家小龙生来看奉九娘俩。

  因为喂奶的事儿,还曾惹了宁铮不高兴:一次宁铮回来时,正好看到媚兰带着她家小龙生来看奉九娘俩。

  奉九刚喂完芽芽,胸口还是鼓胀胀的,看着龙生眼巴巴的样儿,干脆让龙生也跟着吃回奶。

  媚兰奶水不好,龙生一直不够喝;为人颇有点刻板的吉松龄对于家里请乳娘喂奶一事也颇有微词,总觉得男孩子喝不是母亲的人的奶并不好,所以勉强喂到两岁也就不喂了,改喝特意从日本购回的森永罐装婴儿配方奶粉,这也让一向痛恨日本人的吉松龄深感无奈。

  龙生刚刚看着小妹妹喝奶就很羡慕,他特别喜欢自己的干妈,所以美滋滋闭着眼睛喝起了奶。

  宁铮回自己地方,自然没有人通报,所以他挂着一脸笑地进来,却看到他和闺女专属的领地,居然被一个臭小子鹊占鸠巢上了,脸色不由得就是一沉。

  媚兰多机灵的人,一下子就看出一向对自家太太把得死紧的宁铮的心思,暗地里大笑一声,赶紧把用小手捧着甘泉喝得正美的龙生抱了起来。

  正好龙生也吃得差不多了,于是媚兰带着儿子,也不用他们送,干干脆脆地跟这两口子告辞了。

  卧室的门一关上,奉九就很难得地被脸黑得跟锅底一般的宁铮数落了一顿,恨不得提溜着耳根子告诫她:此种不成体统之事,绝不可再有第二次。

  奉九气闷,装做不在意地抱起小芽芽晃了晃,冷哼一声:连个小孩子的醋也要喝,你宁司令是越活越回去了啊。

  那不管,宁铮也耍起了横,反正这是自己和女儿的口粮,其他人断不可染指,不许觊觎。

  说完进了浴室,打湿了一块毛巾出来,恨恨地把龙生吮过的那一方天地擦了个干净。

  说完进了浴室,打湿了一块毛巾出来,恨恨地把龙生吮过的那一方天地擦了个干净。

  然后俯下头,在芽芽妈和芽芽诧异的眼光中,自己又吮上几口,这才美了,舒心地一笑。

  奉九:“……”

  芽芽:“……哇——”

  宁铮慌了手脚,赶紧又拿毛巾擦了擦,自觉闪一边去,讨好地把地方让给闺女,芽芽这才收了哭声,虽然不饿,也还是咕嘟咕嘟裹了几口以宣誓主权。

  奉九简直要捂脸了,这爷俩儿!

  芽芽的小名取得很是顺利,取个大名却是屡屡难产。

  芽芽这一辈,男孩子犯“鸿”字,女孩子犯“雁”字,所以才有鸿司、鸿允、雁英这几个名字。

  彼时芽芽已快满月,奉九没有听从那些月子里不能看书写字洗澡之类的规矩,还是在十来天后冲了澡洗了头,要不她能疯。

  今年不过十月,他们的小红楼里已开始生起了地龙,现在已经到了年尾,楼上楼下温暖如春,自然也不会有着凉招风之虞。

  宁铮已在书房闭关几天,成效为零,到底还是灰头土脸地出来找太太求救了。

  奉九被他拉进来有一阵子了,她挑了很多字,写满了好几篇子大纸,每说一个字,宁铮的长手指头就会快速地在裤子上划拉一遍,随后摇头说:“不好。”

  待到几百个字一个也没有被肯定后,奉九怒了,干脆把纸张一团,“宁半仙,您来,您做主,芽芽的大名我不管了。”

  正半闭着眼睛冥思苦想的半吊子算命先生立刻急了,小跑过来往她身边一坐:“那怎么行?闺女娘亲不掺和,这名可不能叫。”

  “那你一会儿这个字笔画太多,一会儿那个太少,这个单数、那个双数的,请问还得有多少字备选,才能入您法眼呐?”

  宁铮一看太太急眼了,立刻坐军姿一般,原本胡乱划拉的双手也垂下来,贴在两条笔直的裤线上,卡巴卡巴眼,一脸委屈地望向奉九,奉九深吸口气,“术业有专攻。我看您就别抢算命先生的活儿了,还是去龙泉寺找澄观大师起名吧。”

  宁铮只能恋恋不舍地从上任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宁半仙的位子上退下,郑重地用毛笔写了芽芽的生辰八字,另起拜帖,让人送千山找得道高僧定夺去了。

  澄观最后给起的名字是“宁雁乔”,宁铮犹豫了半天,总算拍板定下来了。

  等到芽芽刚满一个月,即使外面已经是天寒地冻,他也不怕,正好这个阶段无事,干脆抱着芽芽,带着刚出月子的奉九,一家子裹得暖暖呼呼的,乘着专列,去了上海给太姥姥和二姨三姨献宝;当然,也避免不了跟郑漓和大伯一家见面。

  郑漓跟堂哥唐奉允的大儿子也是偶尔会跟着爷爷奶奶回奉天的,所以他们一直是很熟稔的。

  郑漓还有一个月生产,看着奉九又恢复了身轻如燕的体态,不免也着急起来。

  奉九留心观察,郑漓跟堂哥的关系好像还是淡淡的,但人前维系得尚可,不免又替他们捏了把汗。

  宁铮还给了奉九一个惊喜,他到底找了正在上海盘桓的张大千一起吃饭,奉九惊喜地与这位书画奇人交谈许久,张大千浓重的四川话完全不会影响两人的交流,毕竟奉九跟着文秀薇同窗许久,已经把四川话说得很地道。

  张大千幽默风趣,见多识广,敏锐通达,尤其在古画造假方面,是集大成的人物,说他是继往开来的第一人,只怕也不为过,一席推心置腹的交谈下来,奉九自觉对于提升自己鉴定古品的能力,已是大有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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