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6.

　　音乐会听完，也才九点半。今天出来跨年的人极其多，他们停停走走开车到浦东都花了半个多钟头。外滩必定是人山人海，他们说好了不去凑热闹。

　　保安对于唐礼的夜晚到访表示不太惊讶。他笑说：“唐总也来了？”

　　唐礼挑眉：“有谁回来加班了？”

　　保安说：“江总带着他女朋友刚刚上去，说是来跨年看烟花。”

　　林泛心想可能有钱人之所以有钱，就是懂得在分毫处也省钱——在自家公司看烟花可比包个游轮在黄浦江上漂着便宜多了。

　　不过要是在汤臣一品的阳台上看，那当她没说。

　　唐礼的办公室带大落地窗，夜景很不错。他开了空调，说：“过会再去阳台看，外面太冷了。”

　　他顺手开了饮水机的加热开关。“稍等。”

　　林泛笑问：“你喝不喝热巧克力？我想点个外卖，帮我凑个起送价。”

　　唐礼想了想。“可以。”

　　其实他不太喜欢奶茶一类的甜饮料，但是既然林小姐想喝，那就喝好了。他觉得跟着林小姐做什么都快乐。

　　27.

　　林泛把数据线从包里扯出来给手机充电，抬头看看顺手加了个班的唐礼，觉得这种人间社畜真是千载难逢。

　　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沉迷刷微博，他觉得无聊？林泛反思了一下，主动开口：

　　“唐先生，你打不打游戏？”

　　唐先生握着鼠标的手停住了。“什么游戏？”

　　这话是白问，因为什么游戏他都不打。可是无论林小姐的答案是什么，唐礼都会回答：

　　“我可以试试。”

　　他不知道这无条件吃安利的样子带给林泛多么震撼郑女士的感动。林泛现在甚至觉得把小爱豆的照片拿给唐礼说“看看我家漂亮弟弟吧”，对方都会说“那我试试”。

　　要是全世界的路人都像唐先生这样，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人间！林泛指导唐礼下了个王者，然后拿出自己尘封多月的小号，决定手把手教导。

　　“这个游戏不难的，我有个朋友，她一开始也不会，我带带带带就会了，现在也玩的很好。”林泛一边鼓励，一边上小号看了眼。嗯，两个赛季不用，掉回青铜。她本来都想把这个做好铭文的小号给唐礼算了，但是转念一想这和大号绑了一个手机号，只是系统不同，没法组队开黑，只好作罢。

　　从头开始好了，就当养一个小孩。林泛安慰自己。

　　28.

　　唐礼乍一接触这个游戏还觉得有点复杂，但是跟着新手教学，又有名师一对一辅导，很快初步掌握亚瑟的技能，能够跟着林泛在峡谷跑跑了。

　　“你先跟着我。买个辅助装，就是这个，学识宝石。你先从辅助位开始玩好了，这个开局就要买的，不然要被射手骂的。”林泛把几栏装备给他讲完，自己选了个虞姬。她虽然什么都能玩，但是还是有个部分女玩家都有的通病：偏爱长得好看的女英雄。

　　本来她大可选个打野，把唐礼扔在上路然后时不时去支援一下切切对面射手就行，但她一是老母鸡心态觉得得把唐礼带在身边保护才放心，二是单纯自负——她怕把对面射手心态切崩。跨年呢，破坏人家游戏体验不太好。

　　点掉对面水晶的时候林泛听到了窗外燃放烟火的声音。她看看时间，笑说：“我们错过倒计时了。”

　　唐礼结算页面关掉后退出游戏。“去阳台吗？”他捞起围巾递给林小姐。

　　29.

　　上海的冬天很冷，是风吹到骨缝里的湿寒。林泛把围巾缠好，把手缩进袖子拿厚厚的麂皮外套垫着扶栏杆。江面上的烟火接二连三升起，在空中迸裂，四溅出绚烂花火。

　　远远近近高楼的玻璃幕墙都映照出这流光溢彩。林泛眯了眯眼，顿生感慨：

　　这光污染还挺严重。

　　她转眼看唐先生。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站得笔直，神情若有所思。林泛语气不无遗憾：“错过跨年了，不然还可以许个愿。”

　　唐先生问：“只有那一分钟可以许愿吗？”

