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传闻
步入刃雪城的大殿，我散发出周身的灵力，感受着周围的布局。半晌，我终于放下了警惕——完全是靠美观和气势来构造的，无一点实用的技巧。本来我还担心要是冰王有什么动向会难以逃脱。
我走到了冰王面前，湛蓝的冰之王座泛着寒冷的光，冰王冷峻的面容被衬托得更加威严。我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对着冰王行礼，却不掩饰眼中打量。然后，我看见了冰王眼中的赞许。
婆婆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慈爱地看着我。“潋临，快起来吧。”
我站了起来，平静地问：“王，吩咐我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是。近来无尽海附近的传言，你可有听说？”冰王略带试探地问。
“略知一二。”我回想了一会儿，“是无尽海的沿海地区，七天前凌晨有两名冰族人在那逗留，不料被海水吞噬，之后了无音讯。结果就在昨天黄昏之时，海水退潮，却发现他们被解肢分散在海滩上，并且只余皮肉，骨骼全无。”
冰王问：“你觉得此事是真是假？”
我淡淡地回答：“真的成不了假的，假的也变不成真的，猜测也并无意义。不过此事太过蹊跷，事态未明之时，还是先压下去比较妥当，以免引起恐慌。”
冰王道：“先假设是真的，你觉得有哪些可疑之处尽可以提出来。”
“有。”我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先不论那两个冰族人去无尽海的原因，单是作为冰族人，又怎会在无缘无故之下被卷入海中。我相信，只要不是废物，就不可能会如此。”我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便是解肢。如果是仇家所杀，此举太过显眼，反而会给自己招来祸患。所以，排除对方有以杀人为乐这种特殊癖好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恐吓，制造白色恐怖。而恐吓的对象……无尽海附近，有可能是人鱼族。但是人鱼族与世无争，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具体情况还是最好去人鱼族询问一番，可是这绝不会是什么光彩的事，我想能问到的可能性不大。”
“潋临，本王现在倒是对你刮目相看了。”冰王站了起来，“身为女子，竟有如此缜密的思维。”
“承蒙王的夸赞。”
冰王恢复严肃的模样，“潋临，本王现在便命你为冰族特使，前往无尽海岸查清此事。”
“是，臣一定不辱使命。”
冰王示意我坐下，我行了个礼走向贵宾席坐下，听见冰王缓缓地说：“此事在七天前发生过后，就不再有任何相关的消息。有一些流言估计都是族民们自己编的，不太可信，不知特使怎么看。”
我淡淡地说：“真相往往是藏在流言中的，并非所有的蜚语都是空穴来风，想必是因为知道了什么线索而衍生出来的。王，有调查的需要。”
“也对。”冰王点头，“此事紧急，不知以你之见何时出发更妥当？”
“明日。”我瞄了婆婆一眼，冷了眼神。曾经背叛过的人，再也无法信任。
尽管我尽量避免和婆婆见面，但还是没能成功。
夜晚，我一再清点了要带的东西，坐在屋顶发呆。婆婆站在城堡的外面张望，嘴唇微启，我从她的嘴形看出，她唤的是我的名字：潋临。我深吸了一口气，扣起无名指招来风雪，婆婆的头发和长袍被吹乱，但是仍然站在那里，慈爱地望着我。
好像，根本没有感受到我故意表示出的疏离。
我再次加固了〖临界水〗周围的屏障。如果不是我亲自解除，除了得到我允许或灵力足以碾压我的神，没有一个能进来，也看不见〖临界水〗。
霰雪鸟划过天空，发出刺耳的哀鸣。
婆婆终于放弃了，她垂下了苍老的头，离开的身影是那么落寞。我默默地注视着婆婆的背影，内心出奇的平静。我心里明白，不是皇族却灵力极强的我，终究是太过危险。父亲......估计只是一个借口罢了，锁住我的借口。婆婆如果真把我当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那，就有点可笑了。
放下这些不谈，我叹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吧。
我一挥手，撤掉了屏障，好像重获新生一般，呼吸着这幻雪帝国的冰冷却提神的空气。
白袍翻飞，我眼前一晃，下一刻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束缚住脖子，听见耳边轻轻响起一个轻柔又魅惑的声音，“潋临，你一个新任的特使，为什么要这么对婆婆？就不怕——”
那个声音停了下来，因为一簇冰凌已经抵住了他的脖子。
我一把扣住他的脉门，把手一翻一掌打在他的胸口。他连连后退，然后化作万千冰凌向我袭来，我微扣手指，唤来风雪聚气成龙卷，将所有冰凌瞬间搅碎，直逼他的心脏，却在最后关头停了下来。
“早闻新来的特使幻术高强，果真名不虚传。”他的头发显得凌乱，半蹲在屋檐上喘气，精致的面容灿若樱花。
