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姜元当晚睡在林涵的客房里，林涵的床很软，躺进去，整个人都现在里面。被褥也是一套的，看得出来是常换常洗的样子，还有一股香草的气味。林姜元放松下来，眉头却无法控制地皱起来，她还不知道那些同学怎样了，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没有波及到老家的父母，要是被父母知道她在北平参加运动，又要让他们担心。想到这里，她就辗转难眠。

　　这一个晚上的变故实在是让她意外，让她至今还是懵的。很多事她都没搞明白，或许很久都搞不明白了。她心里越想越乱，却又止不住地去想，想到后来，心都是慌的，害怕父母伤心，害怕朋友伤心，害怕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还害怕林涵是不是真的值得信任，想到这里她就止不住地冒冷汗。

　　这屋子里多半都是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让她无所适从。都说既来之则安之，可这样的情形下，她要怎样安得下去呢。

　　可是，她的确是太累了，在上一个世纪，她每一天都是提心吊胆地过，学校里社团里，每分每秒都是忧国忧民、愁云惨淡，她和她的同学们都是凭一腔热血去救国，去保卫山河，他们就是靠着自己小小的身躯去对抗权威，去面对镇/压。

　　现在让她选，她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可她知道，这种选择会消耗她所有的力气。她的本能想让她任性一回，不再去想什么家国天下，可她的理性却又不允许她这样逃避怠惰。

　　林姜元的心思都是乱的，一晚上都没睡着，她是看着天边的云由暗转明的，待到凌晨，才勉强闭了一会儿眼睛。等再醒来，林涵已经换上运动装，要出门了。

　　“你要出去？”林姜元问她。

　　“嗯，”林涵说：“我每天早上六点都要起床跑步……消肿。我走啦，乖乖在家等我。”

　　林姜元还没回应，只听哒的一声，门被拉开，林涵出去了。

　　林姜元再睡不着了，唯有拖着疲惫起身洗漱。

　　卫生间里，林涵已经把为她准备的牙刷牙膏都拿了出来，林姜元是用过牙膏的，所以她很快就开始照着顺序开始洗漱起来。将自己打理干净后，才想起林涵来。她担心林涵回家会饿，也是为了感谢，她想在厨房弄点早餐。

　　她回忆起林涵昨晚给她下饺子时的一系列操作，走到灶台旁，一个灶是她以往见过的火灶，旁边的则只是扁扁平平的桌面，桌面上画着一个圈，中间是两个银色的开关，林姜元想，两个开关既然是一样的，那这圆圈说不准也和火灶一样，用来做饭加热的东西吧？她也吃不准，便不去弄了，试了试旁边的火灶，捏着最近的开关一拧，果然火苗从一个个孔里窜了出来。

　　她试完了火，走到冰箱那儿，冰箱她也用过，她在北平的公寓里就有一个，只是林涵这个比她的大了不少，两边的门都能开，拉开了像个衣柜。她在里面找出了鸡蛋、肉肠和牛奶，捧着牛奶的包装盒上看上面的中文字，很是奇怪，有些认得有些不认得，唯有靠底下的英文字辨别那些不认识的字的意思，竟也都猜准了。

　　林涵虽然平时不做饭，但厨房的用具倒是一应俱全，林姜元又找出了吐司和煎锅，烤了两片面包，再煎了两个蛋和肉肠，撒了点盐，温了两杯牛奶，盛在昨晚林涵给她盛饺子的一模一样的盘子里，端上桌，整整齐齐的一顿早饭。

　　林涵过了一会儿回了家，见桌上陈列着这样丰富的早餐，讶异得嘴都合不上了。

　　“这都是你做的？”

　　“嗯。”林姜元点点头。

　　“我的妈呀，你不是大小姐吗？你怎么会做这个？”

　　“我刚到北平准备考学的时候，租在公寓，洗衣做饭都是自己来。”

　　“那那些灶台啊，冰箱啊，你也会用？”

　　林姜元又点点头，神色也有些得意：“和我公寓里的东西也差不多。”

　　林涵纳罕：“不得了不得了，你还挺厉害！”说着便拿起吐司夹着香肠和煎蛋，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称奇。

　　林姜元虽然不习惯林涵边吃东西边说话的豪迈作风，但她看着林涵娇憨可爱，便也随她去，对她的戒备也放松了许多。只是有一件事林姜元始终放不下。她开口道：“我在这儿，始终不是办法，我还是得想办法回去。”

　　此话一出，林涵倒不吃了：“照着电视剧里的演法，穿越总是要因为有什么七星连珠、九星连珠什么的，可是我们这儿什么都没有啊，你要怎么回去呢？”

　　林姜元想了想，又说：“这镇纸你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五天前吧。”

　　“我来的那天，你就这样把它放在那儿？”林姜元指了指阳台。

　　“嗯，我上网搜了搜，人都说，水晶的东西得在满月的时候放在月光底下保养……不过，你既然这么想回去，那我们倒是可以想想，你来的那天，我俩都在干嘛？”

