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仁政殿

  捧水的小太监成两排,跪在殿外,直到里头走出皇上身边的贴身公公,他们才站起来,一个接一个走进大殿中。

  许婳拎着一桶热水,跟在末尾,最不起眼的一个。

  皇上如今病了,这仁政殿里的水早中晚都要时常备着,许婳得了赵胥的安排,插进了这些小太监的队伍里。

  她答应帮赵胥的忙。

  一来是她确实需要这么个机会绊倒太子,二来是她在晋阳树敌太多,不能再错过赵胥这个盟友。

  故而虽知进宫万分凶险,再三思量后,却也还是进来了。

  元崇帝的卧榻在仁政殿的右偏殿,许婳过了珠帘,浓重的药味、老人喉咙卡痰粗重的喘息声,顿时袭来。

  领事的太监是赵胥的人,他走到许婳跟前,眼睛斜着许婳,“你跟咱家进来,其他人往日该做什么的,开动吧。”

  “是公公。”许婳低头跟在领事太监身后。

  进了一层厚厚明黄色的帷布里,许婳用余光打量着这里,在纱帐中躺着一人,她猜着便是元崇帝了,听他的呼噜声,估摸着是睡着了。

  “咱家只能带你到这里了,许大人可别辜负了王爷对您的期待。”领事太监突然小声道,说完,便退出帷布。

  眼下,帷布里只剩下许婳和熟睡的元崇帝。

  许婳蹑手蹑脚地走近龙床,她不怕元崇帝病入膏肓快死了,就怕他突然醒了坐起来还能对她笑。

  想想就心里发毛。

  深呼吸一口。

  来之前,许婳就组织好了语言,如今只需要说出口便行。

  不过,她对此也有个疑问,像元崇帝这般讨厌她的人,会信这如同小说一般的剧情吗?

  一只手缓缓隔开纱帐,还不等许婳瞧见元崇帝废睡颜,便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呵令。

  “都出去。”

  是太子的声音。

  许婳大惊,慌乱间想退出去,却听到太子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迅速蹲到龙床后的屏风里。

  心脏砰砰加速跳。

  听到太子的脚步声在靠近,许婳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好在太子在离许婳还有点距离便停住了,借着她听到纱帐被扯开的声音,还有元崇帝废惊呼声。

  “来人!李福!”元崇帝似乎想起来,许婳听到砰砰几声,似乎是太子压住元崇帝,直到元崇帝没了反抗的力气,她已经浑身发冷。

  “父皇叫李公公做什么,他怕是听不到了,有事不如和儿臣说说?”太子奸笑道。

  “逆子……咳咳。”元崇帝无力道,“这些年朕可对你不薄,为了让你继位后能少些污名,特意培养了许婳,替你除了多少绊脚石!你就这般对朕?你会遭天谴的赵俭!”元崇帝忿忿道。

  “呵呵。”

  赵俭大声笑了两句,讽刺道,“您的那些谋划,也是为了您的儿子赵俭,不是国舅爷的儿子赵俭。若不是您好奇心太重调查了梁家,儿臣又如何要走到囚禁您的这步,可您偏偏知道了我不是您的儿子,我若是不先动手,难不成等您先来杀我吗!”

  现在屏风后的许婳惊住了,原来元崇帝已经知道太子不是他亲生儿子。不过这也解释了在朝中地位稳固的太子,为何要囚禁元崇帝,突然急着拉拢人才了。原来这都是因为太子身世暴露,选择先发制人了啊。

  啧啧,还真是够狠。

  许婳在心里感叹到。

  “呵,朕这次是搬起石头砸脚上了。”元崇帝像认命道,“杀了朕吧,这样皇位就是你的,以你现在的能力,对付那几个无足轻重的皇子,也是十分容易,又何必迟迟不动手呢。”

  “你以为我不想动手吗!”赵俭突然发狠道,“容妃可精明着,还有老五老六哪个都不是省心的,特别是你还把许婳赐婚给老五,这不是存心给我留难题吗!”

