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轮椅滚过石面地板,悄无声息,停在雏的面前。两个人极近的距离审度彼此,这个病态的男人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张扬着邪恶。

  雏失去了理智,倏地站起来,长着手臂就要冲过去,她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她自知伤不了他,她这么冲动地上前,只因为她不想坐以待毙。

  她就算伤不了他,但哪怕只是抓伤了他的脸,或者只是啐了一口血在他脸上,她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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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结果依旧是她被保镖无情地掀开,没有碰触到他一丝一毫。

  推着轮椅的阿舟此刻并没有再看她,而只是低眉顺眼,温驯的奴才一般,亦或者,不过一条听话的走狗。

  “我与你的首领通过了电话,我已向他保证,会好好招呼你,不会亏待客人。”

  他气若游丝地说着。

  这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需要众人服侍、照料与护卫,阿舟为他推轮椅,但他身边不止跟着阿舟,还跟着那名架开了雏的随员,另外还有一个保镖。

  保镖手提着个20厘米见方的密码箱,尾随氏铭其后,听自己的主子这么说,便将密码箱横置于右臂上,手掌托着下端,另一只手打开箱包盖。

  箱内铺着丝绒,丝绒之上平行码放着三只大小各异的针管,管身嵌在盒内,其中盛着的颜色古怪的液体,在白日的光照下泛着居心叵测的光。

  惊恐与侵入血液的寒冷瞬间攫得雏忘记了呼吸,她无措地瞪着眼,看那细长锋利的针头。

  她知道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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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氏铭取出一支来,示意保镖将雏的手扯到自己面前。他不屑于碰触她,这个女人如此肮脏,只有那个比她还要肮脏的男人会不嫌弃。

  他寻找到她手臂上的静脉,推挤出一注液体,看着她惨白的脸,他微笑着要为她注射。

  这销魂魑魅的针剂,用在别的女人身上,他往往意兴阑珊,没有好兴致,可如今用在这个女人身上,他但就只是看着她想要退后却被迫一动不动的模样,便快意非常。

  再瞅瞅她闪烁颤抖地瞳孔——

  他无比享受。

  雏自我保护地绷紧了全身肌肉,阻止针头侵入手臂的皮肤,可是这个柔弱的男人,就如昨天一般,回光返照似地瞬间聚集了所有力量,野蛮的推进着注射器的活塞。

  针剂一点一点注入肌肉,雏绝望地看着针管中的液体减少,消失。

  没有一点可能了——

  雏颓然地垂下手。

  如果昨晚那个男人的一番话给了她起死回生的能力,那么这一刻,面前这个男人终于成功瓦解她刚铸建而起的心。

  氏铭看着这个无力的倒在地上的女人,她此刻面容宁静,之前的夜晚却手段残忍地干掉他数名高手。

  “动若脱兔,静若处 子”,他心中细细咀嚼此话,觉得异常贴切。

  他犹豫许久,手伸出去,几乎要触碰到她低垂的脖颈,突然一口血咯进喉咙与心尖,他猛烈咳嗽,肺腔的淤血顺着气管而上直冲鼻端。

  自己的一切,被病魔折磨的没有一点转圜余地的身体,到底是拜谁所赐——如果说方才他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就遗忘了,但是此时,他记得比任何时刻都要清楚。

  氏铭压抑着那一口即将要冲出喉间的鲜血,从怀里摸出他用惯了的那一小瓶镇痛的“良药”,如常,他将白色粉末倒在手的虎口处,然后俯身吸食。

  他觉得有了点力气,站起来,鞋尖踢着雏弯折地贴在地面上的小腿,“你可要好好地活着。如果我没记错,你的那个男人是这么跟你说的……”

  他这样折磨人的手段,这个心智还未长齐全的女人万万无法消受。

  雏想到了死。是的,首领早就预见到了她的软弱,还有那病态却强大的对手,所以才会千叮万嘱,甚至是祈求,要她千万守住自己的一条性命。

  留着这条命,她还能做什么?沙玛背叛了她,首领更不会要这么一个没有用处的门徒,她就算能活着出去,她能去哪?

  她是工具,没有了用处的工具,还配拥有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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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雏看到了那支被弃置在地上的空针管,那长而尖细的针头,丝毫不用劲,就可以刺穿脆弱的颈部动脉……

  她趴在地上,伸手去够那针管,可是就在捡起那针管的一刻,她的手背被人踩住。

  氏铭就着坚硬的鞋跟,狠心碾摩这个女人柔软的手背。

  她的全身匍匐在地,手动弹不得,他对她说:“你什么时候死,我说了算……”

  这个男人原来也有力气咬牙切齿。

  雏抬头,逆着光看他,光线在这个晦暗的男人周身镀上一层精致柔和的光。

  掩盖住戾气、杀戮与阴暗,甚至他投在地上的影子,都是英俊无邪的剪影,没有褴褛或者岣嵝,更没有病态,这么会骗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明是他居高临下,她却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声近乎歇斯底里。

  她蔑视上天给他的表里不如一。更蔑视他实则黑暗又苟延残喘的心。他竟然不畏惧光线?她甚至有些不可思议,这样的人,竟然也配得到阳光的眷顾?

