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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的笔头停下来,耳朵竖起来。
游谙动了!全身进入备战状态!
游谙走到他旁边,敌人发起试探,陆沣原地不动,保持低头的姿势,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就进攻。
“你要不要......”游谙在他旁边顿了很久,迟疑地问道。
陆沣心又“砰砰”乱跳,抓了抓脑袋,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用了谢谢!”
有力回击!
果然游谙没有继续往下说了,站了好一会儿才才走,走之前轻轻说了一句:“那算了。”
三个字轻飘飘的,好像羽毛又好像落叶,飘飘悠悠钻进陆沣的耳朵里,陆沣本觉得自己大获全胜鸣金收兵,这时候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突然想起当时两人刚开始当死对头的时候,自己不小心碰掉了游谙的笔袋,游谙那声“算了”。
这下更没心思写作业了,陆沣长叹一声,把东西一股脑收进书包里准备放学,谁知道上个厕所回来的功夫,桌面上放了个塑料袋,打开一看,是感冒药,和他昨晚在游谙家吃的一样,但是是新的。
陆沣愤愤地把药塞进书包里。
妈的,敌人太过狡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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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生病的时候人会比较脆弱,陆沣一路上吸着鼻子回家,家里空空荡荡的,陆妈妈要一路浪到下个月才回来,现在又跑到欧洲某国去了,时差问题,现在去找妈妈也找不到。陆沣强打着精神叫了个清粥的外卖,吃了药,洗了澡,乱七八糟地把作业写了。
躺在床上,觉得被窝凉嗖嗖的,把被子卷成卷,滚了又滚,总算暖和一些了,鼻子却还是难受,身上哪儿哪儿都难受。
心里把游谙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骂游谙。
接下来几天,敌人没有异动了,陆沣倒是觉得心神不宁,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他平时运动量不小,抵抗力不错,感冒很快就好了,在球场上又生龙活虎了,打球的时候站在三分线上正要投篮,眼角余光见到游谙背着书包从球场外走过,心里一突,但身体记忆还是很给力地把篮球不偏不倚地投进去了,队友和观众都很给力地欢呼,说他这一球投得漂亮。
陆沣心里美滋滋的,撩起衣服擦了擦淌到下巴上的汗,一回头却发现游谙已经走没影了。
只是路过而已。
队友反手把篮球抛回给陆沣,陆沣走神了,没伸手去接,篮球砸了两下地,滚远了。他满心地烦躁,摆摆手。
“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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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周末,陆沣再一次变成小猫咪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心情十分复杂。游谙不在家,陆沣绕着家里走来走去,跳到床上踩来踩去,钻到被子里面窝成一团,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游谙的床比自己家的床更暖和更舒服。
不知不觉他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被子一掀,陆沣睡眼惺忪地“喵”了一声,还没完全醒过来,就被捞起来,抱在怀里顺毛。这味道太熟悉了,不用看他都知道是游谙,身上的味道跟床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游谙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又挠挠下巴,往常变猫的时候,陆沣经常催眠自己,自己就是一只猫,吃猫粮用猫砂盘被乱摸都是正常的,但今天的感觉格外别扭,他真实炸毛了,声音尖尖地叫了一声,蹬了一下游谙的手,跳走了,一溜烟地钻到了沙发底下,任游谙怎么伸手叫他也不出去。
陆沣团成小毛团躲在沙发底下,还在不停地喘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反应这么激烈,就觉得身上燥得慌,整个房间里面都是游谙身上的味道,让他更加坐立不安,尾巴甩来甩去,把沙发底下的灰尘都扬起来了,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他猫了一会儿,外头没了游谙的动静,过了一会儿,游谙开始打电话了,也不知道是打给谁。
“喂,张医生吗?”
打给医生干嘛,又没人生病。
“宝贝最近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天啊,不会要抓我去看兽医吧。
“脾气很暴躁,有时候又很乖,有时候又不让抱,不知道是不是**了。”
陆沣:“??!!”
**?
他没听错吧!
