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下)

    七十二

  这天宴会进行到一半,阮蓁身边突然出现一个男人。

  男人非常礼貌地对她招呼,而后问:“您有空吗?裴先生想见见您。”

  阮蓁向着草坪的另一边远远望去,裴砺正在那边跟人说话,她并不记得自己还认识另外一位裴先生。

  可能是看出她的疑惑,男人笑着解释:“是裴老先生。”

  阮蓁果断地跟着男人去了,宴会厅的后半部分,长廊两边都是宾客休息室。

  虽然不知道裴砺的父亲为什么突然要见她,但她清楚的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是谁,走在长廊间,她腰挺得更直了。

  尽头的房间,男人推开门,一位老人坐在房间正中的沙发上。

  老人双鬓花白,但红光满面精神矍铄,阮蓁曾经在行业杂志上见过他的照片,照片上他的眼神总是鹰隼般的犀利,而真正见到本人的时候,阮蓁却发现他目光相当和蔼。

  男人退出去帮他们关好门,虽然不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阮蓁还是步履沉着地走过去。

  脚步停在老人面前,“您好,”她说,笑容得体,不卑不亢。

  裴父指着对面的沙发示意她坐下,笑着说:“你跟我想的不一样。”

  阮蓁也笑了:“您跟我想的,也不一样。”

  等她落座,裴父笑呵呵地说,“我叫你来,想跟你说说裴砺的事。”

  阮蓁扬着的唇角微微一滞,但很快地恢复如常,也对,除了裴砺,他们没有其他的交集。

  裴父很显然是开门见山的姿态,“裴砺被我们宠坏了,他妈妈不用说,我人到中年才有他,所以难免爱纵过头。”

  他重重叹了口气,“他从小到大,一切都很顺利,没受过多少挫折,所以,性子难免有失沉稳,不会设身处地地为别人着想。”

  “从小到大,裴砺关注力很少放在感情的事上,所以,他其实不会和女人相处。你们的事,我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我也能想象得到,你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阮蓁一直认真听着,此时笑容终于消失无踪,她隐隐明白裴父为什么找她了,其实,很多事,她不说,不代表她真的一点觉察都没有。

  “阮小姐,”裴父语重心长地说:“裴砺不是一个感情型的人,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对一个人用心到这种程度,他向来公私分明,为了跟宋家孩子解除婚约,宁可顶着整个董事会的压力跟他们合作,他都不像他了,可是这些事,他甚至都没让你知道。”

  阮蓁把脸转到一边,其实那个时候,他们已经退回朋友的位置,她一直没有想明白,一个不能给自己挣钱的项目,为什么裴砺就真的跟宋瑾瑜合作了,明明,他这样做也得不到什么了。

  “就连订婚,也是他母亲逼他的,那时候我太太病得气息奄奄,裴砺不订婚她就不上手术台,我们谁都没有办法,阮小姐,如果你是裴砺,你会怎么选?”

  阮蓁心里苦涩得说不出话来,一边是病重垂危的母亲,一边是恋人,其实要是换成她,她和裴砺的选择也别无二致。

  “他一直很后悔,我和他妈妈也在后悔。裴砺现在什么女人都不要,或者应该说,除了你之外的女孩,他从来都没经心过,他只是,不会对待你。他那么放肆张扬的一个人,这一年,自己整夜整夜地失眠,在你面前又是一副小心翼翼,畏手畏脚的样子,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说着,裴父拄着拐杖,站了起来,“阮小姐,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我现在要做的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请求你一次,你要是,心里也还有他的话,能不能请你,再给他一个机会。”

  阮蓁一愣,也跟着站了起来。刚才裴砺在抛花球之后说的话,她好像现在能确定自己没听错了,那真的,只是一个玩笑吗?

  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裴砺变成了这样,比起以前的他,裴砺现在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泪水晕出眼角,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回答,门嘭地一声被人从外边撞开了。

  她转过头,看见裴砺仓皇失色地站在门口,裴砺脸色苍白,冲进来的时候,慌乱得像是整个世界都要倾塌似的,步子都有些踉跄。

  拽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转头如临大敌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爸,您要对她做什么?”