  许婳听到赵俭提到自己,不由替自己叫屈,她怎么就成难题了?呵呵,明明是你本领不够。

  许婳心里刚吐槽完这句,外头就有宦官来传林首辅找太子有要事相商,赵俭不甘心地松开元崇帝,跟着宦官走了。

  没了赵俭,殿内的气氛瞬间没有剑拔弩张,许婳长长吁了口气,才想放松下,元崇帝的话又让她顿时立了汗毛。

  “出来吧许婳,朕知道是你。”

  第20章

  “咳咳,别藏了,朕还没病得要死,从你进来,便知道了。”

  元崇帝的声音就在耳边,许婳的眉心皱到一起,她纠结着要不要出去。若是元崇帝瞎猜的,她贸然出去,岂不是中计了。可如果是元崇帝真知道她在屏风后,还等太子离开后,才喊她,这其中的缘由,她倒是十分好奇。

  走出屏风,许婳穿着太监衣服,高高的纱帽压住她一半的面容,谨慎道:“见过陛下。”

  “哟,这身太监服还真适合你。”元崇帝苍老地嗓音笑了笑,“朕本想着你是来刺杀朕的,都等着你动手了,可看你左右摇摆不定,想来是受人之托来办事的吧?说说,是四皇子,还是朕那位年纪最小野心却最大的六皇子?”

  许婳心想,这元崇帝不愧是老狐狸,竟能猜中大半,唯独漏算了五皇子赵胥。看来这天下人,都忽略了赵胥。许婳心中不由又高看赵胥一分。

  “回皇上,臣要说的话,方才太子已经与您说了。”许婳只字不提赵胥,她无心参与皇权的斗争,能少牵扯点,便少些的好。

  “呵呵。”

  元崇帝倒是没料到许婳能知道这通天的秘闻,他是知道许婳本事的,现如今他想摆脱太子掣肘,也只有眼下这个机会了,“许婳,你想不想成为一人之下的首辅?”

  “这个嘛……”许婳顿了顿,组织好语言才道,“之前是想得,如今朝中有林首辅和太子勤恳办事,微臣愿意做后盾。”

  利诱这东西,早几年的元崇帝对许婳还有用,现如今元崇帝自身都难保,要个空头承诺又有何用。且纵观元崇帝这人,过河拆桥,事后反扑的事做得还少吗。

  故而,这个人是万万不能信的。

  “哼。”

  元崇帝冷笑道,“听你这意思,眼下朝中已经被太子和林辰锦把控住了,就连你也是太子的人?”

  “臣可没这么说。”许婳撇清自己道。

  “少跟朕打字谜。”元崇帝挣扎着想起来说话,却无力地倒下,幸好头撞在枕头上不疼,却也足够引起他的怒火,但又怕太大声被外头太子的人听到,只好压着嗓子忿忿道,“太子是什么人你也知道,如今朕是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你也不必忌惮朕还会对你怎样。朕今儿给你个扬名万年的机会,若是你愿意帮朕除了太子这个孽障,事后无论朕的哪个皇子继位,都有你一份荣宠。可你不愿意,等太子登基后,杀的第一个就是你!”

  许婳:“……”凭什么第一个都要杀她?招谁惹谁了!

  望着龙床上元崇帝老态龙钟的模样,许婳却不敢掉以轻心,她想听听元崇帝的筹码是什么,“之前皇上提防臣,非要赐婚不算,一路斩断臣手下多少人。您说要杀就杀,现在又要谈合作,敢问皇上又如何能保证在太子下马后,臣会成为那一人之下的重臣,而不是新皇祭旗的人头呢?”

  元崇帝似乎料想到许婳会有这么一问,他登基二十余年,见过不少风浪,沉稳道:“太子多疑不能容人,你只要先加大太子与其余几位皇子的矛盾,在四五六皇子落难时,你再出手救人,之后他们其中一个登基,必定会感念你的恩情。”

  四五六?

  许婳心想:这老狐狸是打算退出三个小的,再偷偷捧起已经被打压得死死地老二吗?

