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蠢货

  等级低一等的花娘在后院里往往是两人或者三人合住,像甄素泠那样的,已经是特例,流音是花魁,她住的地方自然只会更加舒适,一人独占了一整座阁楼,名唤金缕。

  不同于流水阁的简单清净,金缕阁占据了整个花坊后院最佳视野,阁楼共有三层,看上去精巧秀气,楼身雕梁画栋,边角镶着华翠,琉璃碧瓦色泽澄净,微冷的日光下反射着耀眼夺目的光芒。

  甄素泠刚踏入金缕阁,等候多时的婢女温顺垂首,意欲引自己上楼。她站定没动,环视了周围一圈,“不是说请我赴宴,何必又要上楼?”

  一楼明显是厅堂摆设,设宴也合该在此处才是,若她没猜错,二楼应该是流音的卧房,去那里做什么?

  婢女没料到甄素泠会质疑,偷瞄了眼半边脸戴着银质面具的冷美人,莫名有些畏惧,支支吾吾地解释,“主子想,呃,她……其实,其实主子设的是私宴……”

  私宴?甄素泠挑眉。她不动声色地往门口看去,外面不知何时多了两个身材壮实的婆子,她们静默地守在门口,并不说话,隐隐成围拢趋势。

  看来宴无好宴。

  甄素泠也不说要走,也不上楼,故意站在原地许久,给了婢女莫大的心理压力。在婢女额头现出冷汗,几乎承受不住的当口,她终于开口道,“走吧,上楼。”

  她倒是要看看,流音到底作的是什么妖。

  婢女见她答应上楼,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她在前引路,替甄素泠打开二楼的房门,又早一步上前,躬身掬开垂坠的珠帘,好方便美人通过。

  这般妥帖细致的照顾,让甄素泠心里有了几分隐约的猜测。

  宰猪之前通常都会给它喂顿好吃的,好让它安心上路,就是不知道流音的“宰”自己的方法,是不是她想的那个了。

  木质的阁楼里铺着厚绒毯以隔绝寒气,同时也掩住了人走路所发出的声音。如今天气渐暖,大概是防倒春寒,流音房里仍摆着镂金炭炉,银丝炭静静燃烧,氲出一片融融暖意。

  细腰美人坐在花枝木桌旁单手托腮,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似乎在等人,桌上摆着十几盘毫不重样的珍馐佳肴,散发着袅袅热气,看上去令人食指大动。

  见甄素泠来了,流音连忙端起笑脸起身相迎,将甄素泠带到自己身边坐下,又拉过她的手,亲热道,“等了妹妹好久,终于来了。”

  “今儿的菜都是我吩咐厨子做得最好的,尤其是这道玲珑玉心,不可不尝。”

  影卫:难不成这花坊里的人不拘男女,都喜欢拉别人的手?

  按下心中疑问,见流音作势要给自己夹菜,甄素泠将手抽回来,以手盖碗,表示婉拒,不冷不淡道,“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流音碰了个软钉子,不由得讪讪,她下意识地抚了抚眼角,忆起今日并未绘面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手放了下去。

  “其实我是觉得既然妹妹于我有教导恩惠,那也称得上是我的半个师傅,思来想去,还是该设宴款待一番,免得别人说我不知礼仪。”流音边说,边窥察着甄素泠脸上戴着的半张面具。

  影卫只观察了甄素泠一天,能大概模仿出原主的性格已经是不易,现在流音说的教导恩惠,她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不能直接询问后面侍立的金铃,静了一两秒,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故作镇定地问道,“哦?是吗?”

  流音本来也只是随便找个理由敷衍,可听见甄素泠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觉得她分明就是在讽刺自己学艺不精——暗指自己苦学八年还没她一个学了五年舞蹈的厉害,面色顿时有些扭曲。

  失态也只是那一刹那,她很快调整好心态,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再次热情地邀请甄素泠吃菜,还给她倒了一杯清酒,想和她举杯同饮。

  甄素泠被流音蠢得几乎要受不了了,说她有阴谋吧,现在几乎成了明晃晃的阳谋,一个对你内心怨怼的人突然变得热情无比,智商稍微正常点的人,都会抱着怀疑的态度,觉得情况不正常。

  何况这里是花坊,最常见的下作手段就是喝了下料的酒之后迷糊失身,甄素泠瞥了笑意盈盈的流音一眼,不禁怀疑,这屋里是不是还隐匿着一个打算伺机占自己便宜的男人?

  目光在房内逡巡,这一看,果然发现了异样。

  流音的房间门窗紧闭,就算是畏寒,也显得太过了些,卧房本身面积不大,西南角还置了座四开的窄长屏风,将后面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什么,可惜屏风并非落地式的,透过与地面间的缝隙,甄素泠隐约看见了一双男子的锦缎靴面。

  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个野男人?