  裴父扶了下额头,无计可施地摆摆手:“没什么事,你们出去吧,我想,再休息一会儿。”

  裴砺没再说完,拉着阮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一直走到门外,转头才发现身后的女人泪流满面。

  不知道阮蓁刚才到底受了什么样的委屈,裴砺心疼得揪起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把她抱进怀里死死不放,但是,伸到阮蓁柔弱双肩边的手,颤抖着慢慢放下了。

  他沙哑的声线,小心地问,“他为难你了是吗?你别怕,只要有我在,就没人能拿你怎么样,我家里人也不行。”

  裴砺语气非常坚定,但声音轻得像是唯恐稍重一点,面前的人就会被惊得支离破碎,阮蓁泪如雨下,垂着头不敢看他。

  这天让阮蓁难以支撑的场面,最后因为宋瑾瑜的到来而打破了,宋瑾瑜曾经教过她,冲动的时候,不要做任何决定。

  阮蓁想到了很多事,从那年洛宸就擒后在现在的种种,好多次裴砺和她看似巧遇,可是,诸多个巧合放在一起,背后的真相,也就不言而喻了。

  她不知道裴砺怎么能坚持这么久,还坚持得一丝暧昧都不外露,谨慎得近乎卑微,这真的是裴砺吗?

  卫风彦成家,阮蓁妈妈对她的个人问题看得更加紧张了,那个海归博士,阮蓁见过一次,硬是没挑出什么毛病,只是后来对方再来电话,她有意地推脱见面,阮蓁以为这就是婉拒的姿态了。

  又是周六,她去妈妈家吃饭,阮母说:“下周末你有空,跟那谁出去吃顿饭吧,你陈阿姨说,那谁约了你好几次,你都没时间,就这么忙吗?”

  阮蓁顺嘴就应下了,好不容易休息日,她不想跟母亲吵起来白白影响心情。

  付一维还在厨房做菜,阮母进去帮手,阮蓁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闲在一边也不像样,于是索性起身朝着厨房的方向走过去。

  但走到门口,就听见付一维压低声音说道:“我看裴砺现在对软软挺放心上的,要不也不会特意找我取经怎么对待软软才合适,你一定要让咱闺女去相别人吗?”

  接着传来阮母一声轻哼,“他想回头就回头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阮蓁站在门外,半天回不过神来。

  转眼到了第二周周五,阮蓁这年六月又升职了,总监的位置她现在坐得顺风顺水,接近双休,她带着文件去宋瑾瑜的办公室汇报工作进程。

  很快谈完公事,阮蓁低头整理文件,宋瑾瑜看着手机屏上的照片,为难道:“这两个都不错,周末我跟谁约会好呢?”说完看着阮蓁:“要不,你替我参详参详。”

  阮蓁眼皮都没抬一下,“算了吧,我审美不太好。”

  女王大人临幸对象挑谁都好,反正也不干她什么事。

  宋瑾瑜慢悠悠地叹了口气,“哎,好像还是这个的腹肌比较漂亮。”

  阮蓁眼中一亮,立刻笑靥如花地抬起头,“我觉得我的审美还可以再培养一下。”

  两个人无厘头地笑闹一阵,阮蓁起身时长叹一声,“同人不同命,我周六下午还要去相亲。”

  宋瑾瑜顿时坐直身子,呵地笑了声,“什么年代了,还相亲?”

  阮蓁垂着眼帘,理了理裙摆,“我妈安排的,对方算是知根知底吧,她说的其实也对,我这不老大不小了吗?”