　　林姜元搜索着记忆，娓娓道来：“我来之前，正是和同学们行走在学生运动的队伍里，直到警察来了，我们也没有散去的意思。接着，他们开始轰赶我们，见我们不走，竟然把武器都亮了出来，我的同学有些跑了，还有些留了下来，”她说着说着，声音都有些颤抖：“后来，我眼看着我的朋友在我身边倒下，那些衣服上的血就是他的，我的手脚冰凉，脚也动不了了，周围到处都是尖叫，后来我只见着一个警察的枪口对着我，我知道要是我不动，他一定会把我带回去邀功，我落在他们手里就没有活路了，我，我只能扔下我的朋友，跟人群一起跑，可是，就在我转身的时候，那个警察的枪响了，我不知道子弹是不是冲着我来的……后来，后来我就晕倒在了你家。”林姜元出神地说着，身子都在发抖，眼泪噙在眼眶里，惊吓还在她的脑子里，就像个梦魇，夺魂索命。

　　林涵安静地听着，握住了林姜元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别怕，你现在很安全。你看，你没受伤，你好好的。”

　　林姜元很快回过神来：“所以，或许当时我正遭遇着性命攸关的时刻，那天，那天我不记得有什么特别的征兆了……对了，你们的图书馆在哪儿？当年的资料应该还能查到。”

　　“可是你找这么早的资料，恐怕得上数据库才能查到了，我们得先上网查查，哪些数据库还有当时的记载。”

　　“上，网？”什么网？

　　“网呢，就是internet，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林涵拿来一个pad，在林姜元面前打开，一边在上面划拉着，一边说：“进入二十一世纪开始，就是网络时代了，我们现代人呢，就是做什么都离不开网络，你看，你点开这里，再输入想要查找的东西，马上你要的答案就都跳出来了。我看看，你要查的是哪天来着？”

　　林姜元拿过pad，前后看看，还是挺新奇的：“这东西，当真那么神奇？这么小这么薄，当真什么都查得到？”

　　“当然，你就算去图书馆，最后保不齐还是得上网从数据库里搜。你别小看这玩意儿，我买东西呀，和人通讯呀，看新闻呀，都是通过它，用它就能知道外面的世界了。”

　　“那，你教教我，怎么用？”

　　林涵从小到大，都是别人教她，她从来没教过别人，想林姜元竟然成了自己第一个学生，心里的满足感简直都要破土而出。

　　她这小老师当得也算称职，说得虽然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好歹林姜元都听明白了。林姜元照着她的话，对着pad逐渐摸到了点门路，只是打字的时候，输入法一跳出来，她还是没辄。

　　“这些英文字母，要怎么才能打出中文字来呢？”

　　“哦，这些就是汉语拼音啦，你等等。”林涵起身，给她找了本新华词典，讲解道：“你看这些英文字，就是这些汉字的读音，都是根据拉丁语发音来的，比如啊这个字，你看，他的拼音就是a，电脑输入的时候，就打a，再从它跳出来的字里上下左右地选。”

　　林姜元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我们以往用的都是汉字注音，难怪全然不懂了。”

　　“注音？哦，就是台湾人现在用的那些吗？”

　　“台湾？难道每个地方还不一样吗？”林姜元不解。

　　“唉，这说来话长啦，我们先办正事要紧……你看你出事的这一天，资料上除了说有月食之外，也没说别的什么呀。”

　　“那这里呢？这里昨晚是什么天气？”林姜元紧接着问。

　　林涵配合着搜索，瞬间瞪大了眼睛：“也有月食，我没看错吧？真的，真的也有月食。”

　　“那也就是说，有月食，有镇纸，有我遇到危险，或许还有这个镯子，我就会穿越到这儿来？”

　　“额……照目前的猜测，是有这个可能啦，可是……”

　　“不管怎样总得试试。”

　　“可是，你怎么确保这些就正好让你穿来我家呢？我是说，万一，万一，你这样照做了，结果又穿到更早的时候，还是更乱的时候呢？”林涵越想越后怕：“不行不行，太冒险了，我不能让你去。”

　　一句话让林姜元冷静下来，林涵说的也是没错，穿越这种事，毕竟偶然性太大，又决定了一个人的人生，她如今是足够幸运才能在林涵这儿落脚，可如果到了更孤苦无助的境地，她要怎样自保呢？

　　林涵见林姜元出神，赶紧夺过她手中的pad，看着林姜元不再钻那个牛角尖了，才安下心来，安慰道：“其实啊，你现在既然来了，这样贸然回去不是亏了吗，我要是你，我就在这儿安心住下，刷刷微博，看看剧，不是很惬意嘛。”

　　“你说的对。”林涵的话一语点醒了林姜元：“我既然来了，就不能这样白白回去不是吗？”

　　“没错。”

　　“我得在这儿多学些知识，长点本事，学会了回去才好教授！”

　　“诶，那也行吧。”

　　说完就拿了林涵的pad接着查上了，只是这拼音她虽还没学会，但也不算难事，可这似懂非懂的中文字，真是让她一头雾水：“那我还有个问题。为什么这些字，我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林姜元纳闷道。

　　“我看看，”林涵凑了过来，一笑：“这个呀，叫简体字，跟你们那时候不一样，是简化过得中国字儿，现在只有港澳台还在用繁体字了。”

　　“为什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是很早就开始了。”

　　“这些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啊？！”林姜元头痛地慢慢查着，翻到了一条最简洁的历史年表，一路扫过来，看着陌生的历史事件，心里一下空落落的。原来49年，便解放了，原来民国的历史，在1935年后的短短十几年，便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