  仔细回味一番,许婳还真觉得有这个可能。

  “咯吱”

  此时,外头殿门突然被推开,传来响声。

  许婳和元崇帝同时皱眉,留给他们说话的时间不多了。

  许婳匆匆收拾了下自己的仪容,正转身要离开,连袖口带手都被元崇帝在身后拽住,“好好想想朕的话,培养你六年,朕不是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人。”

  说完,元崇帝缓缓松手。

  等待许婳来的领事太监进来,见到元崇帝苍白的脸色,又瞧许婳慌张的神色,心中料定这是许婳办成事了,忙催着许婳出去,别让人看到了。

  临走前,许婳回头看了一眼龙床上的元崇帝,一个到残喘时还不忘用心计的权谋者,他的话,多半是不能信的。

  出了仁政殿,早有赵胥的人接应许婳出宫。她原以为赵胥会马上见她,谁知赵胥的人只传了话,说赵胥信任她,眼下赵胥有别的事忙着,下次再和许婳谈以后。

  许婳一听有点懵,吐槽赵胥的心也太大了,便一身疲惫回家。

  佩儿早准备了热水沐浴,许婳脱了只省肚兜,坐进浴桶里,身边只留下佩儿添水拿东西。

  佩儿刚加了一桶热水,小姐不喜欢别人帮她洗澡,佩儿便挽起袖口去叠小姐换下来的衣裳,边念叨起今日从柳氏那听来的消息,“小姐,陈家表少爷的婚期定了,您知道吗?”

  许婳坐在浴桶里,舒服得闭上眼,上次舅母张氏特意过来说了陈行之的婚事,她边猜到陈行之和林家的婚事八九不离十了,便轻轻“嗯”了一声。

  得到小姐的回应,佩儿想到自家小姐到这个年纪还独自一人,不由替小姐抱不平,“听说婚期就在正月,娶的是林首辅家的幺女。这陈家表少爷也是命好,当年逃婚名声都臭了,如今站错队被浏阳王牵连,还能做林首辅的女婿,真是便宜他了。”

  许婳听佩儿语气颇不甘,睁眼后睫毛带着水雾,她用帕子擦了后,反问佩儿,“林首辅家的幺女,可是从小养在林家老太太跟前那个?”

  “就是她。”佩儿叠好衣裳,点头道。

  “可惜了啊。”许婳若有所思地说到。

  待沐浴后,许婳从浴桶出来,佩儿才想到方才忘记说的重点,愁眉道:“等年后,陈家肯定会亲自过来送请帖,到时候小姐就推了,说不得空吧,省得去了糟心。”

  闻言,许婳笑笑,对着镜子抬起水葱似的手梳头发,“我有什么好糟心的,不过是我不要的男人,他们林家爱要那就拿去罢了。这次,我可还真要去,指不定有天大的热闹在等我。”

  陈晟是武总教头,虽说官品只有二品,手中也没兵权,却有二十几年的禁军经验,凡事晋阳城的武将,谁都得给陈晟卖个面子。这么一来,那些皇孙贵族自然也要和陈家来往,到时候陈行之的婚礼,除了太子尊贵可能不会亲到,其他几位皇子都会去贺礼。

  眼下时局动荡,等陈行之婚礼那天,肯定会有数不清的看点。

  到时候多看看,说不定能让许婳瞧出日后的路来。

  沐浴完,许婳刚躺上床,就看到佩儿瘪着嘴像有话要说。

  “佩儿,你有事?”

  “小姐,都说我们做奴才的不该过问主子的事,可这话奴婢憋在心里头实在难受,想求问主子一件事行吗?”

  佩儿是从小跟许婳长大的,她难得看到佩儿会这般郑重又心急地问,便点头答应了。

  “哎,这话奴婢也是前几日听了送嬷嬷说的后,才一直担心。”佩儿道,“主子可是因为之前陈家表少爷逃婚,伤了心,不敢再有配娶的心了?”

  “自然不是。”

  已是古代超大龄剩女的许婳还觉得自己年轻着,并不急着嫁人,且婚姻这事,本是用来让自个生活锦上添花的,若没寻个让自己顺心和美的,还不如不要的好。

  “既然如此,这么些年过去了,怎么就不见小姐对哪位男子上心?就是眼下和五皇子有了赐婚,小姐也是一种可有可无的感觉。奴婢不是想着主子一定要有个归宿,是怕主子还沉浸在过往,不得开心。”佩儿说着不禁落泪,这些年小姐一路从闺阁小女儿到朝堂吃了多少苦,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许婳心头一暖。

  穿书前许婳并不曾得过这般关心,一时有点不好意思。

  可真要说起对陈行之的感觉,以往也只是能嫁,却也没到喜欢。至于现在,要说能让她记到心坎去的男人,还真没遇上。

  见佩儿眼眶越发红了,许婳忙起身替她抹眼泪,“傻丫头,你瞧你家小姐是那种受了打击起不来的人吗,陈行之对我来说早就过去了。人活这世上,又不是一定要有婚配才能过活的。快些去擦擦脸,可别冻裂了。”

  边说,许婳边捏了捏佩儿红扑扑的脸。

  等佩儿走后,许婳躬着身子缩成一圈睡在被窝里,数数日子,没几天便是新年了,等陈行之的婚礼过后,不就是她的了吗?