“释王子也不差。”我走到樱空释面前，伸出手将他拉起来。
樱空释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会儿衣服，“你下手到是挺狠的，我只是想提醒你，我和哥都是由婆婆带大的，想必你也是，不要那么对婆婆。”
我摇头，淡淡地说：“自然不敢和释王子和卡索王子相比，我只是想和婆婆疏远些罢了。”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樱空释低头看着我，“我来是想要问你有关那件传闻的事。你好像，还有什么没有跟父王说明白。”
我微微一笑，“原来早上躲在屏风后的人就是释王子啊。”
“哦——你发现了？”樱空释拖着长长的尾音，早有料到般的说。他的发间还夹杂着几片樱花，绝美的桃花眼此时却没有一丝神采。有一种……疲惫。
我沉默不语，意识到肯定是梨落那边出了问题。卡索是爱梨落的，樱空释心中也清楚，除了梨落，没有人能给卡索幸福。或者是，会让卡索觉得幸福。为了卡索，樱空释一定会愿意做任何事，包括护梨落周全。
而岚裳就像卡索的枷锁，把卡索锁在王位上，虽然那位善良的人鱼公主只是单纯地爱着卡索而已。所以，樱空释玷污了她，但她羞愧自杀。那梨落呢？对卡索爱的人，他会怎么做？答案不得而知。虽然梨落最后还是被囚禁在了冰海的深处，慢慢因为生命力消散而死亡。可是在这个结果发生之前，樱空释又在背后做了哪些努力呢？
我沉默了很久，樱空释转头对着我坏笑着，“怎么，看呆了？”
“在想梨落的事。”我直言，“凌晨我便要离开，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所以……我也许，帮不到什么。”
樱空释凑了过来，眯着眼睛说：“你只要不反对就好了。梨落一直都把你当她的朋友。还有，更重要的是要和你去无尽海的还有哥。”
我心中一惊，叹息道：“我与梨落，只是一面之交而已。不过，我和她还是挺聊得来的。至于卡索王子，他作为未来的王，我自然会——。”
空气骤然低沉，樱空释的周身迸发出危险的气息，他冰蓝的眸子泛出寒气，因愤怒出现的灵力使他雪白的长发无风自扬。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邪魅地笑着，一字一顿地说：“你认为、哥、会成为、冰王？”
樱空释的灵力中带着戾气，如今更是明显。如肆无忌惮的……火焰。
我没有说破，平静地看着他，淡淡地说：“你太过夸大个人的作用了，这是大家普遍的想法。卡索王子当不当冰王，跟我没有关系。不过，我想他真正向往的，是自由吧。”
良久，周围的气压终于慢慢松散下来。樱空释也恢复了平静，脸色有些难看。“他们凭什么，那样强迫哥……”他握紧了拳头，微微地颤抖。
“我了解，只要去过凡间，就会喜欢上那里的生活。虽然没有幻术，没有灵力，但至少是自由的。没有约束，自力更生，丰衣足食，人人平等……”我低垂着眸子，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往日的生活动摇了我本该平静的心。
他愣了愣，然后笑着坐下来，半躺在旁边，胳膊枕在脑袋下，玩味地调侃道：“说得好像你去过似的。”
我挑起眉毛，上辈子我可比你呆得久，虽然……古代确实没去过。“没去过也能了解大概，况且以后从无尽海回来的时候可以顺便去看看。”
樱空释“哼”了一声，“也是，反正你……”
“什么？”
“不，没什么……”他突然顿了顿，不肯再透露了。
我暗叹没办法套出更多，便也不再言语。
第5章 长庚星
“人鱼族答应配合调查，还请特使稍等。”人鱼士兵鞠了个躬，然后转身跃入冰海中。
……
长庚星在空中闪耀，被一晃而过的身影摇晃了光芒。轻盈的影子落到地上，没有一点声音。耀眼的白发散发着清冷的光辉，黑暗也无法掩盖她绝世的容颜。潋临的心如大海一般平静，她知道人鱼族的“稍等”少则半个月，多则一年，不知是不是冰王用来拖延的办法。
海风拂过脸颊，月的清冷，突显着星星的炙热。
回到巫医族，她向卡索交代了一下情况，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巫医族的房间极其简朴，桌子上不知道是谁放了一柱安眠香，正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潋临仔细辨析了一下——调配均匀难以单凭闻来得知配方，接近完美，唯有一点……不够柔和，太过凌厉。尽管那个人内心十分温柔，但由于常年学习暗杀术，全身的杀气实在难以掩盖。
像安眠香这种柔和的东西……真是难为你了，月神。
真的很难想象幻雪帝国的整个布局，那样对称的布局竟没人觉得奇怪。潋临的手指刮过桌面的羊皮地图，停留在无尽海和冰海的交界处——巫医族的所在地。幻雪帝国的领域西起“烺山”，东至“冰海”，北达“星佑泉”，南到“绿海”，而刃雪城则位于中央，被无尽海环绕。烺山是冰族与火族的交界，冰海靠近幻雪神山又居住着人鱼，绿海之外是凡间。
星佑泉呢……
算了，以后再说。
收起地图，潋临本想随便散散步，却没想到措不及防被一个人影撞了一下。那是个一身紫衣的女子，眼中的杀气几乎要溢出来。
“月神，你怎么了？”从来没有见过月神这么不冷静的时候。
“看到了吗，那个人。”
“谁？”
