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过年(一)

  奉九更忙了,除了全力备考,平日里还有恩德堂院的事务需要处理,好在寿夫人对此事非常上心,加之日常工作已上正轨,所以除了每周需要和几位负责堂院日常工作的管理人员聚在一起开个会,再有就是她规定自己每周必须去两次,每次给孩子们上半天英语课外,终于没那么刚上手时的兵荒马乱了。

  而时光的磨盘也终于转到了奉九出嫁后在夫家过的第一个旧历年的腊月。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其实每年从腊八开始,年的意味就浓厚起来了。

  “三祭灶、四扫屋、五蒸馍馍、六杀猪……”

  奉九知道,帅府的几个厨房,不算上自己小红楼吴妈的小厨房,从进了腊月,已经开始陆陆续续蒸馒头、豆包、粘豆包、年糕、饺子……总之,整个正月需要的主食都要准备出来。

  其实帅府光平日里在这儿做工的厨师就有七十余人,共有四个厨房,每个厨房一个主灶,其中一个还是西厨,专门用来招待外宾。

  若由此认为老帅平日里生活奢靡过度,那还真不是:据奉九观察,他本人的生活算不上奢侈,每顿饭顶多四菜一汤,主食以大米饭、高粱米水饭、馒头花卷为主。

  宁家平日里每房吃饭都各吃各的,除了年节,不会聚在一起吃。

  每房每月的吃穿用度,都有一定的额度,每个月初二由寿夫人手下的大丫头按照账本发放;每个厨房负责几房主子的伙食,也会据此记账。

  如果饭费超过了限额,就需要自己补上;如果自己的老家来了客人需要加菜,那更是要自掏腰包。

  这就是上次奉九带俩小姑子看电影回来晚了要加宵夜时,巧心害怕地说出来的实情。

  这些个主灶除了日常给主子们做饭,更重要的用途是给贵客预备的。

  老帅有一句名言:什么是江湖?江湖就是——人情世故。

  与即使在最豪华的酒店里吃最昂贵的席面不同,邀请尊贵的客人过府家宴,可以借助家庭特有的温情气氛,巧妙地拉近人与人的关系,平添一层亲近之感,从而使不大好开口的正事,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在融洽的气氛中谈下去。

  而这么庞大的厨师队伍,自然是因为宁府有超过三百名的下人和警卫队,再加上其他常来常往的,平时吃饭的嘴就这么多,厨师不够是万万不行的。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奉九想起件事来:她住的小红楼虽然就在大老帅的大青楼后不到四十米的地方,但奉九自觉像是活在一个桃花源里,对宁府很多事情并不知晓,因为宁铮把她保护得很好。

  其实,前面大青楼经常是人来人往,尤其是那些替府里主子出去办事回来的警卫队军官,经常需要汇报工作,叫“送军情”,或送紧急电文,尽管这大半年来,老帅和宁铮经常不在府里,他们很多时候更应该直接去宁军军部,但还是习惯性地进帅府先吃点喝点,然后再去军部找各位长官汇报。

  奉九初次看到,颇为震惊:堂堂老帅还需要照顾这些级别不那么高的军官及其随从的肚子么?慢慢她才发现,老帅能够在一干胡子起家的土匪里脱颖而出,不是没有道理的:治下和善、宽大,尽其所能把部下照顾得妥妥帖帖,就好像帅府里到处雕刻着的蝙蝠图案,代表“遍地是福”,更是“有福同享”。

  延伸到东三省的政务上,老帅也秉承着这样一种朴素的理念——“对辖内百姓不刮地皮,对自家士兵不喝兵血。”

  所以宁军士兵们也因此投桃报李:“吃宁家饭,干宁家活儿”。

  奉九觉得离老帅越近,就越发现她的老公公这个人非常多面:比如治家治政治军,都有自己独特的一套。

  奉九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原本对人看法的非黑即白“二元论”在日渐消亡,取而代之的是更全面更立体的“多面论”——再坏的人,也有好的一面;再好的人,也有阴暗的一面。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更何况老帅身上有非常多可取之处。