你才**,你全家都**啊。
“好的,我过段时间空了带它去给你看看,如果是**了就给他做绝育。” 陆沣没养过猫,但也知道猫**是怎么回事,也听过养猫的朋友给猫绝育的事,公猫绝育就是割蛋蛋,给猫打麻醉,趁它人事不省的时候,把它身上的一部分永远地带走,从此以后,他就是公公了。
陆沣百分之百理解也支持猫咪绝育,但问题是,现在,他就是猫咪。
游谙有空阉猫的时候,百分之百是周末,难道他要代替猫咪被割一刀?在新时代感受做公公的感觉?
他,陆沣,面临人生十七年以来的第一大难题。
他要被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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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怎么办?
陆沣的脑子疯狂转动,撅着屁股从沙发底下爬出来,跑到游谙脚边,忍辱负重,嗲着声音“喵喵喵”地连着叫,一边叫还一边蹭游谙的腿。
这下不暴躁了吧,我还是你可爱的小猫咪,并没有**。
游谙蹲下来,挠了挠猫背,朝电话那头的兽医说:“刚才还不让摸,现在突然又撒娇了,性格挺奇怪的,可能真的是**了。”
陆沣:“......”
你妈。
太难了,做小猫咪太难了。
为了不使自己反常,陆沣一整个周末都在当可爱的小猫咪,兢兢业业,比上学还认真,连游谙给他洗澡都忍住羞耻乖乖被搓,但一想到游谙洗他可能是为了下周末去阉,心里就欲哭无泪。
晚上他睡在游谙的枕头边,看着游谙睡得安安稳稳的睡颜,心里十分无语。
你还睡,睡得这么香。
你暗恋的对象都要被阉了,你还睡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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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谙跟兽医约了下周六带猫咪过去,放下心来,但周一一上学,看到陆沣,还是觉得心里闷闷的,为自己那天的莽撞而后悔,他本以为,陆沣会像前几天那样,对自己避之不及,谁知道他才进教室,陆沣就冲过来了。
“你.......”陆沣话到嘴边又咽下去,最后只干巴巴地说了句“早”。
游谙觉得自己应该要为陆沣的反复无常而生气,但这时候他只觉得受宠若惊,表面还没什么,抬抬眼镜,回了句“早”,陆沣的脸涨红,又跑走了。
陆沣脸烫得要命,从教室冲出去,躲在走廊拐角,靠在墙上,抱着头无声地在心底大喊。
到底要怎么说啊!
知道了游谙的心思,自己不是基佬,也不想玩弄别人的感情,也不想引起误会,已经决定两个人保持好距离了,怎么又来这一出,他这一说出口,智商正常的人都觉得他在胡扯吧,再说,要怎么开口啊。
陆沣垂头丧气地回到教室,趴在桌子上,连头发丝儿都是蔫的,想了半节课,鼓起勇气,下课的时候在座位上转过去,趴在游谙的桌子上,看着正在写字的游谙,硬着头皮搭话:“那个,你周六有空吗?”
游谙猛地抬头看他,陆沣能从他眼神里看出七分迷茫,三分喜出望外,连忙摆手:“没事了没事了,我就这么一问,没事。”
游谙“哦”了一声,头又低下去。
陆沣又生一计:“对了,你家养猫了吧?”
游谙:“嗯。”
陆沣:“养的是公猫吧,还没绝育的,我家是小母猫,要不要配个种?”
游谙:“???”
暗恋对象先问我周末有没有空,又跟我聊“配种”,几个意思?
