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出柜很容易

  那之后, 安歌的态度就微妙地改变了。

  甚至可以直接去掉微妙两个字,直接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正好又临近期末,安歌就借口查资料写论文和准备考试之类借口每天早出晚归, 尽量避免和越子墨碰面。

  男孩当然也察觉到了, 一开始也会打电话来问他回不回家吃饭——他已经很自然地将两人合住的房子成为家了。

  在被安歌以各式各样的借口拒绝了几次后, 终于不再打来了。

  安歌这几天赖在瞿教授的资料室里, 承包了最枯燥的视频资料整理的工作, 叫封晨刮目相看:“你为了田野调查的名额可真是努力啊!”

  他无从辩解, 只好默认了。

  其他人都走了后,他一个人坐在电脑跟前,看着视频里的朴实农民在侃侃而谈,说着似曾相识的民间故事。

  视线几次下意识溜到手机上。

  明明越子墨打电话来他也怂到只会拒绝,现在人家不打了, 他又失落了。

  说起来也真是……矫情。

  手机安安静静, 安歌的心空空落落。

  他又瞅了几次,终于没忍住,点开了聊天软件,偷窥越子墨的朋友圈。

  越子墨表现在外的, 是个非常积极享受生活的现充, 并且酷爱发朋友圈, 还特喜欢往网红店凑热闹,买杯奶茶都要拍个照给大家看。

  简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然后,给他点赞和评论的人通常也很多,都和他很熟络的样子。

  可见这娃其实人缘挺好的。

  他刚刚发了条朋友圈, 拍的是家网红烤肉店,说在这家店里给一个朋友庆生。

  就这么一条朋友圈,点赞达到三位数,评论几十条,有调侃有吹捧,越子墨回得也勤,嘻嘻哈哈地跟大家互动着。

  窗外早就天黑了,安歌也没开灯,圈在椅子上不动,默默地刷手机,继续偷窥。

  越子墨仿佛知道他在偷窥似的,突然又发了一条动态。

  配的照片是一张堆满了精心包装礼物盒的桌子,然后感叹:不愧是经管院的小公举。

  安歌心里一酸,给朋友庆生不告诉他就算了,竟然还是个女孩子。

  酸完又觉得自己毫无立场,十分可笑。

  接着再刷新就看见有人评论。

  独行的灰太狼:那你送什么礼物给小公举?

  Victor:最好的礼物当然是送他自己。滑稽.jpg

  南无九根木:what!!今晚有好戏看?不……悲剧看?猛男落泪.jpg

  越子墨:别闹,真把我送了,怕不是分分钟被小公举的粉丝团打死。

  萌萌很萌:错,要真送了,怕不是小公举分分钟被你的粉丝团打死。滑稽.jpg

  越子墨:我不是,我没有,别扶缩啊!否认三连.jpg

  安歌忍无可忍,退出了应用界面。

  天气很冷,瞿教授的资料室又位于办公楼十楼的角落,风呼呼地吹着。安歌裹紧了大衣,如同幽魂似的下楼,穿过空荡荡的校园,一路走回了家。

  求仁得仁,他没什么好抱怨的。更何况,现在哪里是纠结这些无聊情绪的时候?

  一转眼又过去五天,距离下一次模组没多少日子了,他还想去特对委找张鸿聊聊,跟前辈们交流交流经验。

  然后……无论如何,越子墨是个非常可靠的搭档,不应该为了这种事和他疏远,这几乎是危及自己性命的错误决定。

  安歌决定藏好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好好地跟越子墨做朋友,合力在这个危机重重的游戏里生存得尽可能久一点。

  然后,说不定就能找到契机,摆脱这个诅咒。

  他像是躲在冰冷甲壳里的软体动物一样,被外界的美好诱惑得不知不觉打开盔甲,又因为稍稍受了点刺激,立刻缩了回去,再度紧紧关上了大门。

  至少……他是这么自以为的。

  等回到家时,屋子里冰冷而黑暗,缺乏人气。安歌只觉得冻得哆嗦,去冲了个热水澡后钻进被窝里,开始翻游戏助手的FAQ。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却看见自己正在看一封情书。

  小安:

  我冒昧写了这封信,希望不会吓到你。有句名言说世界上有三种东西无法隐藏——贫穷、咳嗽和爱情。我本来对最后一种是不以为然的,直到我喜欢上了你。

  可能你也察觉到了吧?

  和你在一起度过的时光总是很快乐幸福的,但是,我却越来越不满足了。我想在话剧社之外的地方也见到你,想要牵着你的手,想要和你一起欣赏夜空的星光,海边的朝阳,还有碧色公园里盛开的满塘荷花。

  作为同性,收到这样的告白,你或许会很困扰吧。很抱歉,我其实无意让你烦恼,但是,爱情本身是无罪的、盲目的,既不分性别年龄,也不分是非曲直,对不对?

  所以无论如何,我想要在毕业前说出自己的感情,不给高中生活留下遗憾。

  明天社团活动结束后,七点钟开始,我会在碧色公园的荷花池边,那个雕着孔雀的路灯底下等你到七点半。如果你不愿意接受,只需要不出现就行了,这很简单,对不对?