  到了腊月二十三,也就是俗称的“小年儿”,家家户户该拜祭灶王爷了。

  东北的宁老帅迷信是出了名的,讨好彩的精神头儿绝不亚于以此著称的广东人,恨不得所有过年的禁忌都要避过,所有的好彩头都要讨到手里才行。

  虽然人不在奉天,但到了腊月二十三,也不耽误他一大早儿不放心地从北平打电话,要求刚回到奉天的宁铮亲自去大青楼里的厨房,也就是他自己开伙的灶房,把所有有关灶王爷拜祭的步骤一个不落地都走一遍:首先灶房里外都要打扫干净;再在灶房正门过道上撒黑豆、饼渣儿;然后拿来一把秫秸杆儿扎马,老帅喜欢红色,所以扎完后还得涂成红色,其实原本一公一母两匹马应该一黑一红才对。

  以往连扎马都是老帅亲自上手,现在换成对这些旧俗根本不当回事儿的宁铮,能给他一样不落地糊弄一遍已经不错了,自然不知道是谁扎的马、谁染的色。

  到了当天子夜时分,宁铮打着呵欠被上好的闹钟叫起来,奉九也一个激灵翻身坐起,跟着看热闹去。

  有奉九陪着,宁铮原本老大不乐意的心情也就变好了,他轻轻拧拧她的鼻尖儿,两口子穿得严严实实的,宁铮搂着奉九的腰,时不时地在耳边问着她冷不冷、困不困,由两个早在外等候的更夫陪着,在前面打着手电引着,一路走到了灶房。

  随后宁铮从更夫手里接过一炷香,把香插进早就陈设在厨房里的长条香案上摆好的一鼎香炉里,点燃,再在香炉旁放上一盘关东糖,“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黏黏的关东糖是为了把爱打小报告的灶王爷灶王奶奶的嘴粘上。

  上香后,宁铮再把旧的灶王爷灶王奶奶的画像从墙上“请”下来,连着两匹秫秸杆马一起烧了,意思是说两位神仙已经骑着各自的天马,上天给玉帝汇报地上家家户户一年的工作去了。

  奉九只看着,不动手,因为她知道,这个只有家里的男人有资格做。

  可这又是什么好差事么?男人抢着做就做吧,她尊重传统。

  随后宁铮摆摆手让两位更夫去继续值夜,他一把抱起奉九,也不问问人家是否乐意,步履轻快地抱着她回了小红楼,一路上还时不时地停下来偷几个香。

  第三天一早,宁铮晨练结束后,找奉九一起用早餐,然后他又该入关了。

  这个时间,奉九已经起来了,而且一定正在书房准备涂她冬至前自己画的“九九消寒图”。

  这“九九消寒图”也是北方自古有之:事先画好一幅带有九朵九瓣梅花的图画;或一幅双钩描红书法上书“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九字共八十一划;或一张宣纸分九格,每格画九个圆圈圈,从冬至开始,每天涂一瓣、一划或一个圆圈,每过一九涂好一朵梅花、一个字或一格,“七九河开,□□燕来;九九加一九,犁牛遍地走。”直到九九八十一天后,冬天走远,春天来临。

  了解奉九的自然会想到,这三种消寒图,她势必是要选那株最好看的梅树画的。

  他过去扶住奉九执笔的手,伸向砚台蘸了朱砂色墨汁,又一起细细涂红了一瓣梅花,放下笔,夫妻俩不知不觉对视良久,宁铮微笑俯头,柔柔吻上了她的唇。

  到了腊月二十九当天傍晚,老帅带着七姨太回来了。

  他是特意从帅府这三进四合院的一进院正门进来的,看着庄严的黑漆大门上勾画着的红色屏面边框中间,两尊门神神情威武、一脸正气地矗立在五彩锦地纹饰上,不禁很是得意:别人家门神都是过年时现贴的,他家不一样,是盖房子时找画师在大门上直接画好的,这也是老帅一个与众不同之处。

  这两尊门神是清朝流传至今最得到认可的两位——唐朝开国元勋秦琼和尉迟敬德,保家护宅,全年无休。自打请了两尊全天候门神,他这心里可是安稳多了。

  进了一道门,他又回头望了望内侧匾额上“治国护民”四个大字——普通的字他一般还是识得的,心里一阵感慨。

  继续往里走,二进院正门是一道垂花拱门,平时只有真正的贵客光临时才开,这眼瞅着过年,老帅干脆把自己当成贵客,让上差开了这道门,自己拄着文明棍,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不过他没让七姨太走二道门——姨太太自然只能走偏门。

