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选择
第六十一章
一路上，李映红都尽量不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就这么到了家门口。
丁雪也被他们家的地段和装潢的气派所震惊：
“其实，我可以找一家旅馆住，之前我也是这么和小梦说的。”
丁雪的体态其实一般，只是天生身材纤细，容貌秀丽，说话也是细细柔柔的样子。虽然现在的年龄已经进入了三十代，而且穿着打扮也很是一般化，但依旧算是个美妇人。
只是她自己表现得很瑟缩，从跟着李映红进了门后就不敢动般立在原地。这也不能太怪罪她，本身就是第一次到北京，也没想到李映红家这么富裕，甚至已经在心里替女儿担忧起未来嫁人会不好过。
李映红看出丁雪的惊慌拘谨，也不故作亲昵，毕竟她们之间没有亲昵这种可能性。
她只是请丁雪坐下，自己去端来茶具。
丁雪对李映红的印象还是很好的，笑着道：“我喝热水就行了。”
她们俩就这么就着热水，坐在彼此的对面，说着话。
“您还头疼吗？”
李映红微笑着摇摇头：“昨晚没睡好，可能在火车站的时候有点头晕，现在没事了。”
丁雪于是也放心地点点头，但还是关切地提醒她注意身体。
李映红耐心地听她说完，心情愈发复杂，最后才缓缓说：
“丁雪，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能认出你。”
丁雪疑惑地皱起眉，道：“这是什么意思？您不是家军的母亲吗？我听小梦说……”
李映红直视她，换了一个说法：“林家军这个名字，你就不觉得耳熟吗？”
“林，林家军？”
“正式的自我介绍吧，我是李映红。”李映红平静地道出后半句，“林大刚是我的前夫。”
“虽然是个常见的名字，但或许你有印象？毕竟他给过你不少券票，还有钱……”
丁雪的瞳孔渐渐放大，本就羸弱的身体竟然发起抖来，这是人在受到极度震惊时的应激反应，衬着她的柔弱外形更显得可怜。
“我不知道的，我没有想到……”
常梦的身材瘦弱，这也是遗传自丁雪，不过体质倒是好上许多，丁雪小时候则是周边有名的病美人。
丁雪的父母也是因为这个女儿的身体不太好的缘故，就将她送到亲戚家寄养了一段时间，他们则是另育了几个孩子。丁雪后来高中毕业和追求自己的男同学结婚，丈夫进了厂里做工，她就留在家当家庭妇女。
丁雪和林大刚的初见，后来想起来很尴尬，那竟然是在丁雪丈夫筹办的饭局上面。那饭局其实也就是在丁雪家吃顿饭，喝点酒，作为客人的林大刚就这样和女主人丁雪看对眼了。
后来，丁雪的丈夫被外派到隔壁市，因为孩子已经大了还在上学，丁雪就没跟过去。林大刚就趁这个机会和丁雪有了更深层次的联系，也彻彻底底将心完全偏到了丁雪这边，而不是老家的妻子儿女。
李映红：“其实，我对你们的爱情故事没有兴趣，不过我也很好奇，你这么多年一直留在那个小县城，却从来没有去给林大刚扫扫墓？毕竟，你们之间有过一段姻缘。”
但凡有去一次，自己没准就能提前见到丁雪，也能提前预知事情的发生了。
李映红默默地在心里想，为林家军捏了一把汗。
她只是随口一说，丁雪却感受到了万分侮辱。只是此时此刻，不论李映红说什么，丁雪都会这么感觉。
“常林，他不知道这一切，我瞒了他，还有小梦。我知道林大刚的死讯后，就下定决心回归家庭……”
“那你回归的挺好的，你的丈夫常林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吗？”
这确确实实是侮辱了。
丁雪闭上眼：“常林，四年前去了，心脏病。”
李映红不再问起过去，只是道：
“这么多年，你可能是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也没想到。不过我也很好奇，常梦和你提起男朋友的时候，你就没有觉得‘家军’这个名字提起警惕吗？”
“我只知道他有几个孩子，我不知道名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李映红本人没有经历过那些往事，但毕竟以这个身份活了这么些年，也不可能不感同身受，于是自嘲地点头：“这倒是，林大刚怎么有闲情逸致在你面前提老家的孩子呢？”
李映红起身帮丁雪将杯子中凉掉的水倒掉，又换了一杯热水，放在她的面前。重新开口，话的内容却依旧犀利，毫无放水的怜悯意思。
“但是，你总该对林茵有印象。”
“林茵吗？”
丁雪不敢抬头看她，踌躇了一下，道：“似乎听过……”
李映红回忆道：“林大刚去世的前一天，我让茵儿到城里去将他找回家。第二天早上他说好会跟着茵儿回来，早上却借着买早餐的理由去找你。”
“什么？！”
