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再一次见到罗西南迪时,他是被托雷波尔和迪亚曼蒂压着走进王宫会议室的。

  狼狈不堪。

  这个简短的成语足以形容他现在的形象。只不过身上沾染的灰尘相比伤口居多,可以看得出堂吉坷德家族负责专门招待他的人,待客之道还是很‘客气’的。

  当然,这些都源自身为国王的多弗朗明哥所下达的命令——完好无损的将混进王城的小乌鸦带过来。

  没有缺胳膊少腿,颈部以上也在。好吧,这就是他们这些粗鄙的男人们对于‘完好无损’的定义了。

  “呋呋呋呋我亲爱的弟弟呦。”

  王座之上男人的低笑声令人听不出喜怒,额上蹦起的青筋倒是不请自来的昭示着自己的存在,也代替他的主人表达着内心的不悦。

  然而没过多久,多弗朗明哥便松开了拧起的眉头,名为兴奋的情绪渐渐攀爬上他翘起的嘴角。

  “三年不见呐柯拉松。”

  像是在认真回忆着细节,语气平和沉稳,只是不知这平静之下又暗含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喧嚣怒气。

  “呋呋呋呋,那个时候你就天真的以为普通医生可以治愈罗的病。”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夹杂着某种狰狞的、让人发寒的恶意,就连他披在肩上那粉色大衣的连绵羽毛,都跟着齐齐颤了起来。

  “身为智将的战国元帅这么多年就只教会了你如何做梦吗!”

  “甚至到现在还以为可以拯救这个国家。”

  “你真的以为他们想要被救吗!”

  “那些骨子里低贱的愚民正期待着被奴役!”

  “呋呋呋呋呋,真是……天真到可笑!”他单手扶住额,微微仰起的头刚好挡住下方的视线,大厅中被按的半跪在地上的罗西南迪只能看到他张扬裂开的嘴。

  忽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猛的收声,起身一脚将眼前人踹飞,力度大到直接将身后的墙壁撞出蛛网形状才堪堪停下。

  脱离母体的碎石块禁不住地心引力的诱惑,从罗西南迪的身侧缝隙纷纷坠落,扬起一层尘土弥漫在空气中。

  看着他咳着血艰难的推开压在身上的石块爬出来,咬着牙厉色的看向他,多弗朗明哥的心情才终是转好,抬手对着身侧的琵卡吩咐道:“去把她带来。”

  莫莫就是这个时候被叫进来的,从进来开始便是一副公事公办目不斜视的模样,只是长时间营养不良而导致的苍白脸色和眉宇间流露的倦色难以掩盖,还有一直呈现不自然状态垂落在左侧的手臂。

  那是曾经在他拖住臀部抱起她时,揽在他脖颈处的纤纤手臂。

  也是曾经被他弄伤过的……

  从她推门进来,罗西南迪的视线就再也没有从她身上离开。

  所以他也注意到,对方的眼里根本没有他的存在,就连最初偶然间瞥来的目光,都如同看到陌生人一般,一个呼吸的时间未到便面无表情的收了回去。

  那冷漠的神情像是一柄致命的武器,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的神经。

  挤压,碾碎。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叫嚣。

  那一刻他甚至感受不到血液的流动,感受不到身体难以控制的僵硬,也无法听到周围不绝于耳的喧闹声。

  耳朵像是被糊上了一层厚厚的墙纸,外界的声音滤过阻挡物后听起来蒙蒙的,气血上涌使得大脑无法自动地将这些他从小就掌握的语言串联成一句完整的话语,唯一清晰的钻进耳中的只有如鼓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

  而这声音的源头——左侧胸腔炙热的位置,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在诉说着、都在声嘶力竭的呐喊着。

  疼痛!