  七姨太撇撇嘴,没当回事地听话走偏门去了。

  老帅又停在二道门正房槛墙下,看着上面石刻的题额,写的是:“四时吉庆福稔稔 五世同堂寿绵绵”,左边四只狮子,右边五只。

  出身贫寒的人,因为从未拥有,所以对于“朱门望族”的追求反而格外的强烈。

  当家人一回来,老夫人大喜,寿夫人大喜,全家来请安,一派喜气洋洋,自不必多言。

  腊月三十儿下午,奉九坐在梳妆镜前,正准备参加第一次宁府年夜饭晚宴。

  她身上穿着一件绢纺玛瑙色香云纱夹棉袄,上面隐着如意福字纹,袖口领口滚着一圈溜光水滑的黑色水貂毛边,下身一条黑色百褶夹棉裙,衬得肤色愈显白腻。

  她正用一只玛瑙色的“上海”牌口红抹了抹双唇,原本就不描而朱的唇色更加潋滟。

  这一段时间一直在关内关外来回穿梭的宁诤也回来了,穿了一件石青色团寿长袍,施施然走过来,饶有兴致地打开一个放在梳妆台上的大锦盒,从上个月拿回来也没见奉九打开看过,里面是一水儿的玉器和金吊坠。

  他看看奉九,又比量比量她的衣裳,随后捡出一副浓绿的平安扣,又拿了同色的玉如意,一个小金锁,一个金花生,都串在一个金项圈上,再到她身后,撩开她厚重的头发,细心地扣好。

  最后拿起一个长长的配着南珠的苏绣押襟,挂在她夹袄右衽的盘扣上。

  奉九默不作声地让他替自己装扮,甫一成亲,奉九就发现了宁铮这一大嗜好,反正无伤大雅,品位也还不错,可以满足。

  秋声赶紧过来,给奉九先编了一个蜈蚣辫,又盘了一个发髻,发髻低低的,显得奉九有些微的成熟,但与身上已婚妇人风格的服饰很相配。

  宁铮和奉九穿戴好御寒的衣服,后面跟着秋声和吴妈、宝瓶,一行人就一起往荣寿堂去了。

  奉九手上拎着一个布包,走起路来叮咚作响,宁铮看了她一眼,奉九一笑,也没打算给他释疑。

  到得大青楼那个挑梁高达三层楼的宴客厅,里面早已是一派喜兴和美,其乐融融的气氛。

  老的小的都到齐了,老帅多年辛勤耕耘,成果喜人,虽然没有正头夫人,但在年纪不大但管理能力极强的五夫人的带领下,后院还算和乐安宁。

  宁家男男女女大多穿着喜庆的颜色,年纪小的孩子们则都是大红的衣衫裙褂,跟满地滚动的小火球一样可爱。

  奉九和宁铮给各位长辈问过好,随后哗啦啦摇动手中的布袋子,小孩子们都给吸引了过来,有宁铮二嫂家的两个孩子,还有老帅和姨太太们生的小孩子们。

  奉九解开布袋,按照数好的数,给出去一人一串“五帝钱”——钱串底下是用红色绒绳打的一个平安结,上方依次拴着五个擦得锃亮的大铜钱,各个外圆内方,代表的是天圆地方,做人则需外表圆滑内心刚正有气节。

  宁诤的庶出弟弟,老帅和六姨太生的儿子小名龙尾的,仰着头问着:“三嫂,什么是‘五帝钱’?”

  奉九耐心地给小孩子们扫盲:“五帝,就是五个皇帝的意思;五帝钱,就是五个皇帝在位时发行的铜钱;又分为大五帝,和小五帝。”

  “今天给你们发的,是小五帝钱,指的是清朝的五个皇帝,从顺治开始,经过康熙、雍正、乾隆到嘉庆,都是黄铜做的,经万人之手流传下来,汇集百家阳气,可以辟邪、除祟、驱魔。给你们小孩子过年发,能保你们一年平安喜乐。”奉九一向觉得在过年时给小孩子发五帝钱最是应景,这些五帝钱,都是以往自己小时候过年时收到的,现在拿出来给宁家的孩子发,也是一片心意。

  “那大五帝钱呢?”鸿允是二哥二嫂的儿子,从小就是个小学究,最喜欢考古论今,听得入了心,吴妈的拿手绝活——夹豆沙的糖梨膏都顾不上吃了,糖浆化开了流到了手上都不觉得,一门心思问着。