  说完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宋瑾瑜怔了片刻才拿起电话……

  这次说是跟海归博士见面,但阮蓁估摸着,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几天前,有个陌生人加她微信,问了问才知道是海归博士的初恋女友,想跟阮蓁探讨一下人生。

  在约定的咖啡店,阮蓁对海归博士开诚布公地说了所有的话。

  对方显然对初恋找到阮蓁面前的事全然不知,再三跟阮蓁保证,他们已经分手很久了,而且现状毫无暧昧。

  阮蓁坦诚地说:“其实,说抱歉的人应该是我。”

  人生脚步走了一圈,有时候往往回到的是原点,阮蓁从咖啡厅里出来,就看见裴砺站在路边,目光直直地看着她的方向,没有人知道,他等了多久。

  正是黄昏,裴砺逆着光,夕阳的余晖把他轮廓勾勒出金黄色的晕圈,而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整个人像是一座矗立已久的石像,逆着光,他的神色,阮蓁离得太远,一时看不分明。

  但她走了过去,沉缓的脚步像是迈过那个仍未完满的整圆的,最后一个缺口。

  一直等她走到跟前,裴砺沉声开口:“如果,一个陌生的男人,你都可以试着跟他相处,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呢?”

  阮蓁这才看清他的神色,疲惫中纠缠了太多了痛楚,是啊,他们都累了,这是他们相识的第五年。

  她没说话,裴砺声音变得更加艰涩嘶哑,“你面前的这个男人,有很多不好,可是他知道你的以前,不管你以后变成什么样,在他眼里永远都是那个需要呵护疼爱的小女人。”

  阮蓁仰着头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眶阵阵湿热,“所以,你真的,一直在等我吗?”

  裴砺把头转向一边,眼角有水光闪烁,他很快抬起胳膊用宽大的手掌重重地抹去,只留下眼眶的一抹残红。

  泪水顺着脸颊蜿蜒而下,“为什么是我?”阮蓁问。

  裴砺上前一步,终于伸手抱住了阮蓁,他的动作很轻,即使身体不是贴得那么紧,阮蓁依然能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裴砺整个身体,都微微抖动着。

  裴砺的头埋在她的颈侧,温热的湿意滴落到她背上,过了很久,她才听见裴砺沙哑地开口,“我放不下你,我从来没想过要放下你。”

  裴砺声音粗粝黯哑得几乎难以辨识,“我知道我算不上一个好男人,今后,请你来指教我……好吗?”

  阮蓁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从当年的自大而高高在上的“让我补偿你”,到此时,低到尘埃里的一句“请你来指教我”,当年,此时,时光如白驹过隙,从他们身上带走了些什么,又馈赠了些什么。

  她没有说话,只是,垂落在身侧的手臂,缓缓抬起,紧紧地抱着了裴砺……

  阮蓁本来觉得复合这种没羞没躁的事应该低调,谁知道没过几天,他们的事就传遍了她整个朋友圈。

  她家里人知道不奇怪,应该复合没过几天,裴砺就带着厚礼上门,去拜会了阮母和付叔叔。

  阮母看着裴砺的眼光还是有些嫌弃,裴砺没事人似的,该做到的礼数都做到了,付叔叔在一边呵呵笑地忙着圆场和稀泥。

  而后,裴家两老请阮蓁吃了顿饭,裴砺转达父母的意思的时候神色很是忐忑,但阮蓁想都没想就应下了。

  这是阮蓁第二次见裴砺的父亲和母亲,裴父看起来很高兴,裴母神色有些不自在,但对阮蓁的态度还算温和,临走的时候给了她一个首饰盒,里边是一块玉,成色非常好。

  阮蓁这下有些状况外了,这特么不会跟电视剧里一样是什么传家宝贝吧,喂,她只是见见家长而已,怎么搞得像是儿媳妇上门似的,她跟裴砺,有那么快吗?

  宋瑾瑜知道后就一个反应,抱臂扬起下巴看着她,问:“你上次跟我说你要相亲,其实是在利用我?”

  阮蓁理直气壮地顶回去,“你出卖我多少次还不一定呐,让我利用一次又怎么了。”

  以上这些人知道也在情理当中,千里之外,叶琪居然说杭州人民发来贺电,这就有点过分了。阮蓁问了问,原来是卫风彦说的,所以,她所有的朋友,不分男女,有一个不八卦的吗?

  都是对方的老司机了,这次复合后没过多久,阮蓁再次跟裴砺同居了,圣人都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道理大家都懂的,对吧?

