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6

  花辞从睡梦中醒来,她只觉嘴里一片血腥,还未来得及翻身下床那口血便喷吐而出,染了小片的床单。

  她撑着身子缓了片刻,才艰难地下了床。房内没有开灯,只靠着天边露白的光亮勉强行走着,她也不换了睡衣,只是随便从衣柜里抽了件外套披在身上,便摸索着开了房门出去了。

  只是这几个动作,花辞浑身酸疼,脑门都疼出了汗,但即使如此,花辞仍旧忍着不适进了曲程程的屋内看了眼她的状况,见她睡得还算安稳才放下心来。又下了楼,推开起居室的门,张瑶被惊醒,哑着嗓子问:“谁?”

  花辞道:“你好好休息,等到白天就能和曲程程一道离开了。”

  她说完,便将房门合上。

  合门的刹那,手脱了力,门发出“乓”地一声才关上,门框都震了一震。

  花辞嘶了声,觉着意识逐渐在模糊,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上在外不停冒着红黑色的雾气,那是她救命的怨气,现在却纷纷抛她而去。

  恍惚之间,只记得花爸爸穿着睡衣急匆匆地从楼梯上跑了下来。

  再醒过来,花辞只觉身上软绵绵的,每一个毛孔都得到了舒展,惬意舒畅得很。她尝试着睁开了眼,身上的酸疼感已经随着池中的水流而去。

  这是一处暖潭,潭水沸腾,从潭面滚过了沸水的珠泡,但花辞似是未感到灼热,只是放松了身子,让自己沉沉地沉入潭底,四周有层淡光笼着,引得蛰伏在潭底的东西游了上来。

  那是红色与黑色相绞的游丝,从花辞的七窍中游了进去。本已经惨白得能看清肌肤下经脉走向的花辞也渐渐地恢复了红润,病态的白中终于有了点生人的气息。

  花辞是早产出生,刚落地就进了重症病房,待了近一个月,将家中积蓄烧光也没挽回一条命。花爸爸半百无奈之下带着花辞回了家,本来只能认了命打算等花辞咽下最后一口气再火葬了,可正是在这时,花爸爸不知怎么的,认识了同样半死不活的恨生,而正是恨生将花辞带到了这暖潭,捡回了花辞一条小命。

  这暖潭底下究竟缚着什么,花辞不得而知,她不是没有好奇过几次三番沉入潭底,但却遍寻不见。只是恨生曾说过,只要花辞还吊着一口气,暖底下的东西就能把她救活,效果比一切灵丹妙药好。

  花辞疗好伤,从潭底浮游了上来。她泡了这样久,湿长的头发披在肩后,唇红齿白的。她游到岸边,从石台上取了包头巾将头发包好,又换好了衣服方才沿着鹅卵石铺的小道出去了。

  暖潭不远处是三间砖瓦房,房前是山间大石就石造的桌椅,而恨生此时就坐在石凳上削着毛竹。

  “屋子里的竹凳坏了,我重新造一把。”恨生抬起眼眸,即使花辞与他已经相熟,但每回见着他的眼睛还是会有些不舒服,他的眼睛黑如死潭,毫无生气。而脸庞更是白里透着青紫色,像极了枉死的人。

  “我爸呢?”

  花辞用毛巾擦着头发,这里不接水电,也没个吹风机什么的,麻烦得很。

  恨生道:“我让他下去了,这里不喜欢生人。”

  花辞愣了一下,问道:“我不是人?哦,对,我半只脚都踏进过黄泉了,也不算人了。”

  恨生抿着唇,只是专注地削着毛竹。

  “我被晏家盯上了,恨生。”花辞将毛巾抛在了桌上,然后在恨生身前蹲了下去,手托着下巴看着他,恨生的手一顿,“我今天离开了,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们这种人,一旦被他们抓到,会魂飞魄散,不得转世的吧。”

  恨生认真地说:“花辞,我们会活下去的,你还这么年轻,一定会活下去的。”

  花辞吃吃一笑:“这样活着真得有意思吗?恨生,你活了多久?”

  恨生道:“我不记得了,自我有意识开始,好像就一直在这里了。”他将工具放在一旁,伸出手道,“你把幽枉给我。”

  花辞知道他是要把幽枉重新锻造一遍,便把幽枉给了他,自己转进了房间里。

  恨生是死人还魂,却在还魂后就老老实实地待着这无人的山里,过着极简的生活。花辞偶然疗伤来住,常被闲出毛病,但她毕竟还是要吃三餐,每日要费些时间去河里捞鱼,还算是有点事情可以做,而恨生连饭食都不必,也不近生物,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度过无聊生活的。

  花辞转了一圈,又出来了,正看到恨生从暖潭回来,便道:“我下回给你带些书来吧,你也好打发些时间。”

  “我不要,”恨生硬邦邦地拒绝,“近过生人魂魄的东西脏得很。”

