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2

  最后,还是沈伯琅做了让步,他道:“随便你吧,你刚才也说她很糊涂,倘若就这样放了她的魂灵回去,我们便永远没有办法完全得知当年关于长生殿的一切。”

  晏非的目光为微微一暗,才想说过去的事便过去算了,便听到沈伯琅接着道:“那个山洞进去过吗?里面几乎是一个微型的长生殿。”

  晏非顿了一下,道:“估计和张谦有逃不开的关系,那位护士手里用的符箓是张家的。”他已经有些站不住了,勉强扶着墙壁,道,“把魂灵安回去吧,我回卧室里休息去了。”

  沈伯琅道:“她的魂灵该怎么放?我没有动过生死人的魂魄,况且,”他抬头看了眼在隔间里肆意飘荡的怨气,道,“这些怨气也有意思,竟然都没有散,也没有攻击我们。”

  晏非道:“你没有把握就直接抽人魂魄,是果真不盼着阿辞活着了?”他因为身体虚弱,说话的声音并不高,但明显已经动了气,他大约也意识到在处理正事时不该带有私人情绪,于是紧紧咬了牙,将快要蹿到头顶的怒气都压了下来,道,“拿出她的聚魂铃,试着把怨气聚起来,这些怨气聚起来没有走,估计是已经认了主的。”

  沈伯琅思忖了一下,大概觉得这主意还算是可行的,于是从箱子里取出聚魂铃,他微微眯起眼将那聚魂铃研究了番,觉得很奇怪:“这聚魂铃的规制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材质也是奇怪……不是铁,是骨头,估计是尸骨,但外面这层铁锈又是什么东西?”

  晏非倒是没有意外:“能从长生殿活下来的人,总是带着点秘密,不奇怪。”

  沈伯琅便摇起了聚魂铃,晏非看着那些塞满骷颅头的怨气席卷起来,往花辞干净纯净的魂灵缠绕而去,渐渐的,晏非根本看不到花辞的魂灵,只看得到那团黑漆漆的怨气,肮脏得像是地下水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老鼠跑出来。

  晏非觉得很心酸,好端端的一个人,偏偏闹成了这个样子,只能委委屈屈地活着,努力而又坚强地活着。

  沈伯琅等怨气都缠绕上了魂灵,他用手指引着魂灵往花辞的身躯而去,魂灵顺从地顺着他的手指往花辞的额头融了进去,沈伯琅静静地看着,他能感觉到那些怨气并不安分,即使它们面上很乖顺,但基本上都在小心翼翼地咬着沈伯琅的手指,只是它们通常都只来得及张嘴,很少有尖牙真正咬上手指。

  沈伯琅等着魂灵都已经钻进了花辞的身躯,他慢条斯理地缩回手,从胸前的小口袋上将手帕取了下来,低头细致地将有了细碎咬痕的手指擦了一遍,然后重新戴上了手套。

  晏非咳嗽了声,道:“麻烦你把阿辞抱上去,抱到……”他顿了一下,思索了会儿,“我房间里有贵妃榻,你在往柜子里取出一条毛毯,给阿辞盖上。”

  他说完,扶着墙壁慢腾腾地磨蹭了出去,沈伯琅没有理会还昏睡着的花辞,而是快走了两步,直接将刚戴好的手套又摘了,不由分说地握起晏非的手腕,在晏非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的指尖搭着他的手腕,静了片刻,道:“气息太不顺了,还得养着。”

  “我知道。”晏非一脸见怪不怪地要把他的手给拂去,沈伯琅却没有松手,只是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道:“安魄怎么了?”

  “安魄很好,只是幽枉比我想象中还要来得霸道罢了。”晏非微微一笑,叫沈伯琅宽慰些,无需如此在意,“连安魄养我,都养得吃力些了。”

  沈伯琅道:“你稍微知道些自己的处境,你和那些生死人不同,不能靠怨气续命,倘若这魂魄缺了就真是缺了。”

  晏非靠在墙壁上,喘了一口气,道:“我不可能死的,黄泉地狱的人说了,要我长久地活着,替晏家赎罪,这罪没有赎完,我就不可能死。”晏非捏着沈伯琅的手,用了力气要挣脱开来,道,“我没了的魂灵,安魄能想法子找回来,只要它还能养着我,我的魂魄就散不了,我就死不了。”

  沈伯琅低下声音问道:“你一直都不肯跟我说,安魄不过是一把剑,怎么就能帮着你去寻魂魄。我们之间向来没有可以隐瞒的,但唯独这件事,你总是不肯告诉我。”

  晏非抿了抿唇:“你的手能探灵,可以去摸一摸安魄,没准能叫你摸明白。”他说的话里已经不自觉地带了点讥讽的意思了,沈伯琅知道晏非仍旧在生气,他也不怪晏非,因为探测花辞魂灵的事情,他做得的确是莽撞了。