  在她自己的笑声中,药效开始发作。骨骼内仿佛瞬间涌进千万只蝼蚁,啃噬着她的身体与意志,头脑迷蒙起来,眼眶不知被什么液体给浸润了。

  3 那绝不是眼泪,那是一种濡湿的、从静脉一直蜿蜒而上,冲上颅脑以及口鼻的液体。

  她的身体开始滚烫,只是经过了简单缝合,至今还隐隐作痛的伤口,此刻奇痒无比。她不知道自己的指甲何时变得如此尖利,竟然扯破了她自己的衣服,要去抓挠那裂开了口子的伤痕。

  那股诡异的热度很快又传导至四肢,最后横亘于两腿之间,遭受了一整晚的蹂躏的那一处开始灼烫。

  氏铭松开了对她那只手的压制,抬起了脚,随后坐回轮椅,静静等待,观看。

  雏渐渐觉得酥软无力,想要撑着身体坐起来,却只能无力跌回到硬实的地面,她的嘴唇被自己咬的透出妖艳的红色,她的眼角本就是生着微微吊起的,此刻是真正的媚眼如丝。

  她开始在药物的作用下瑟瑟颤抖,双腿相互摩挲,忘了疼痛,期待欢愉,喉咙里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无法控制

  她的手开始不受控地向下,缓缓地,隐秘地移至腹下。

  无奈被他发现,双手被他命令保镖一把捉住,她无法再动,在敌人的手指之下细细的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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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氏铭面无表情地看着,如同看一场戏,她只是个单纯的女人,不牵扯到他的恨意与抱负,在这种情境下,再细致一些地观察她,氏铭发觉这个女人,原来也是美的,美得异常惊心动魄。

  仆人来报:“他来了。”

  氏铭虽然已经回过神来,但目光一时间却仍旧停留在原处,问:“一个人?”

  “对。”

  他嗤地一声笑:“愚蠢的男人。”

  语毕,氏铭手臂撑着横栏重新站立而起,脚步虽然虚浮,但依旧很快蹲身在了这个迷幻了眼眸的女人身前。

  悠悠伸出一指挑起她的下颌,她无法与他对视,也再没了那挑衅的眼神,这个女人眼睛在滴水,似乎又像在滴血。

  氏铭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攫住神志,这让他觉得心口跳动的速度快到令他有些疼。

  她已经认不出他,药物的刺激下,她在他的指腹上缓慢地磨蹭,借着他本就不足数的体温,妄图缓解浑身的热,又要解除身体的渴。

  如控制不住本能与欲望的小兽,女人张着的口涎出透明的津液,滴在氏铭的手背上,带着她的温度,要渗进他手背的皮肤。

  他将沾着她口中津液的手指头送到自己嘴边,吮了一下,带着青草的甜,又带着血腥的铁锈气息。

  氏铭亲力亲为,自行接过保镖手中绳索,细细束缚住她不安分的双手,将她绑在桌脚下,那沉重的大理石桌,她撼动不了,身体滑过绑住自己的那双手,摩擦着。

  氏铭远离这个没有了人类神志的女人,看了看自己手背上那一枚已经干涸的水渍。

  再抬眼望定她没有焦距的眼瞳,声音低沉地说:“让他看看你如今这副样子,然后再要他的命……多么有趣的游戏。”

  一起 

  “让他看看你如今这副样子,然后再要他的命……多么有趣的游戏。”

  凉的虚弱的声音在石墙间回荡,异常空洞。雏湿朦的眼,只看得到一双薄唇兀自开合,听不见声音。艰难地支起她自己,要去触碰,她渴,需要这张嘴,需要吮嘬这个看不清样貌的男人口中津液。

  氏铭微扬起脖颈,轻松避开,目光扫过女人嫣红的唇。眼神一黯,手指顺着内心强烈的跳动,抚摸上女人的唇瓣。

  软的,柔的。滚烫。

  他的食指伸进她微张的口,口腔内温度尤高,女人滑的舌头如饥似渴,立即卷住他的指尖,缱绻地吮。她双手一同握在他腕部,缠着他的手,阻止他离开,紧致的厚的嘴唇,婴儿般吸嘬,发出潮湿、拨人心悸的声音。

  * K+ 他抽出手指,指节带着女人的唾液,他撩开她的衣襟,观察露出的胴体。这是一副被糟蹋了个遍的身子,伤痕累累,气息奄奄,氏铭莫名觉得,如今的她像极了他自己,命运之手的作弄下,苟延残喘至今。

  同病相怜?