  他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止,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让他下意识的屏住气息,在短暂的窒息中,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流逝在时光中的画面。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故作沉不住气的俏皮模样。

  第一次视线相交的时候,她渐渐染上绯红的脸颊和娇羞的姿态。

  第一次在饭桌上偷偷瞄他,却在他抬眼时慌乱转移视线掩盖,不小心被米饭呛到的好笑画面。

  第一次代替baby5的工作,为他端来温度正好的浓香咖啡。

  第一次半夜溜进他房间,惊得他从床上滚了下去。

  第一次………

  三年多的时候里,给了他太多太多的第一次,数不尽的回忆。

  唯独,第一次,他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误。

  一瞬间的猜忌毁掉了所有的一切,驱散了记忆中尘封的所有美好。

  自从多弗朗明哥一夜夺权成为了德雷斯罗萨的王之后,他就一直在暗中调查所有相关的细节,费尽心力得到的原因却让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原先的统治者力库王三世像是突然发了疯一样,不但放火焚烧自己的国家,还一路残杀他爱护的国民。

  原先备受人民推崇的力库军突然叛乱,和他们的国君一样,开始心狠手辣的围剿杀害手无缚鸡之力的国民。

  受到惊吓的民众一心只顾着逃命,自然不会注意到那些不符合常理的细节,但是他提前埋下的探子却发现了诸多奇怪的地方。例如,斩杀国民的国王以及军队,他们的脸上无一不带着悲泣苍凉的表情,有的甚至哭得情不自禁,脸上的神情和所作所为极端的不符,隐约的还能听见他们嘶哑的哭喊着“躲开!”“快逃!”。

  整整一夜,透着绝望的嘶吼声不绝于耳。

  尤其是探子所提到的战乱终焉——实力相差过多毫无胜算的力库王,在众目睽睽之下单枪匹马的走向多弗朗明哥,随后便被其一击斩于马下,像块破布一样拿来示众。

  这简直可以说是一场蓄意良久的阴谋戏剧!

  一场为了巩固自己地位虏获人心而做的戏!

  若不是多弗朗明哥私下用什么重要的东西威胁了这个国家的王和军队,他完全想不出会有什么原因,可以让事情照着那人的剧本演下去。

  哪怕是用王族集体的性命相要挟,他都不相信爱民如子的力库王会因此妥协,伤害无辜的民众。

  除非……

  他们之中有什么特殊的恶魔果实能力能力者。

  可…怎么可能!他在那里呆了五年,对他们每个人的能力又岂会不了解,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就好像…好像是…

  对了,就像是和两年前一样,那个时候他分明也捕捉到了多弗朗明哥的身影。

  原来,那并不是他的错觉…

  一切的证据都在指向同一个地方。

  多弗朗明哥的线线果实!

  五年间所有的事情如过电影一样闪过他的脑海,他立刻就抓住了往昔所有的疑点,将它们拉直伸展、串联成最真实的事实。

  殷红鲜血染成的真相。

  “这两年你干的不错,如今,正是该给你奖励的时候了呋呋呋。”一句意义不明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思路。

  能让他在此时提出来的,肯定是一些他绝对不想知道的事情!极度糟糕的预感侵袭着他的大脑,也让他下意识的绷直脊背。

  下一刻,他便注意到多弗朗明哥的手指好似有某种规律似的动了动,与此同时,眼前的莫莫身体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直。

  若不是他近距离的仔细观察,很难发现其间的细微变化。

  看着她以一个略微奇怪的姿势拔出腰间匕首,闪着寒光的剑尖对准了他的心脏部位。

  这就是多弗朗明哥耐着性子两年间特意留下她这个‘叛徒’的原因吗?

  先是通过言语上的挑拨和讥讽,压断她精神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随后放任着她封闭心门彻底陷入黑暗。同时耐心的等待猎物上门,然后控制着她,让这她成为对付他这个叛徒最残忍的利刃。

  报复他,甚至亲手杀了他?

  他不可否认这是他自作自受,是他的不信任让别人钻了漏子,让自己重要的人狠狠的伤了心。

  不久前他就查到了十几年前收留莫莫的那家孤儿院,也了解到了她的童年往昔。可了解的越深,他的心就越疼。

  或许这样也不错吧,他想。

  若是这样可以减轻他的‘罪’,让她的心获得一丝一毫可以喘息的空间,他会甘之如饴。

  如此便好……

  想到这他竟然觉得有些解脱。两年间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那日的选择,他应该用更加柔软的方式的,他应该更加信任她的。