陆沣也觉得不合适,脸又涨了个通红,连耳朵根都是红的,羞耻得张口结舌,连忙转回去,暗骂自己太不会说话了。
无论怎么开口都不对啊。
其实,每到周末,我就会变成你家的猫。
你铲的屎是我拉的,你还给我洗过澡。
我们还一起睡过觉。
我就是你的小猫咪宝贝。
陆沣欲哭无泪,太难了,真的太难了,他周六就要变公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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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陆沣没想到转机来了。
下课的时候班长跑来问他,周六要不要一起出来玩。班长喜欢组织大家出去玩,陆沣之前还误会过游谙喜欢班长。当下,他立马答应了,然后又悄悄问班长还要叫谁,小声提议道“不如叫上咱们游学霸吧。”
班长说:“他很少出来玩的,算了吧。”
陆沣急了,连忙道:“你叫吧,他人很好的,就是不怎么表达自己,你......你就说我也去,他就会去的。”
班长:“......好吧。”
陆沣又兴致勃勃地说道:“去哪里玩啊,我周六很有空的可以玩一整天,我们去远一点吧,一大早就出门,可以玩到晚上,要是周日也一起玩就好了,周日也玩一整天!”
班长:“......好、好的。”
陆沣瘫坐在座位上,长出一口气,计划通,起码先把这个周末熬过去,都要出去玩了,游谙周末就没空阉猫了吧。
心还没放下来,又提了起来。
他周末要当猫啊,玩个屁啊。
这又不行,那又不行,陆沣简直头都要秃了,无意识地揪手腕上戴着的红绳,红绳他从来不摘下来的,日晒雨淋的,红绳颜色都褪了,一揪居然断了,上面穿着的银珠子也掉了,噼啪几声在地上砸了几下,咕噜噜地滚,正好被后面的游谙截住,捡起来。
游谙让那颗银珠子停在自己的手心,递回给陆沣。
陆沣连忙拿回来,揣进兜里,小声说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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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谙果然答应了班长,周六要跟他们一起出来玩,陆沣松了口气,决定到时候再临时说自己不去,到时候游谙应该也不会马上走人,能拖一点时间,他变成猫之后就躲起来,死都不出来,能混一天是一天,他真的不想替猫挨一刀。
周五晚上,陆沣发了条微信给班长,说自己临时有事去不了了。
谁知道,陆沣第二天居然是从自己的床上醒过来的,他简直不敢置信,站起来在镜子前照了又照,甚至还掐了自己一下,确信不是做梦了,才风风火火地换衣服出门。
他从来没觉得周末是这么美好,阳光是暖的,风也是凉快的,连花香也格外好闻。
谁知道他居然反而是来得早的,到了约定的地点,没有其他人,只有游谙低头看着手机在等着。游谙穿着灰色的线衫和深卡其色的裤子,色调柔和,陆沣觉得他好像长高了一些,不自觉地在五米外刹住车,压了压睡得翘起来的头发。
游谙马上抬起头来,嘴唇抿成一条线,是两头微微向上翘的线。
陆沣挠挠头,说:“嗨。”
早上的阳光暖融融的,风是凉快的,连花香也格外好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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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沣觉得心头充斥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种情绪让他飘飘然,胸膛间热乎乎的,他简直像个热气球,在初秋的暖阳里越升越高。
游谙手上拿着手机,又低下头去,看这么入神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陆沣走过去,余光一瞥,游谙的屏幕上赫然出现题为“猫咪绝育后应该注意什么”的文章。
陆沣:“......”
心里头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只剩下不知道啥时候就会被阉的恐慌,他走过去,故意凑到游谙耳边,大声说道:“来得真早!”