“不，你不认识他。”月神淡淡地摇头。
潋临靠在墙上，“如果可以的话，告诉我，我帮你找。”
“你没那么闲。”月神说，然后转过头来看她，“你和卡索王子这次来要干什么？”
潋临皱眉，道：“王子应该告诉你们了”
“是，王子是说过了。”月神说，“可是我没有资格知道。”
学习暗杀术对负责治病救人的巫医族来讲，的确不招人待见。
潋临用幻术筑起屏障，缓缓地说：“也好，如果巫医族有什么不方便说的，麻烦你说一声。”
月神点头同意。
“简单来说，就是传闻的事。”潋临眯起眼睛，捕捉到月神眼中一瞬的复杂变化。
“嗯，人鱼族那边要小心，他们不简单。”月神说。
“具体点呢？”潋临问。
月神看着她，终究还是无奈地叹息了一下。刹那间，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月神，而是如那柔和而清冷的月光一般孤独。
“瞒不过你了。”她说。
潋临默默地等待着，看着月神拿出一个梦境。那周围温柔的光，证明了那个梦境属于巫医族。流金溢彩，却不过分华丽。一缕安心感如清风浸入骨髓，月神淡淡地笑了，也很温柔，却又在眼底流露出数不尽的悲哀。
“这是我姐姐，月照。如果她没有爱上那个人，就不会死。”
潋临捧起那个梦境，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放松紧绷的神经，认真地体会梦境中的感情。也许是因为了解一些释梦术的原因，或者是前世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她忘了自己，只记得自己是月照。
第6章 梦魇·月照·幻海
我叫月照，是巫医族月家的长女，也正因如此我必须事事都要做到完美。我有一妹妹叫月神，她的性格和我完全不同，但是我很爱很爱她，她是我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妹妹。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打理好家里的一切，让月神能够自由，不被束缚。
哪怕答应父亲嫁给从未见过面的皇家长子——皇柝。
皇柝待我很好，但我不爱他。他也不爱我，我们总是相敬如宾。很多时候在父母亲的注视下我们只能假装亲热。但每次都会别扭和尴尬很久很久。
很多次我都狂奔于无尽海之边，无尽海是温柔的，至少不像冰海那么冷漠。
皇柝找到了我，告诉我他并不爱我，想要解除我们的婚约。我咬着牙，不吭声。内心深处的那潭死水，又漾起了波纹，然后是惊涛骇浪。
如果不是因为家族需要，我才不想嫁给你！
我想大吼出来，但我不能。因为我是月家的长女。
……
又一次，我来到了无尽海边，愣愣地望着如天空般湛蓝的海水，扑倒在水中，任眼泪和海水混杂在一起。这样即使泪流成河，也不会有人知晓。
我想任性一次，但我不能。因为我是月家的长女。
但我没想到这一次，不是没有惊喜的。
当我独自坐在海滩边，望残阳将凄艳的倒影铺在水面上，不知何去何从之时，我看见一个人，慢慢地从水中浮现，然后一步步向我……不，是向海滩走来。
他有一头雾水般的蓝色短发，迷离的眼神。一身蓝边白袍飘逸在身后，是数不尽的潇洒和决然。泛着寒光的冰蓝色瞳孔孤傲却又无神，如幻雪神山化开的冰泉，透彻而深邃。
不知为什么，我好像能感觉到他此时内心的悲凉。
“你……是谁？”
下意识的，我问出了口。
他没有注意我，只是坐在几米外的冰岩上，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我再次尝试和他搭话。
“你不是她。”他冷冷地说，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我，“走开，别烦我。”
无比强大的气场在他周围散发出来。
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几乎快要窒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趁着力气还没有完全消失，我拔腿逃离了那里。
朦胧中，我好像听到他唤了一声一个人的名字。
我侧目一看，发现他正对着天空伸出手，颤抖着握了握。
他轻轻地呼唤着——
“听儿。”
我没有多想，只是一口气跑到了房间内。然后，我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胆怯。原本这样可疑的人我应该马上报告给父亲的，但我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在之后一次又一次委屈求全中，我越来越渴望见到他，即使只是背影而已。
我远远地看着他，那匀称的身段和高傲的气质让人心折，即使有着一头短发，我也相信他的能力绝对不是通过头发的长短来判断的……
……
没想到，你竟然是……！
……
我不会告密的，我只想陪着你。
……
她对你那么重要吗？
……
请相信我，我今生今世绝不会背叛，就算你一直寻找的人不是我……
……
我可以立誓！
……
……
不，不要……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