  悔恨不停的在午夜梦回侵蚀着他的心。

  那时她淌满晶莹泪水的面容,在这七百个日夜里多少次的出现在他的梦中,又多少次的让他从本就不沉的梦中惊醒。

  曾几一度的甜蜜变成了恶魔低语,逃离不开的梦魇化作了他心灵的枷锁。

  而现在终于等到一个机会,可以接受属于他的惩罚。

  心,突然轻松了许多。

  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心情是两年来难得的宁静。他甚至有些笑意,在看到她抬高匕首的刹那。

  随着寒光闪过眼瞬,疼痛却没有如期而至。

  罗西南迪愣愣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咽喉中想要狂喊出声的尖叫全部挤在一起,到最后磕磕绊绊的竟未发出一丝声响,只除了颤抖到不能自已的唇。

  他猛地冲过去,接住‘自己’将匕首刺入她心脏而倒下的女孩。

  ………

  ……………

  那之后不知过了多久。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德雷斯罗萨的。

  没有回到任职的海军本部,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去了远在南海的桃之国,那个她曾在闲聊中提到过的,幻想着未来打算居住的地方。

  他在岛上找了一个推开门就能看到成片桃林的僻静位置,寻人搭了间简易木屋。

  四四方方的房间里只有最基本的生活用品,每日的生活也变得简单安逸起来,没有海军也没有海贼,没有善恶好坏,更没有打打杀杀。

  他像是普通的农夫一般,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偶尔去不远处的镇子上买一些必需品,剩余的时间都会呆在木屋附近,守着他篱笆院子里的墓碑。

  他将它擦拭的一尘不染,醉酒的时候更会像傻子一样对着它哭,对着它笑,对着它不停的说着各种日常琐碎的小事,像是他抽烟时再一次把衣服点着了这种可笑笨拙的事情。

  时间长了,他经常会说着说着就倚在石碑上睡着,直到转日凌晨被冻醒,才揉着发疼的额角进屋洗漱,开始新的一天生活。

  战国元帅曾经多次致电让他回去,却被他拒绝了。

  罗也曾经寻着他的生命纸找来过,可他仍旧没有选择离开。

  他还记得罗当时气愤的表情,狠狠的将他打翻在地,压在他身上愤怒的用双手紧紧地揪着他的衣领大喊着。他说他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他说这是多弗朗明哥的报复,他说……他这是在惩罚自己。

  是的,他在惩罚自己。

  他无法原谅自己。

  那日倒在怀里停止呼吸的女孩,在惊愕后流露出的不是痛苦,而是带着某种解脱的神色。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的情绪,平静又宁和,对于被迫离开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不满,甚至有些扭曲的期待。

  在她的呼吸彻底消失的那一刻,他还记得自己陷入了癫狂,一心想的就是要永远在她身边。

  就在利器刺进自己胸膛之前,他清醒了过来,并不是他意识到不能放纵自己这样颓丧,而是他觉得,他不能这样……善待自己。

  所以他带着她离开了德雷斯罗萨。

  没有受到任何人的阻拦,送别他们的只有多弗朗明哥消散在风中的诡异笑声。

  他要用一生来赎罪。

  一生で、罪の贖いをする.

  “……………”

  “……………”

  “啊————!”罗西南迪猛的从床上惊醒,滚落到了地上,依着床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

  他抬头看着墙上的钟表,时针和分针双双紧贴在三这个数字上。

  愣了愣,随后又侧头看向了旁边书桌上的台历。

  圆海历1510年3月3日。

  多弗朗明哥刚刚成为德雷斯罗萨国王的第三天。

  下一刻,他抓起手边的大衣直直冲出房门跑了出去。

  慌乱中因碰撞而发出了接连不断的巨大声响,惊醒了二楼房间中熟睡的战国元帅。

  他推开房门,寻着声音往门外望去。

  入眼的便是一地碎成渣的陶瓷摆设。

  “…………………”战国元帅额头青筋跳的异常欢快。

  “罗西南迪!大半夜穿着睡衣你要去哪!!”

  一声怒吼响彻了海军住宅区的天空。

  作者有话要说:  *恍惚中感受到了蠢蠢欲动的刀片。

  *这是原先开文时预想好的结局,简直一口毒shi(呸呸呸),所以它并没有成为结局。

  *结局还是甜的。

  PS.夺门而出直奔码头的罗西南迪:啊啊啊我家莫莫在哪呢!!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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