  顿时,胸口惆怅得厉害。

  过了三日后,整个晋阳城皆张灯结彩迎接新年。

  许家的年夜饭,一如往常的冷情客套。

  许延说了几句得不到想要的迎合,便无趣闭口。许尧又是个话不多的,柳氏倒是想说,却没人搭理她。

  休沐的日子一直到了初二,陈家的人果然如佩儿说的一般,陈晟亲自来送了请帖。柳氏做不了许婳的主,又有心嘲笑许婳一番,便亲自来问许婳要不要过去,许婳一眼看透柳氏,便热情道:“既然是陈家表哥的好事,女儿当然是要过去的,到时候还请太太跟女儿一起,省得女儿怯场,给您丢人了。”

  许婳这话一出,柳氏脸上立刻讪讪的,因为她本来是不打算去陈家的,整个晋阳城都知道是陈行之不要许婳,却攀附上林首辅家的女儿,就算柳氏不是许婳的亲生母亲,却是一脉相连,那些看笑话的人自然不会放过她。

  这次,柳氏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待柳氏走后,许婳心情颇好,打算去街上逛逛,刚出门,就被林沐阳鬼鬼祟祟地带上马车。

  要说林沐阳的妹妹马上要嫁给陈行之了,且他本来就和许婳不对付,黑籍的事也结束了,不该来找许婳的才是。

  故而一上马车,许婳便警惕问,“林大人,您这般急切拉我上马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得罪您了。”

  林沐阳不是会开玩笑的人,他板着脸正色道:“我听说,陈行之回晋阳后,曾纠缠过你一段时间?”

  “有与没有,如今陈行之已经和令妹订婚了,这事重要吗?”许婳反问道。

  “当然重要!”林沐阳突然抓住许婳的胳膊,怒道,“我妹妹被陈行之的皮相遮住了双眼,可我不一样,我要知道你和陈行之的纠葛,还有你为什么拒绝了陈行之?”

  听到这里,许婳渐渐生气了,她和陈行之的事,说到底,是她的隐私,并没有和林沐阳说的必要,更不用在这里受他质问。

  “这话,你还是自己去问陈行之吧。”许婳挣脱开林沐阳,起身下了马车,大山立刻跑了过来,许婳回头对马车里的林沐阳哼道,“不过陈行之那人惯会演面皮子戏,你家妹妹嫁给他,倒是可惜了。”

  话毕,许婳的好心情也没了,叫了大山打算回家,林沐阳却没打算就此结束。

  “许婳,我帮你。”林沐阳跑到许婳前头,两手张开拦住许婳,低声道,“我知道你和姜稽打的什么注意,我也知道如今皇上是被太子囚禁了,我父亲虽面上拥护太子,但他也知道这里头没有一定得事,所以我帮你,但是你要和我演场戏。”

  许婳:“我为什么要答应?”

  林沐阳明媚的双眸慢慢露出得意,“因为你没有其他选择。姜稽被太子压着,你的那些手下被太子处理得差不多,许家都是些无能的。虽说你和五皇子有了婚约,五皇子却是个不管事的纨绔。许婳,只要你帮我让舍妹看清楚陈行之的真面目,我就帮你绊倒太子。我林沐阳,从不食言!

  ”

  不得不说,林沐阳把许婳现在的处境分析得很好,她手下已经没啥可用的人,但如果加上林沐阳的势力,那就大大的不一样。

  可她真的要答应合作吗?

  许婳低头沉思,其实她更好奇的是,林沐阳这么不遗余力地想破坏自家妹妹的婚姻,又是为了什么?

  就说陈行之对林家小姐不是真心,但他需要林家扶持,就不会对林家小姐太差。

  林沐阳这般阻挡,倒是勾起许婳的好奇心。

  她抬头看着林沐阳水墨般的双眸,想探究出原委,却如撞进了一潭深渊,什么也没找到,只好笑问:

  “不知,林大人不惜和首辅大人唱反调,让我唱的又是什么戏?”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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