  “大五帝钱,指的是秦始皇的半两钱、汉武帝的五铢钱、唐太宗的开元通宝和宋太宗的宋元通宝和永乐帝的永乐通宝,用青铜做的,因为年代久远,所以很不好凑齐。婶婶也没见过真正的大五帝钱呢。”奉九想起来就觉得惆怅,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唉,看来,三婶婶也穷呢。”鸿允只觉得既然是钱,如果没有的话,只能用穷来解释了,也学着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

  奉九看着他皱着鼻子的小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宁老帅心情还不错,毕竟过年了,种种不快,也只能等着年后再发泄了。

  他招呼着奉九和宁铮赶紧入座,一桌子上,坐着宁老夫人、老帅、大嫂、二哥夫妇和宁铮、奉九、巧稚,另一桌坐着巧心和姨太太们,鸿司虽年纪比奉九还大一岁,不过毕竟属于小辈,只能和鸿允他们坐在一桌。

  下人们和警卫队的人其实也开了很多桌,只不过隔着屏风在外面。

  宁家主子们今年的年夜饭照样是十个大菜和一道热汤,由明湖春主厨王庆棠掌勺:大菜有蟹黄鱼翅、汆鸽蛋银果、火腿龙须、一品莲子、太极熊掌、烤填鸭、汆蛤什蟆油、鲍鱼菜花、松子鹿筋、桂皮鸽子,汤则是一品燕菜汤,由一个一品锅盛着端出来。

  可大帅这桌上,还有别的桌上没有的一道菜,据说是老帅格外喜欢的——干煸蚕蛹,奉九就很喜欢吃,可惜未出阁时,唐家除了自己没一个爱这一道菜的,没想到居然在出嫁后碰到老公公这个同道中人。当然为了配合春节年夜饭不能出单的习俗,这一桌又多上了一道“绣球大虾”。

  大家都站起身,等着老帅说话,待老帅举杯祝大家“阖府安康、鸿运当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后,这才落座吃年夜饭。

  奉九早发现其实老帅不像传说中那么文盲,听说他最大的业余爱好是练书法,怎么可能只认识一只手数得过来的几个字,可见人的偏见有多根深蒂固。

  老帅给奉九夹的茧蛹她全吃掉了,反倒是宁铮,抗拒到底,还木无表情地把一个个扁哈哈黄褐色黑色相间的茧蛹儿夹到奉九的碟子里:“来,都给你,吃个够。”

  宁铮小时候就因为父亲总给自己夹他自己最偏爱的茧蛹子而深受其害,每每表达不满就会被筷子敲头,虽说到后来锻炼得闻着味儿不至于再吐了,但不吃就是不吃。

  现在他人都这么大了,老帅自然不能再敲儿子脑袋,可他还是非常执着地坚持给宁铮夹茧蛹子,宁铮一脸无奈。

  老帅看得很乐,还不忘埋汰自己儿子:“晨钟儿啊,你还是赶不上你媳妇儿,连这个好东西都不知道吃。晨钟媳妇儿,喜不喜欢吃臭鸭蛋啊?”

  奉九眼睛一亮,刚想说话,被宁铮夹起一只虾球塞到嘴里,“别跟父亲一唱一和的了,啊——”

  宁铮对于去年刚成亲时,奉九的臭嘴大招可是记忆犹新,也是奇了怪了,这丫头怎么这么爱吃这些口味奇特的东西呢?

  老帅看着奉九和宁铮的亲近,笑得这个开怀,忍不住对宁铮说:“怪不得我觉得跟九丫头性情相投,你看,爱吃的东西都一样。”

  宁铮嘴上没说,心里想着:那是您不知道,她跟谁都能吃一块儿去,我看这天底下就没她不吃的东西。

  其他人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也一样忍着笑,都没说出口来。

  奉九虽然不大满意老帅和宁铮先后用自己的筷子给她夹菜,但转念一想……偶尔一次,还是忍了吧。

  忽然间想到,宁铮颇有些挑食的坏毛病,别是老帅从小给折磨出来的吧?

