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我悔的连肠子都青了。

  我当初就不该意气用事和对方就这么掐起来,如果不掐起来,就不会受伤,不会受伤,就不用被夕瑶强制留在了天界疗伤而直直将这场战斗从头到尾给错了过去。

  飞蓬在我清醒的第一秒就拿开了覆着我额头的手,淡然的唤来夕瑶便不发一言的回到了骚乱还未完全评定的神魔之井。徒留我一个人咬牙切齿的叨念着他的姗姗来迟。

  神树是个疗伤的好地方,但如果长久的呆下去,人也是会发霉的。尤其我还是个好动的家伙。

  眼角瞄到试图偷溜的我夕瑶扔下浇树的玉壶,双手叉腰抬手就给我一个爆栗,板着一张脸对着我说教道:“重痕你还到处乱跑,不要命了吗?!”

  当然要命,可是我身上的伤根本就没甚大碍了吧……都过去一个月了!

  面对我委屈的眼神,夕瑶叹了口,摸了摸我的头顶道:“重痕,错误犯一次就够了,我不会让你再去神魔之井的。绝对!”

  ——啥?我幻听了吧,我绝对是出现了幻觉吧。

  我沉默着念着‘我幻听’了一遍直接晃过夕瑶走人却被她一把拉住。

  “重痕,我是在和你好好说。”

  宫装秀美的神女轻蹙这眉梢,柔美的手指拉着我的衣袖,却坚定不移。

  “重痕,我曾经以为,有飞蓬在,你跟去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可是我发现我错了。重痕你还是个孩子,我不该让你去冒险。”

  夕瑶的话语不重,却透着一股恳求的意味。

  “你全身是血的样子,我不想见到第二次了。”

  我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涸的一塌糊涂,根本连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重痕,不要去了。”

  沉默的半晌,挣扎了半晌。我拉开了夕瑶抓住我的手,哑声道:“夕瑶,我是重痕。”

  夕瑶闻言轻颤了下眼帘,唇瓣上扬出一抹微苦的笑:

  “你和你师父,还真是一个样。”

  夕瑶说着,转头看向了神魔之井的方向:“飞蓬也是,无论我怎么劝,他还是去赴了魔界尊者的战约。如若被天界知道……你们两个人,从来就不会让我省心。”

  我来不及深思夕瑶话中的苦楚,只捕捉道了魔界尊者这几个字。我一把拉住了夕瑶的手急道:“魔尊,你是说,魔尊来了神魔之井,和飞蓬在战!?”

  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一个模糊却熟悉的声音,他在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说着“对不起”。

  夕瑶虽然不解我为何如此失态但仍旧点头:“重痕你不是见过他吗?你的伤不就是——”

  我并为等到夕瑶说完全部的话。

  心脏在不住的跳动,我觉得所有的血液都涌向了大脑,导致我现在几乎整个人都无法思索。以我现在的修为,神魔之井不消一刻便能到达。我望着那片熟悉的凝结着四散风系结界的荒凉土地,突然硬生生的止住了向前的脚步。

  见到重楼,我要和他怎么说?这么多年过去,他还记不记得我?要询问他是怎么到了魔界,这些年又过的苦不苦吗?

  我苦笑,我从来就不曾尽到一个做姐姐的责任。魔界那种弱肉强食的地方,怎么可能不苦?

  比起我的衣食无忧,重楼他连生存恐怕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去见他真的好吗?我真有资格见他吗?他现在……还需要我吗?

  脑力突然浮现出那个小小的要我抱着的身影,我却惊恐的发现我记不清抱着的红发小鬼的包子脸了。

  我停在原地。止步不前。向前一步,踏入结界之内便是神魔之井,向后退去,便是天界之辉萦绕的云隐之处。脑海里突然有个声音讥讽浅笑道:重痕,你真是因为重楼才如此急躁踌躇?

  灵力碰撞强力的连站在结界外的我都可以感觉到。我抬头,看见空中那两个人影纠缠在一起,斗的不分上下。注视着双方刀剑相撞却剑气惊人的酣然战意,我却瞳孔紧缩。

  下意识握上腰侧的承影,我弯唇轻笑。

  原来早就见过了,早就见过了。我的弟弟啊,无愧于重楼之名!