  相反的,如果你七点半之前来见我,我就当做你同意和我交往了。

  我会满怀期待的。

  署名只有一个字:程。

  这其实是一篇非常拙劣而幼稚的情书,然而喜出望外的安歌根本无从分辨,还以为天上掉馅饼了。

  安歌那时候才念高二,涉世未深,经验不足。而且意识到自己“性别男,喜好男”的取向还不足一年,身边没有人可以倾诉。

  父母彼此关系冷淡,亲子间也同样冷漠得如同路人,少年安歌正是烦恼得不知所措的时候。

  而在他孤独无助的时候,带来最多温暖的人,就是高他一个年级的话剧社社长周一程了。

  周一程热爱表演,本身长相也出众,对社员们也是尽心指导,而且相当看好安歌,对他格外关心。

  所以安歌青春期慕少艾,几乎是毫无悬念地喜欢上了学长。

  如今收到了周一程的情书,早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理智全扔到冥王星外面去了。

  以至于他在路灯下从七点钟等到九点钟,理智都还没有回来。

  都还在自欺欺人地想着:他大概是耽误了……说不定正在心急火燎地赶来,万一来了没见到我,误会了怎么办?再等等吧,再等等吧。

  直到灌木丛中响起了刺耳的嘲笑声。

  “哈哈哈哈我赢了我赢了!赶紧给钱!”

  “我就说那个傻叉会上当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靠,这也能信,死基佬搞毛啊,我x。”

  “愿赌服输愿赌服输,快点给钱哈哈哈哈!”

  安歌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他想不起来那天到底有哪几个人参加了恶作剧,想不起来他们后来还说了什么,想不起来他是怎么回家的。

  他回去就发高烧,病了一星期才痊愈个七七八八,硬着头皮去上课了。

  话剧社从此就再也没去过,其他人心虚不敢找他,周一程来问他,安歌哪里敢说实话?只好说家里不允许,希望他专心学业之类的借口,从此跟社员们彻底断了联系。

  然而在梦里,好像一切变得更加糟糕。

  嘲笑他的脸一张叠一张,尖锐刺耳的笑声如同魔音灌耳。

  你也配?

  你在想什么呢?

  我槽那死变态真的喜欢社长?

  我拿你当兄弟,你竟然想歪了?

  我这么信任你,你却用同性恋的眼光来看我?

  嘲笑他的脸突然变成了夺心魔那丑陋不堪的章鱼头,四条肉色触手令人作呕地扭曲着,颤抖着,展现出让人难以忍耐的嘲讽笑容。

  变态。恶心。肮脏。不正常。有病。

  安哥你怎么能对我有这种想法,你是不是有病?

  在夺心魔的脸变成翼仔的脸时,安歌终于大汗淋漓地惊醒了过来。

  他全身冰冷,望着头顶的天花板,觉得自己又卑微又丑陋,有那么一个瞬间,甚至于想要就这么彻底消失。

  四周安静无比,如同坟墓。他看了眼手机已经凌晨两点过了,他不知道越子墨回来没有。克制不住地冲动地下了床,想要去门口看看鞋子确认一下。

  谁知才打开门就看见门口边上坐着个黑糊糊的人影。

  安歌愣了愣,才弯下腰去,就察觉到酒气扑鼻,小心地推了推小酒鬼的肩膀,“越子墨,还醒着吗?别坐这儿了,回房间睡……”

  话没说完,手腕就被紧紧扣住还用力一拽,腰间也被人扣住。

  回过神时,越子墨盘腿坐在地上,他则侧坐在越子墨腿上。

  这人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安歌反复告诫自己,可是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男孩的气息近在咫尺,胸膛宽厚温暖,脸的轮廓美好而俊逸,除了酒味扑鼻比较讨人厌之外,这实在是个甜蜜得在梦里都不敢奢望的坐姿。

  “呜……难受……”越子墨抱着他就没有别的动作了,只是将头埋在他肩膀上可怜巴巴地呻吟。

  安歌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怎么喝这么多酒?什么时候回来的?”

  越子墨却只回答了他前半句:“酒壮怂人胆……安哥你最近为什么不理我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你告诉我,我改……”

  安歌觉得心脏都被紧紧揪住了,又疼又酸,“没有,只是最近太忙……已经忙完了,明天我们去吃火锅吧,寿喜锅和豆沙肚条锅对不对,两个一起点了尝尝,我请客。”

  越子墨喷着酒气嘿嘿地笑,侧头在安歌肩膀上撒娇似的蹭了蹭,“好……安哥不理我的时候,我好寂寞的。”

  发个动态都有上百人点赞,学院之花过个生日都要请你,那么多朋友喜欢你,你寂寞个毛毛。

  越子墨却还是趴他肩膀上,用落寞的语调说:“可他们不是你啊,你是特别的。”

  Clay哥是特别的。

  特别的,有营养……

  章鱼怪这句话突然钻进安歌的脑海里。

  安歌就笑了笑:“那当然,我们毕竟是一起冒险的可靠搭档。”

  越子墨突然抬起头看着他,“只是这样吗?”

  不知道为什么,安歌总觉得,坐在越子墨腿上跟他说“我们也是好朋友”这句话,特别有一种负心男准备劈腿的错觉。

  他下定了决心不再逃避下去,于是深吸口了气,开口说:“其实……有件事我想要告诉你。”

  越子墨醉眼朦胧,看着他只是笑:“好,你说着,我听着。”

  安歌侧过头,避开了他的眼神:“其实,我是gay。”

  越子墨:“哦。”

第070章 出柜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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