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0

  丁护士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着,她养了这么多的生死人,也曾命令过手下的人把那些不符合条件的生死人杀了,但若要说起杀戮,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地面对这样血腥的场面,残忍得连她都看不下去了。

  花辞横握着手上的枉生,瞄准的是保安裸露在外的脖颈,她或躲或闪,或跳或踢,或反手擒拿,或巧妙借力,但最终,枉生冰凉的刀刃都能贴上生人的脖颈,锋利地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一道刀痕,刀痕舔过之处,血珠飞出圆滑的弧线,大片大片的血洒落在肮脏的地面上。

  花辞把尸体踹下了血池,血池里的东西发出了咆哮,虽然隔着层血红色的水面,看不到究竟,但是从翻滚出的水花和如野兽般的声音之中,依然能让旁人猜测到水面之下,怪兽在为食物撕咬杀戮。

  花辞的脸上都喷满了血水,但她不在乎,黝黑的瞳孔中反而满满的是得意,她看着水面,像一个疯子:“吃吧,吃饱了,才能活下去。”

  丁护士自觉这样的情况已经超出了她所能掌控的范围,她虽然看出了花辞是个尖货,但当尖货开始发疯,那便是个麻烦了。丁护士不再犹豫,她要在花辞杀光在场的所有人之前逃离此处,去寻求救援。

  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着急慌忙之下,她甚至都没有时间去拿自己常用的铃铛,符箓,只是攥着那个镇魂铃,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山洞之外,晏非正在等着她。

  丁护士看着他,倒是不觉得害怕,她听那人说过,阴司的晏家是最懂规矩,也是最守律法的,绝不轻易干涉生人。于是此时,丁护士反而没了此前的慌张,相反,扶着膝盖喘了喘气,等气息稳了下来,方才微微一笑,道:“你的小女朋友可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好的怪胎,只是可惜,不太好掌控就是了。”

  晏非听她说起花辞,眉毛轻轻地往上一挑,他以为丁护士说的是花辞作为生死人的身份,但是再细看她的神色,却觉得不大对劲,事情应当没有如此简单。

  于是晏非看着黑黢黢的山洞口,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丁护士道:“你好奇的话,自己进去看一眼就知道了。”她说着就要走,晏非却是一抬手,拦住了她的去路,丁护士看他,晏非只是微微斜眼看她,那藏在身躯里平时被很好地收敛起来的气势忽然就自头顶压了下来,叫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晏非缓缓地道:“把那你兜里的镇魂铃拿出来。”

  丁护士笑了笑,道:“我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来拿?”她说着,便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符箓,本想着趁晏非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将符箓贴在晏非身上,但晏非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丁护士一怔,晏非便从她的手指间将符箓抽走,他甩了甩符箓,看清了上面的符文。

  “张家的符?”晏非凝目,“你是从哪里弄来的符箓?”

  丁护士没回答,只是叫着:“你们阴司不是有个规矩,说是绝不碰生人,怎么现在却开始欺负起我来了?哪里能投诉,我可是要好好地投诉你。”

  晏非才要说话,便听到山洞里传来了脚步趿拉,以及什么东西被拖在地上的声音,晏非的注意力便被吸引了过去,只是他手下有数,仍然紧紧拽着丁护士的手腕,丁护士带着报复的口吻说道:“看来是你的小女朋友出来了,别光站着啊,过去拥抱她啊。”

  晏非低喝:“闭嘴。”他身上带着的定灵钟已经开始响了起来,他觉得闹心,随手摘了扔在地上。

  那股怨气,越来越近了,可悲的是,晏非无奈地发现,这怨气里还夹杂着他熟悉的魂灵的味道,晏非越嗅,心情越紧张了起来,他害怕下一刻看到的是花辞的脸,但是理智告诉他,现在会从山洞里出来的,也只有花辞了。

  果不其然,花辞慢腾腾地走出了山洞,她走路的姿势有点怪,直愣愣地走着,眼珠子在眼眶里每过两秒就转一下,每转一下,她的眼角便流出了一点的血丝,很淡,但因为诡异而不能让人无视。她的手垂在腰侧,但并非空无一物,她的右手拿着幽枉,左手拖着一个没了人头的尸体。

  方才经过残酷杀戮的幽枉,现在却干净得很,一点血珠也不挂,好像刚刚从刀鞘抽出一样,不染一丝尘埃。

  晏非从脚到头,目光缓缓地把花辞打量了一番,他活了一百多岁,旧学堂,新大学里养出来的淡定自然,在这一刻崩塌尽碎,他看着花辞,像是看着过去懦弱而又无能的自己,又像是看到了那段黑暗的宛若中世纪般的年岁,他的视线因为泪水而模糊,可他觉得很开心,1921年之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跳跃着。