  只是那一刻,情绪都涌上心头,沈伯琅终于还是失控了,只是那一瞬间的,为他当初的怯弱,已经动错的歪心思而失控。

  “对不起。”沈伯琅垂着眼睑,趁着重新戴上手套的时间平复了一下情绪,道,“你上去歇息吧,我把花辞抱上去。”

  沈伯琅弯腰去抱花辞的时候,发觉她的身子已经开始软了起来,有了些温度,大概是在慢慢地回魂复灵之中,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不担心还是假的,方才他做得的确太过,倘若花辞真因为这丧了命,他要背得虐债又多了一层。

  养了一百年的性子,本以为终于依着晏非养出了点淡泊冷静的性子,仍然在一朝崩塌。沈伯琅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一身考究的西装,忽然有些不大明白起来他究竟在做什么。

  沈伯琅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晏非已经叫了两个魄偶把贵妃榻抬到了他的高脚软床边上,这样他便可以毫不费力地躺在床上便能看到花辞了。沈伯琅小心翼翼地把花辞放在榻上,晏非向他道了谢,沈伯琅不得不提醒道:“花辞不知道过去的事,你这样,说实话会吓到小姑娘的。”

  晏非温着声音道:“我只是好久不见她,想要多看看她罢了。”他收回了视线,平躺在床上,目光直直地看着垂下的吊灯,他道,“倘若她都记得,我不怕她恨着我,我只是想要知道过去那些年她经历了什么,我能补偿点什么。”

  他不由地响起了在昏过去之前看到的花辞的最后一眼,那样仇恨的眼神,晏非在杀了族人至亲的时候,都不曾在他们的脸上见到过。

  晏非道:“伯琅,山洞的资料出来了吗?”

  沈伯琅道:“常明两头组织,既要勘探山洞,又要解剖护士的身体,怕是一时之间没法腾出手来做报告案宗。”

  晏非道:“多派点人过去守着山洞,只怕什么时候张谦会派人来毁灭踪迹。”

  沈伯琅道:“我拍了照片,你要看吗?”他说着掏出了一部智能手机递给了晏非,晏非很诧异,他从被窝里钻了起来,接过了那部手机,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用这个的?”

  沈伯琅很无奈,道:“我好歹是要跟外人有解除,要联系的。”

  晏非低头把手机里仅存的几张照片都浏览了一遍,他的神色严肃凝重,道:“月子中心去查过吗?”

  “查了,都是代孕的妇女,但是究竟是给富商高官代孕还是给山洞,目前还尚无定论,还要再审过。”沈伯琅强调,“涉及到有关于长生殿的事情,我总想着该再慎重些才好。”

  晏非点了点头,他理解沈伯琅的意思,就像他虽然很恼火方才沈伯琅对花辞做的过分行为,但是他依然能从情感上与沈伯琅达成一致,去谅解他的所行所为。

  等沈伯琅走了之后,晏非方才有了时间,静下心来看着花辞,眼前这张昏睡着的脸并不是他所熟悉的,亲吻过的脸庞,连眉眼间的神色都与记忆中的存在着些许差别,但,她的魂灵在告诉他,这就是阿辞,他朝思暮想了一百年的人。

  晏非有一瞬间会觉得荒诞而犹疑起来,纵然前不久他曾因为花辞无意间流露出来的神色而想到阿辞,但其实从心底里,晏非还是把这两位花辞视作独立的互不相干的个体。他可以面对着阿辞极尽缱绻温柔,对花辞却保持着得体的礼仪,甚至在他最初的构想里,花辞是可以用来解构长生殿的秘密的重要一环,是需要被利用的。

  但现在,他忽然之间知道了原来他一心想要利用的人是他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寻不见的挚爱,晏非的心思便微妙了起来。他既后悔于当初未曾第一面相见就将花辞认出来,这叫让他开始担心起自己是否忠贞,与此同时,晏非扪心自问,对着花辞的这张脸,他再也没有当初悸动的感觉。

  从山洞前落泪的那一刻开始,晏非不过只是在为寻找了百年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而喜悦,只不过是因为在异乡漂泊太久,忽然遇见故人,说的是岁月里的故事而叫他欣喜。在此之外,那点对于阿辞的怀念,说了一万遍一千遍的爱,在当这副鲜活的面孔站在眼前时顷刻之间灰飞烟散。

  晏非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明明心脏还在拼命地跳动着,提醒着他还是活着的,与常人无异,虽然不多,但他依然还有情感,但晏非,终究还是找不回最初的情感,执念一散,落下的是水痕,再被太阳一晒,便什么都没有了。

第23章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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