  待吃得差不多了,又上了饺子:原本除夕夜子午交接时才吃的“更岁饺子”,鉴于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所以这饺子也改到现在一起吃上了。

  说到饺子,奉九也是叹为观止。

  奉九偶然有一次看到府里小青楼厨房附带的几间平房里,都被好几架子的冻饺子塞得满满的,每个架子上贴着字条写着什么时候包的、什么馅儿的,专供冬天赶回来“报军情”的军官士兵们垫肚子。

  越接近年根,这样的人越多。为了应对这种情况,这些饺子都是平时各个厨房过了饭点就赶着包出来的,所以帅府厨房一买面粉和猪肉、鸡蛋都是上千斤的买;等包好了,拿草席子一卷,放到外面过夜,奉天冬天夜里动辄降到零下三十度的低温很快就把鲜饺子冻实诚了,这才收到几个空屋子里,一架架的摆好。

  这样即使大半夜的外面来人,厨房也不急:炉火捅开,烧水下饺子,没一会儿,酸猪肉水饺、大白菜水饺、三鲜馅水饺就都齐了,再配上几个卤菜,就满可以招待了。听说最近几个灶头都在陆续换成煤气灶,那就更方便了。

  前些天,因为赶着年前办事儿的人来得太多,饺子都供不上了,帅府全体女眷只好出动,大嫂二嫂各房姨太太加上奉九都跟着包了一天,好容易才没断了顿儿。

  洪福连连告罪,说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可不敢再麻烦各位主子了。其实大家在一起包饺子一边包一边闲聊,脚边各个小把戏蹿来蹿去,拿着面团名为学习实则捣蛋,偶尔为之,倒也挺有意思。

  后来被小孩子捏得不成样儿的二十几个面团也被勉强包成饺子下了锅:挨过饿的老帅对粮食金贵得紧,谁要是剩饭、掉饭,都要挨训,更别提浪费好端端的面粉了。

  老帅闲暇之余一大嗜好就是视察府里各个地方的当差情况,一旦发现厨房浪费食物的情况,他肯定急眼。

  老帅看着奉九吃饺子也吃得毫不挑剔的样儿,不像桌上其他女眷:这个嫌馅儿不合口味,那个嫌皮厚了薄了的,虽然一个个的嘴上不说,但这个不吃馅儿那个不吃皮儿的,一眼就看得出来。

  不禁满意地对宁铮说,你这媳妇儿,真是好,我就没见过有比她吃东西更香的女子,一看就能好生养云云。

  老帅以为自己是低声说话,实际上他嗓门向来不小,旁人听了付之一笑——反正老帅怎么看老三媳妇儿怎么顺眼是他们已经接受的事实,奉九听了则是吓了一跳,立马噎了一下,差点打嗝,赶紧憋了回去;宁铮注意到了,及时递过来一杯果酒,低声让她一口气喝下去,打乱打嗝的规律,自然就止住了。

  老帅笑眯眯地看着奉九,心里想着怪不得这孩子与我这么投缘,看看,这么多年,我就没碰着过同时爱吃茧蛹和臭鸭蛋的;等哪天再一起吃饭,一定上盘臭鸭蛋,与九丫头共享……

  吃过了饭,厨房又不忘把中秋时拜月后保存下来的超大月饼拿出来切了,一人分了一小块儿吃掉,取团圆吉利之意。

  接着各桌又上了几盘冻秋梨和冻柿子,这可真是东北特色了——烧着地龙、大鱼大肉,吃点沁凉清甜的冰品,败火解腻,最是相得。

  年夜饭都吃得了,大堂会也就要开始了:刚刚摆着的大大小小的饭桌都撤下了,场地空出来,正好可以摆放看戏人的桌椅板凳;前面的屏风撤下,露出里面早已搭好的戏台子。

  要说宁府几百个下人丰厚的薪资水平日里自会让外人艳羡,但奉天城里仆妇待遇好的也不止帅府一家,所以在这做工如果说有什么额外的好事儿,能让全奉天乃至全东三省百姓都垂涎不已的,那就非大堂会莫属了。

  因为只有宁府才能把全国最有名的戏剧大家在年三十儿请到自家演出,这等魄力威力财力,即使实力强如大观园那样的大茶园子,也是自愧弗如的。

  去年因为全国□□势不明,老帅都没能在奉天过年,大堂会自然无人操办;但也成全了奉天几大戏园子,所以去年奉天人还是很有福气地听了十来天精彩的大堂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九九消寒图”淘宝故宫博物院有售,当然自己画一幅也是很容易的。

  从冬至开始一天涂一点,很有意思。

  古人极有情趣。

  大帅府博物馆每年春节前开售的门神画、对联,在沈阳也很受欢迎。

第43章 过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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