  原来他的心脏还会疼痛啊。

  “花……辞。”重新把这个名字叫出口,晏非甚至都分不清她叫的是谁,是已经故去的爱人,还是现在站在他面前已经不成人样的姑娘。

  花辞的眼珠子略微动了一下,她的嘴角往上一扯,勉强算是露出了一个笑容,花辞把尸体随手扔在了地上,她手里的幽枉泛着冷光,直直地对着丁护士,丁护士的汗毛竖了起来,她不由自住地往后退了一步,甚至因为害怕,她想躲到晏非身后去。

  花辞开口,用哑得不得了的声音道:“她拿了我的东西。”

  丁护士认怂认得很快,她用唯一自由的手把镇魂铃的歌掏出来扔给了花辞,镇魂铃滚到了花辞的脚边,花辞低头看了眼,那镇魂铃乖觉得很,探到了怨气之后,便自然地开始振铃。

  花辞只是看了两秒,便抬起头,她歪着头,对着丁护士笑了笑:“可是,我还是想杀人,怎么办?”

  丁护士因为惊惧,瞳孔瞬间放大,她木愣愣地看着花辞点脚直冲她而来,幽枉已经横在她的胸前,正好对着她脖颈的位置。晏非的反应更快,他捏起一道符箓,飞起贴在花辞的身上,花辞灵活,扭身避开,晏非倒是不慌,他又飞出两道符箓,这回两道都是飞火符,花辞没有准备,避得仓促了些,正好被晏非抓住了时机,身上立刻贴了两道符箓。

  花辞直觉神魂一震,好像有一道风刃,挡在了花辞的面前,让她被迫停下了步子,那两道符箓牢牢地将她束缚在地上,却不难受,相反,她觉得混乱的神思清明了不少,眼前的雾终于散了一些。

  晏非已经没有心情搭理丁护士了,丁护士趁着这时候,忙连滚带爬地往山下跑去,晏非倒是不怕她就此消失,一早发现花辞出事的时候,晏非便已经给沈伯琅打了电话,让他派执行司的人过来,所以即使现在丁护士侥幸逃下山,他也会遇上堵在山下的晏家的人。

  所以,现下晏非只需要专心地应付花辞便好,但显然,眼前的花辞并不好应付,她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即使晏非用两道符箓将在她体内乱窜的怨气稳固了下来,但看她的模样,显然无论是精神还是魂灵都没有恢复过来。

  晏非试探地又叫她:“阿辞?”

  花辞手紧紧地捏着刀把,警惕地看着他,晏非见她没有进一步地表现出进攻的姿态,于是伸出了手,往前走了两边,道:“阿辞,过来,到我这儿来。”

  花辞的鼻子忽然抽动了一下,她原本还算是镇定的没有情绪起伏的脸庞,现在忽然裂开了一个大缝,她看着晏非,眼里是抹不开的的怨恨和警惕,她看着晏非,道:“晏非……晏非……”

  她说话并不利索,没说一个字,一顿,好像在回忆什么,每回忆一层,她脸上的神色便阴暗了一层,警惕渐渐散去,更多的都是仇怨。

  在晏非满怀期待的目光中,她一字一顿地道:“是沪州十里洋场的晏家?”

  “是……”晏非忽然感到了后悔,先前不晴问他要不要再试着去检测一下灵魂是不是一体的时候,他应该去的,而不是选择逃避,只有如此,他才可以在更早的时候和花辞相认。

  即使,横亘在他面前的还有一个更加残酷的事实便是,当初阿辞是被虏到长生殿去的,现在更是以这样一种为难的状况出现,这意味着,花辞在长生殿里所经历所承受的是比他所看到的更加残酷的难以忍受的痛楚。

  而那些痛楚,他光是想象,便觉得无法承受。

  但现在,晏非早已被欢喜冲坏了理智,他久违地露出了一个饱含情感的和煦的笑容,即使眼角还挂着泪珠,但这只会让他看上去更加得生动,像是被春日暖化的已经冻了一季的河流,潺潺东去,都是生灵。

  “晏非……晏家的小少爷。”花辞看着晏非,她被符箓压抑住的怨气,先前被控制住的情感,忽然都有了出路,便在那一瞬间都爆发了出来,她像是之前所遇到的魄一样,都被黑骷髅般的雾气缠绕,她手里的幽枉发出了沉重的叹气声。

  “我恨你。”

  晏非还维持着方才的姿态,他本来反应过来了,按着他的本事也不应该反应不过来,但他没有动,甚至都没有起任何的杀意,所以安魄也沉默地在剑鞘中敛起剑气安然睡着。

  晏非就这样,被花辞,用一把专门吞噬魂灵的幽枉,捅进了肚子里。

  他的手臂张开着,花辞很用力,于是那一瞬间,两人像极了恋人相拥,但是花辞缓缓地抬起眼,露出的都是扭曲了的恨意,她道:“去死吧。”

第21章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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