　　林泛被问住了。但是大家约定俗成的规矩不就是零点那一分钟狂欢、过了和没到都不算新年吗！虽然也没人说那一分钟对着烟火许愿就有什么烟花爆竹女神——如果有，那必然是湖南浏阳人——能听见并且给你实现，但是中国人对个石王八都能投币祈福，还有什么不信？

　　“按理说是的，但是这个事也不能按理说。”林泛捋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最后决定随它去算了。“就是有一点点遗憾吧，没一起倒计时。”

　　唐先生说：“打游戏也挺好的。你本来有什么愿望？”

　　林泛朝他笑：“我也不知道，忘记想了。可能，希望接下去谈的剧本多给我点钱？”

　　唐先生笑：“那祝你心想事成。除夕还有倒计时，不用太遗憾。”

　　“对哦，也没多久了。唐先生过年应该不留在上海了吧？”

　　“我回杭州。”

　　“唉，说起来杭州我也去过好几次了，西湖十景还是没看全。就比如南屏晚钟——现在撞钟都是除夕的活动了！”林泛随口说。

　　唐先生说：“我回去以后拍给你看。”

　　林泛笑：“我说说而已，唐先生不用特意去的。”这是真话。毕竟为了声钟响要人家大过年从家里出门，那未免太不体恤人。说什么西湖十景，一开始也只是为了有话可谈。

　　唐先生不响。等到烟火放完，他说：“我送你回家。”

　　林泛又在车上睡着了。这次她没等唐先生提醒安全带，下车后带着迎接新年的兴奋，笑道：

　　“唐先生，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30.

　　元旦是一个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节日，说好了一天就是一天，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狂欢，过了这一天，迎面就是工作日。林泛躺在被窝里关掉闹钟，觉得很痛苦。

　　为什么又要起床啊我昨天不是起过了吗？！

　　可是要恰饭的啊。今天要签个合同卖小说影视版权，还要和出版社谈旧书再版和新书出版的事情，简直算从早忙到晚。

　　林泛看着影视公司开给她的价格，心里美滋滋。但是这个数很整，她不免要问：“税后是多少？”

　　对面很快给了她一个数字，林泛心都在滴血。她想说可不可以分期支付，这样一次性打过来当月真是要交好高的个税；但是她忍住了，她不能给人留下不系舟不是个不愿意依法纳税的好公民的坏印象。林泛小心翼翼：“那这个钱是一次性打给我吗？”

　　“是的。但是要划这笔款给您的手续会比较复杂，预计两个月之内会到您的账户上。”

　　谈完这个林泛就趁出版社负责人还没来去找编辑阿兰倒苦水。阿兰边审稿边听，面无表情说：“交完税还有七位数，你是想活活酸死我吗？”

　　林泛叹气：“谁不想钱多点啊？阿兰，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合理避税啊？”

　　“我这么点工资都快够不上起征点了，还用合理避税？”自嘲完，阿兰正色，“我觉得你可以去横店开个公司。东阳横店影视公司在征税上有优惠。”

　　“......你好好的。”

　　“还有一个办法。”阿兰故意顿了顿，吊足了林泛胃口。“结婚。”

　　林泛：“你和我妈串通好的？”

　　阿兰翻个白眼：“你真当普天之下皆你妈、人人关心你结不结婚？别人只关心你飞得高不高，只有我关心你什么时候交稿。你什么时候把二十号约那篇给我？”

　　林泛嬉皮笑脸：“马上，马上。你先讲嘛。”

　　“已婚要比单身少缴税，有税收优惠，你晓得伐？”

　　“什么方面啊？”

　　“方方面面。”

　　林泛心想你这是讲了白讲。她正要再问，和她谈出版的负责人开完会急匆匆出来叫她了。她只好暂别阿兰，专心听负责人说话。

　　“这是初版的销量，扣掉那些七七八八的费用，这是盈利。你可以看一看这个表格。”负责人又抽出一张表。“这是我们做的再版销量预估。你也仔细看看，看看你马上就要到手的钱。”

　　林泛说：“个税也扣掉了？”

　　“扣了啊。”负责人觉得奇怪。“我们正规公司。”

　　林泛整个人陷入个人所得税魔咒。她好恨自己收入不稳定，一会赤贫阶级一会又要缴纳巨额个税。她觉得自己真要考虑一下结婚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