  我下意识的踏进结界望着天空想喊什么,却发现什么也没法喊出声。

  脑海之中的声音依旧讥诮,她轻声道:你在想喊谁的名字?

  又是一阵灵力波荡。我抬手捂住眼睛,头发被这阵波荡击得四散,空中飞沙走石。我试图努力看清空中两人的动作,然而在这次的波荡散去之后,我的弟弟却是向着这里嫖了一眼,随即怒气冲冲的冲着飞蓬吼了几句,在得不到回答之后,便愤然离去。

  我张了张唇,想要叫住他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而在重楼离开之后,飞蓬却是悠哉的降落至我的身前。他简单的为自己因为争斗而受伤的肩胛止了止血,我发现他握剑的右手有些不自然的张收。

  飞蓬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视线,活动了活动自己的右手后,他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你为什么没有叫住他?”

  我默然道:“如果知道当年的天纲之外如今几乎可以和飞蓬将军势均力敌——神魔大战势在必行吧。”

  飞蓬一顿,嘴角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阖首道:“不错。资质和优等神族没多大差距、并完全在掌控之中的仙魔混血是天界对你没有做出什么伤害而只显仁德的最重要原因。”

  “所以,让他们知道我不是,魔界那名成长速度骇人的魔尊才是超脱天纲的存在,天界会恐慌吧。”

  飞蓬赞同的点头。

  “而且,”我收回了注释他右手的视线,勾唇笑道,“等待了这么多年的敌手,你自是更不希望他因这些俗物而受影响吧。”

  飞蓬沉默,轻言道:“若是在这神魔之井,你与他相会,倒也无妨。”

  我摇头突然释然笑道:“不,我想我已经没有办法见他了。”

  飞蓬微微收紧了自己的右手,语气一如既往的风过无痕,他看着不远处的天际,没有望向我,他问:“为何?”

  为何?

  为什么之前我如此希望可以和自己的弟弟相见,为此可以不顾一切如今却畏首畏尾?

  为什么我之前从来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不敢恐怕,而如今却彻底的被这些东西束缚?

  我知道,所谓担心重楼的态度以及自己的失职只是一个借口,真正让我不敢见重楼的原因是我自己的心境变化。太久了,五百年太久了。久到我没法在故意的欺骗自己,没法在自作清绝。

  我不敢见重楼,因为我没法原谅我自己。

  之前的一击之中的我的炼狱火海在重楼的招数之前简直就是小儿科,被含雷的烈焰破开的火海在一瞬间被一道金芒硬生生的止住,也就是这么一瞬,我才能顺利给自己划下防护,在被抵消一部分的攻击中,留下了自己的一条命。

  三百年前,我的炼狱火海可以在飞蓬的脸上留痕,暗杀明杀层出不穷。而那时他所使用的任何招数却没有任何一招会真真伤我性命。

  承影为他所赠,五百年来为他所护。

  我沉默,随后淡笑道:“将军,你送我的发带修好了吗?难不成将军你赠人之物还望收回?”

  飞蓬似是没有料到我会突然转变了话题,但他也一如这五百年间一样,不深究,只是顺着我的话题从他的怀里取出了那条被修补后的礼物。

  我从飞蓬的手中取回了那枚发带。之前因为挡受攻击而黯淡下去的金色纹路再一次的流光溢彩,我看着那条缎带,五百年来第一次笑的没有一丝阴翳。

  “将军,我们回去吧,您的伤需要夕瑶神女医治。”

  说罢,我转身欲率先离开,肩膀却被飞蓬按住动弹不得。那一瞬间,我似乎又看见了五百年前,在我和重楼的家,在那片灼灼的火海之中,制住我的清冷神将。

  “重痕,发生了什么?”

  飞蓬的声音一如他的人,我浅笑回眸,看着眼前五百年容貌不曾改变的男子道:“只是想清楚了一些事情而已,飞蓬。”

  “神魔之井也不用十二个时辰随侍待守,我们回去吧。”

  飞蓬微怔,右手不自觉的松开了力道。而我不在等待,尽自离开。五百年来第一次,我在前往天界的路途之中,看见了荼靡满阶的纯白曼陀罗。这些象征着圣洁与宁静的花朵在天空澄澈的微风下轻微摇摆,成簇相拥。一如——飞蓬所赠锦缎之上,好似接天的纯白云端,承光尽颜。

第三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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