  “过半个小时你就可以把幽枉拿走了,下了山之后自己千万小心,能避开晏家便避开。”恨生道,“你总是抛不开烟火人气,我也不劝你和我一到留在山上生活了。”

  恨生说完话,仍然回到石凳上坐下,重新拿起工具开始削他的毛竹。

  过半个小时,花辞自去暖潭取了幽枉,她检查了身上带着的符箓,将冲锋衣上的拉链拉到衣领顶上,然后下了山。

  下山后还要一直沿着山路走大半个小时才能见到村庄,花辞为了不给恨生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向来上下山都避开村庄。于是又要再费上一两个小时才能到镇上,那时脚上的鞋都沾满了烂泥,额前也出了汗水。

  她掏了两个钢镚出来,找了一家小店,向店家借了电话给花爸爸拨了。

  花爸爸接电话很快,花辞低声道:“爸。”

  花爸爸唉唉了两声,道:“阿辞身子好些了吗?爸爸给你炖只老母鸡,你回来给你补身子啊。”

  花辞道:“爸,我接了个生意单子,就暂时先不回去了。曲程程她们走了吗?”

  “走了,还来了个男人把她们接了回去,对了,他还留了张名片。”电话那头没了声音,花辞等了会儿,才听到花爸爸的声音传来,“找到了,恩,叫沈伯琅,留了电话和地址,说等你回来还要登门拜访,感谢你救了两个女生的命。”

  沈伯琅和那不晴,正是晏非的左膀右臂,他既然能找上花爸爸,便说明晏家是彻彻底底盯上了她了。

  花辞咬了咬唇,很快就拿了主意,道:“爸,我不在家这段时间,无论谁来问起我,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我,我大概过半年才会回去。”

  她说完,也不及听花爸爸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直接把电话挂了。花辞留了两块钱给店家,然后手一揣兜,走了出来。

  她的眼眶发红,转头看着山的方向,低声道:“总会活下去的,毕竟我还这么年轻。”

  曲程程说不清楚这车走了许久了,车两侧的窗户上都装着窗帘,此时都被紧紧地拉起,只有车前窗的玻璃能看到车正往乡下郊外开去。只是这乡下郊外与花辞的家不同,而是杭城本地有名的别墅区。

  车后排与曲程程一道坐的还有不晴,她自从看到花辞跳楼逃跑后心情就不大顺畅起来,一路上没再说过话。倒是坐在副驾驶的那位沈伯琅还算可亲,态度温和而又礼貌地邀请曲程程去晏家别院小住。

  “姑娘身上的魂魄总要凝结好才是,不能再叫它们乱跑了,否则真不知道下回会再出什么差子。”

  于是曲程程便上了车。

  终于,车在绕上了一道修好的山路后,总算是停在了一栋欧式的别墅面前。这里从前是民国时期官商太太小、姐们的避暑山庄,因而留下的别墅都还带着浓浓的民国风,曲程程下车时还在感慨从前去风景区游玩时还曾羡慕过,哪里能想到有朝一日果真能住上这样的房子。

  沈伯琅一身西装笔挺,他的面孔生得比较欧美,有深陷的眼窝和高挺鼻梁,因此戴着金丝单片眼镜,细细的链子从面颊上垂落又挽上了耳后。

  “曲姑娘,请。”沈伯琅抬手,曲程程方才注意到他的手上还戴着丝质的手套,“家中来往客人众多,为了不打扰姑娘休息,特意将姑娘安排在三楼,姑娘不介意爬高楼吧。”

  “当然不介意了,”更何况三层根本不算高楼,曲程程在心里吐槽了句,“沈先生,晏先生呢?”

  沈伯琅在前面带路,刚好有仆人推着餐车从厨房出来,曲程程注意到这里的仆人,男生穿应侍服,穿着西装马甲白衬衫,配着小领带,而女生无一例外都是女仆服和小皮鞋。但同时他们的面容僵硬,失了生人的气息。

  沈伯琅注意到曲程程的眼神,道:“这些都是魄。”

  “魄?”曲程程的脸色一白。

  “是被抽了怨气的魄,”沈伯琅道,“生人的世界容不下他们,他们也去不了黄泉,想来想去也只能留他们在这里做个帮工。”

  “怎么会这个样子……”

  沈伯琅淡淡的:“作孽太多罢了。”

  他很快把曲程程带去客房,将招侍者的铃铛指给她看后,道:“若有事你找我便可,家主近来怕是没了时间招待姑娘,还望姑娘不要嫌弃我们待客不周。”

  曲程程忙摆手,她不太喜欢沈伯琅客套的样子,倘若是晏非,即使再客套也会给人一种细心关怀的温润感,而不似沈伯琅,客套便只是客套罢了。

  “我只是想问一问花辞的情况,那时在天台上,晏先生为什么要杀她?”

  沈伯琅道:“这便不是姑娘可以关心的事了。”他欠了欠身,“姑娘休息片刻,底下摇铃即可下楼吃饭,餐厅在一楼右侧楼梯旁。”

  他说完,便将门扉掩上。

第7章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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