  甄素泠的目光在绣着花鸟的屏风上停顿了几秒,接着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流音一眼,没再说话。

  流音见甄素泠有意无意地看向屏风,内心紧张,一颗心飘飘荡荡的落不到实处,她面色忐忑,见甄素泠面色如常,似乎没发现什么,而且又将头扭了回来,她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同时在心里拼命安慰自己,不会,绝对不会再有转机了,只要甄素泠进了这金缕阁就绝对插翅难逃,因为……想到这里,流音又看了一眼屏风,未涂脂粉的脸上悄悄勾起一个得意的笑容,一瞬间犹如吞人心肺的恶鬼。

  见了这般姿色,七爷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甄素泠的。

  她今天特意没有好生打扮自己,就是为了对比得甄素泠貌美如花,让男人看了就移不开眼。想起自己曾经受过的苦,一会儿就会数倍加奉到眼前的眼中钉身上,流音兴奋得头发丝都在发颤。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计谋略显愚蠢,会引起甄素泠的防备之心,只是实在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不管关系真假,甄素泠在坊内是一个交好的人也没有,仿佛与世隔绝似的,导致流音根本没办法借别人的名头引甄素泠过来,她也想过趁人外出带上几个人将她硬“请”到金缕阁,可自从这贱|人把荣华布庄的衣裳剪了,几乎足不出户,说是闭关修仙也不为过,这让流音怎么逮人?

  最后她不耐烦了,想着要不干脆绑了金铃逼甄素泠过来,好歹金铃伺候了这贱|人这么久,是条狗都会有感情了,然而金铃这小蹄子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机警得紧,昨晚领食的时候发觉不对劲,端着食盘跑得比兔子都快,一番围追堵截之后,硬是让她给溜了,这把流音气的够呛,摔碎了几个茶碗。

  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哪怕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流音也不在乎,只要能将甄素泠弄过来就行。

  还好她来了。要知道她可是流音冒着天大风险,送给七爷千金难买的礼物。

  说起来,连花嬷嬷都不敢轻易得罪七爷,还叫自己好生伺候着,就算最后花嬷嬷知道是七爷替这小贱|人提前开了苞,恐怕也是敢怒不敢言,还得陪着笑脸讨好。

  那程庭朗再富贵又如何,再豪奢的一掷千金又怎样,七爷可是官,是东宫手下的心腹臣子,在殿下身边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可谓无数人巴结讨好的对象,他玩了的女人,你程庭朗再喜欢,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乖乖戴起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民不与官斗,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想到一会儿甄素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样子,流音心里就无比舒爽,芸衣那娼|妇,还假惺惺地说想为自己分忧,替自己来伺候七爷,她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还妄想一步登天,我呸,贱虫!

  不管是不是清妓,七爷从来不带娼馆里的女人回家,你甄素泠被玩了只能算你倒霉,到时候就看花嬷嬷愿不愿意费力帮她遮掩一二了。

  不过,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流言蜚语这一厢,冷面的小贱|人是别想逃过去了。

  她敢瞒着花嬷嬷豁出去做这件事,自然是存了十分的决心的,流音悄悄将自己的袖子往上翻,摸着胳膊上纵横交错的鞭痕,恶毒的想着,希望一会七爷在床上抽她的时候,能用那支浸泡了桐油的软羊鞭,那鞭子又细又软,抽起人来却十分得痛,甄素泠哭得越狠,七爷就会越喜欢,下手也就更重……

  甄素泠知道流音的打算后也不用再费心揣度她的心思,流音因为心怀鬼胎,见甄素泠一口未动桌上的吃食,也不肯喝酒,只能假笑着举杯再劝道,“妹妹既然不吃菜,不如我们来同饮一杯,以前我有什么得罪妹妹的地方,还望妹妹能够海涵,你看你快出坊去那富贵窝享福了,以后天高水远的,咱们也见不着了,不如我们就一醉泯恩仇罢。”

  甄素泠不慌不忙地端起酒杯,迎着流音陡然发亮的眼神,慢悠悠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好吧。”

  她举着酒杯,故意捏着细长的杯颈转圈,惹得流音几乎是望眼欲穿,等甄素泠过够了瘾,这才将酒杯缓缓往唇边送去。

  眼见距离越来越近,就在酒杯快要贴上唇时,流音以为她下一秒就要喝下去了,正内心暗喜,就见甄素泠突然停下了喂酒的动作。

  流音:????

  然后某人就眼睁睁地看着甄素泠将酒杯自唇边挪开,语气抱歉道,“忽然想起来,我这样直接喝……是不是显得不够正式?”

  流音:“……”什么?

  甄素泠说着,把酒杯朝上空虚虚推了一下,手腕翻转间酒杯倾斜,一杯清酒尽数被泼在地上,沁入了厚地毯里。

  仿似毫无所觉,她抬头,表情恭敬道,“这一杯,先敬天。”

  接着她又主动倒了一杯,再次倒在地上,“这一杯,再敬地。”

  流音看着她又倒掉了一杯酒,心痛的要滴血。

  “这一杯……”甄素泠举起最后一杯,晃了两下杯子,见酒液呈漩涡状回旋,抬头对流音笑道,“我一向酒量浅,怕一会一杯倒在你面前出丑,反正我们也将恩怨说开了,从此就是好姐妹,不如,这杯你代我喝如何?”

  甄素泠看着不自觉咬起牙的流音,将酒特意递到她嘴边,意味深长道,“这酒是我亲手倒的,里面可满载着我的心意,你一定不能拒绝。”

  既然流音想玩,甄素泠干脆奉陪到底,她不停地劝自己喝酒,那她就装作要喝的样子,可偏生不喝。

  给了流音希望又叫她失望,希望流音别被自己反复的行为气得七窍生烟才好。

第32章 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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