  不过,这次是在阮蓁家,她一个人住三室的房子,裴砺晚上送她回家在这住了一夜后,就利落地带来了自己换洗的衣物,可怜巴巴地要求蹭着住。

  阮蓁很想说,半个中国的人睡大街也轮不到你裴砺寄人篱下吧,但看着裴砺忐忑不安的眼神,话终于还是咽下去了。

  阮蓁发现裴砺变黏了,现在的情况相比以前,几乎就是让她和裴砺掉了个个,十一假期的时候,阮蓁连着年假一块儿多休几天,她睡到自然醒时发现裴砺还在家里。

  “卓远现在这么闲吗?你今天又不用去上班?”她问裴砺,作为一个工作狂,裴砺连着两天在家跟她粘在一处,她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裴砺一边用手机翻看旅游信息,一边说:“我几天不到,公司就运转不下去的话,那下边人都是吃白饭的了。”

  说完揽过阮蓁的肩,“你想去哪散心吗?”

  阮蓁趴在床上一个枕头就砸他头上了,“去哪都行。”否则连着七天晨昏相对,过完国庆她还有命去上班吗?腰腿间的疼痛让阮蓁倒抽了口气,裴砺本来笑着,一见就紧张了,伸手替阮蓁揉了揉腰背,“还是疼吗?那这几天我们不做了。”

  阮蓁看着一脸心疼的样,终于笑了出来,手伸到背后轻轻抚过裴砺的腹肌,“哦?你忍得住吗?”

  裴砺不禁暗暗叫苦,总这么撩拨,圣人也受不住啊。

  十月末,阮蓁需要一本专业书,很难找,但致电冯卓后,冯胖表示他那就有。

  阮蓁本来是打算加完班自己去取完回家,但从楼里出来,裴砺早就在马路边上等着她了。

  又是一次没羞没躁的秀恩爱,冯卓开门看见他们俩的时候,连阮蓁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偏偏冯胖还戏谑着笑了声:“哟,还真是棍打不散的鸳鸯啊。”

  阮蓁去洗手间的时候,冯卓偷偷问裴砺,“喜酒应该快了吧。”

  裴砺面有苦色的回答:“我这不是还在试用期吗,转正得她签字同意啊。”

  冯卓指着裴砺哈哈大笑了好一阵,特么这混蛋以前多么的大男人,现在说出这话,哈哈哈,真是,活久见。

  冯卓去书房取书,裴砺也牵着阮蓁的手跟进去了。

  站在书房的窗边,裴砺指着窗外被路灯照亮的林荫道,对阮蓁说:“当时你就站在那。“

  阮蓁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裴砺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我第一次见你那天,你就在那,我就站在咱们现在这个位置看你。”

  阮蓁倒是不知道这层,她笑了,“看我干什么?”

  裴砺头搁在她肩膀,答非所问道:“我当时就想,这个女孩儿真漂亮。”

  一直记得那个夏天的下午,阳光从绿树的枝叶间筛漏,阮蓁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笑容那么明媚,眼神那么干净,美得让人看一眼就忘不了。

  这个女孩儿真漂亮,她要是他的就好了。

  当时不可捉摸的一丝心绪波动,而后就是泪水与愉悦混杂交互的五年。

  人和人之间的机缘,是多么的奇妙。

  当年以为只是寻常的一时念起,此时,却是他孜孜以求,情愿付尽整个余生的倾心。

  是啊,五年之间,他们彷徨过,失落过,也曾在茫茫人海中走散,不得不放开彼此的双手。

  可是,他们又是何等的幸运,于漫长的光阴和更迭无常的世事中,最终还是走回彼此的身边。

  裴砺手环住阮蓁的腰,把她紧紧搂进怀里,阮蓁侧头回望他一眼,打趣着问道:“哦,所以你当时就见色起意了是吗?”

  她笑意恬淡,眼光洽如当年一般的澄澈,裴砺唇角轻轻扬起的弧度却一下顿住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阮蓁也没追问,只是目光转向窗外平静如水的月色,安抚似的,握住他的手。

  裴砺只能用自己的心跳和体温,把她围拥得更紧。

  这个女人真好啊,他要是能留住她一辈子就好了。

  当年的一丝意动,之后的整个余生,她手心的温度,他再也不会放开。

  他们还有漫长的一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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