游谙被他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摔了,在手上左右颠了几下,好不容易才握稳了,揉了揉发痒的耳朵,清了清嗓子,应了一声:“嗯。”
不如就趁这左右无人的时间,把真相告诉他吧。 陆沣的念头才从脑海里冒出来,约定好一起出来的其他同学都纷纷到了,班长还问陆沣怎么来了,陆沣几句话搪塞过去,一行人纷纷出发。为了响应陆沣“”去得远一点,玩得久一点”的请求,班长这次把地点定在了市郊的游乐园,几个人像秋游的小学生一样,浩浩荡荡有说有笑地出发。
陆沣心里挂着事情,远不像平时活泼,坐车的时候,游谙就坐在他前面,陆沣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旁边同学的话,眼睛盯着游谙后脖子剃得只留下微青发茬的发脚,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幼稚得像小学生,对着上面吹了口气。
没想到游谙反应大得很,捂住后脖子,也不回头,只是脖子根都红了。
陆沣讪讪地收回目光。
周末的游乐场人不算少,但这么一点人根本浇灭不了高中生秋游的热情。陆沣心大,原本还心事重重的,一冲进人群里就兴奋起来了,拽着大家连着坐了三遍过山车,他还要坐第一排靠边,风打在脸上都像被扇了巴掌。
下来的时候他还意犹未尽,几个女生虽然兴奋,但脸都有点白了。游谙的脚一软,扶住灯柱才站稳,见到陆沣看着自己,连忙把手收回来站直,假装无事发生。等到进鬼屋的时候,轮到陆沣开始怂了,临进门小声说自己想上厕所,反抗无效,一进到里面就缩到了队伍最后面。
鬼屋里乌漆麻黑的,陆沣本来还想硬着头皮装大胆的,旁边一个演贞子的工作人员突然窜出来,那头发又黑又长,拂在陆沣手上凉丝丝的,他差点尖叫出声,一把拽住旁边的不知道谁,脸埋在那人的背上,完美践行“看不见就装作不存在”,差点把人家的鞋踩掉了。
陆沣不敢抬头了,耳边都是鬼哭狼嚎,他死死拽着前面这个人的衣服,亦步亦趋,前面这个人脚步突然停了,说:“没事,出来了。”
陆沣的脸抵在他的背上,感受到随着说话声,有微小的震颤,胸腔内有低沉的共鸣。
他猛地抬起头,退后两步,原来他一直拽着的是游谙,游谙的衣服下摆被他拽得皱巴巴的,鞋子脚后跟也被踩出几个黑印,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过鬼屋的时候,一直被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包围着,让人安心。
陆沣看着地上,别别扭扭地说了声:“谢谢......”
玩了大半天,大家都累了,女生开始到处拍照,男生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也拍两张。一个女生买了一大堆气球,簇簇拥拥地抓在手上,趁着夕阳西下的紫红色天空,特别好看。
大家轮流拿着气球拍照,男生也去拍,轮到陆沣的时候,正好是游谙负责拍,陆沣手上抓着那一大堆线,那说不清的感觉又来了,感觉区区几个气球都要带着他飞起来,飞到云的上面。
“看这边。”游谙温和地说道。
陆沣看过去,见游谙半蹲着,手上拿着手机对准他,眼睛正看着手机屏幕,嘴上噙着一点笑,笑意蔓延到眼睛里,目光柔和,如果说要比喻成实体的话,那应该是和今天的阳光一样的。
无端端地,他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游乐园的所有人潮都退去了,嘈杂的声音全部消失。他手一松,气球失去了牵制,全部四散飘了起来,大家纷纷惊呼,陆沣这才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五颜六色的气球飞到空中,游谙瞅准了这个空隙,拍了好几张。
陆沣看着气球越飞越高,真的飞到了云的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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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游乐园出来,陆沣感觉怅然若失的,他不好意思地把钱转给那个买气球的女生,那女生连忙摆手:“我手机没钱了,刚才是游谙帮忙先付的,你转给他。”
陆沣戳了戳游谙的手臂,瓮声瓮气地说:“气球的钱转给你。”
游谙手里攥着手机,小声说:“不用了,气球还在这里。”
陆沣一看,他手机里正好是刚才拍的那副照片,自己傻傻地站在画面中间,抬着头,看着花束一样的一大把气球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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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游乐园之后时间还不晚,精力旺盛的高中生们完全不满足,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去了K房,点了几首歌鬼哭狼嚎起来,顺便解决了晚饭。陆沣居然觉得整个人都恹恹的,什么猫不猫的他都没放在心上了,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吃了东西,“真心话大冒险”这种高中生茶余饭后热门活动马上被提出来了,一只勺子放在桌子中间转了起来,几轮无关痛痒的“真心话”预热了之后,大家都进入状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