李映红：“怎么？你不知道他是为了去找你而车祸身亡的吗？”
“我的确不知道，我打听到的消息是大刚和女儿在回老家的路上遇见了车祸，他当场就……”
丁雪捂住脸。
李映红没有想要她崩溃，于是等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事实上，茵儿亲眼见到了林大刚的死状，当时在马路上哭着喊着送林大刚最后一程的人，不是我不是你，是她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
“……对不起。”
丁雪看起来已经十分痛苦了，李映红只轻轻继续问道：
“常梦是你的女儿？”
“对……小梦是我的独女。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小梦居然会和大刚的儿子交往。”
“谁说不是呢。”
李映红也觉得十分可笑，这一切荒诞又让人酸涩。
唯一的庆幸是看起来丁雪的确对这件事不知情了，如果她已知甚至推动了常梦和林家军谈恋爱，自己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喝口水吧，不然又要凉了。”
丁雪慢慢抬头，用不断抖索的手端起茶杯，喝下一口热水。这杯子的价格都能抵她和小梦在家里的半年开销了，丁雪发现之后，嘴角隐隐一丝苦笑。
李映红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这件事，咱们怎么处理？”
丁雪低下头，痛苦地说：“我会把事情的全部经过告诉小梦和家军。”
“哦？”李映红看着她，“为什么？”
丁雪：“什么？”
李映红淡然地说：“上一辈的恩怨，我们如果愿意，也可以换一个方式终结，没必要牵扯到孩子们的感情。”
“你是说，让小梦和家军继续交往？”
“他们的确彼此喜欢不是吗？如果孩子们想要在一起，我们为什么不能成全他们的心愿。”
丁雪有一瞬间的发愣：“那，你不准备告诉孩子们吗？”
“当然不。”
“可是……”
李映红皱眉：“你已经错过一回了，不要再错一次，不要给常梦添乱了。”
“但是，这件事总不能一直被我们瞒着，迟早有一天他们会知道的，到时候家军慧怎么面对你？小梦又……”
“为什么一定会知道？你还这么希望小梦知道你的过去？”
丁雪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沉寂了一会儿才说：“是我错了，但是我不想瞒着家军和小梦。”
李映红强压住自己心里的怒火，站起来：
“你究竟是为他们好，还是只想把自己摘出来，让自己好受？你有想过小梦知道自己的妈妈当过小三的感受吗？你有想过家军知道自己的女朋友的妈妈背叛过自己妈妈的感觉吗？哦，不仅是背叛我，林大刚同时抛弃了他们兄弟姐妹！”
丁雪眼底的迷茫渐明，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李映红，依旧开口：“或许，你应该对他们更多些信心？如果家军和小梦真的爱彼此，如果我们表示尊重他们的所有决定，他们或许会选择正确的决定？”
“正确的决定？”
“更适合他们的决定。”
丁雪紧紧盯着她，声音里都带着祈求：“李映红，就当你帮我一次，让他们知道一切吧。”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沉默，李映红再度开口，神情和语气皆是疲倦：
“你明明该知道，这个选择最有可能伤害的是你。”
李映红缓缓道：“家军和小梦有可能分开，有可能继续交往，他们总不会对我有什么负面情绪，但他们极有可能会在心里埋怨你。家军暂且不论，小梦如果厌恨你，你能接受吗？”
“我知道。我也想过，小梦可能会跟我断绝母女关系。你别看她生的随我，其实她远比我强。”
丁雪竟然轻轻笑了出来，眼眶红润：“这么多年，我背叛家庭，在常林面前演戏，在小梦面前说尽谎话，我对不起你和你的孩子，我也对不起他们父女。”
“现在，常林早已经去了，这个秘密我也不想再藏下去。小梦已经长大了，她也有权知道这些。”
丁雪看着李映红：“小梦有权知道，家军也有权知道。”
短暂的寂静。
李映红不再看她：“丁雪，我对你并不是接纳的态度，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我不喜欢你，我甚至可以说是讨厌你的。这件事如果你一意孤行，我确实没办法阻止。”
“但你得听清楚，如果家军因为你的决定受到伤害，我不会放过你。”
丁雪笑着，慢慢说：“李映红，或许你不信，但我希望他们的选择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