  不,他自己得不到悲悯,如何奢求他要对这个女人怜惜?

  ,氏铭一触碰她的伤痕,她就颤栗,斜倚着桌脚,痛苦地闭着眼。

  雏难受极了,那样温柔的对待她伤口的方式,令她脑海深处的记忆逐渐泛滥,甚至已盖过被药物迷失的心智。

  雏抓住那只手,抽噎一般:“首领,我疼……”

  刹那间,她的手被无情拨开,她一直奢望的那张唇,弯出一丝弧度,嘲弄鄙夷着,令这个女人被欲望统领的头脑中挣脱出一丝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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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雏看清了氏铭的面容。

  是他!竟是他!

  雏再次抬起胳膊,却是一个耳光扇向氏铭面颊,明明她心中是滔天的怒意,这巴掌却没有一点力气。

  软软地挨了她的掌掴,氏铭甚至不觉得疼,这个女人现在比他还要脆弱,许是一撩拨就会淌成一滩水,那样无力。

  她流泪,蒸腾水分。这株植物,干枯而死,迟早的事。

  他笑。

  见到这个女人开始痉挛,他终于压抑不住漫天的荒唐喜悦,放肆地低沉地笑出声来。

  保镖惊呼一声:“老板!”

  氏铭这才恍若未觉地抬起手背擦一下嘴角。

  果然,他咯血,这么一擦,整个手背都浸润了暗红温汩。

  鲜血淋漓的场景又一次证明,他现在,连放声大笑的资格都已被病魔剥夺了个干净。

  可他不甘心,依旧这样放任自己,依旧嗤弄地笑,笑声在挑高的屋顶上空回荡,直入苍穹。

  她流她的眼泪,他流他的血,见惯了大场面、更了解老板脾气的随员都不忍再多看,转身,急吼吼,“快去把贾米拉医生找来!

  阿舟奔出去请贾米拉医生,孩子跑得快,如矫捷的幼豹,很快贾米拉医生带着紧急医务箱前来。

  氏铭被推了出去,挂点滴瓶,口服八粒药丸,吸氧用的软管插入鼻子,胶带固定在唇的上方。除此之外他还需要两针静脉注射。

  他阖着眼,被侧着心跳与脉搏。

  放声大笑几乎耗去了他所有力气——这是任性的代价。

  贾米拉医生面前,他绝不是听话的病人。拿自己的身体,这样子开玩笑,不知道珍惜自己这仅剩一半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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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关在里头的这个女人,也该付出她的代价。

  命运总该对他也公平些。思及此,氏铭掀开眼帘,望望随从,“去把他请来。”

  随从领命离去,俄而,穆出现。

  关押的地方在高处,石屋子,石质围廊末端连接着台阶,通往楼下的中庭。

  天光越来越亮,接近正午,艳阳当空,就悬在头顶,晕着一圈炽烈的光圈,都要灼伤人的眼了。

  穆出现在蒙拉本营时已被搜了一次身,当空烈日下,台阶下方,又一次被搜身。

  汗渍的气味,湿气被蒸腾的气味,烈日炙烤的气味。

  不过是十二级的台阶,便有十二个人把守。或高价请来,或自小栽培的这些个高手,全副武装,神经紧绷。

  这么大费周章,全为了他一人。

  氏铭在二楼,隔着光,上下打量这个男人。

  恨了这许多年,没日没夜都恨不能饮仇人的血,可是第一眼,他竟没有认出他来。

  只因他太年轻,太纤尘不染,不肮脏,不粗鄙,如同美国人拍的文艺片里,没有一点是故与污渍的亚裔男子。

  岁月与杀戮为何对他如此慷慨,它们怎么肯齐齐放过这个男人?( c

  穆拾阶而上,并不匆忙,教人擦不透心思。光线打在英俊的面容上,甚至可说像极了一派宁静祥和的风景画。

  不过不要紧,他精心粉饰过的紧张与焦虑,没等逃过氏铭的眼。

  他了解穆,而他看见此刻的穆,紧绷的唇线。

  氏铭拔掉氧气管与手背的针头,站起来。

  穆没有武器,只身一人,以赴死的姿态来救这个女人。

  ……

  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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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都到了这里,他的地盘,这个男人这般田地了,还是如此的傲,不可一世。只是微微瞥向牢门的目光,出卖了男人的心。

  爱情,多么不切实际的玩意儿,可惜了,这个男人竟也会着了它的道。

  氏铭没有差遣保镖,而是自行弯腰将那密码箱取过来。

  穆看着这个病人困难地弯曲的背影,如岣嵝的七旬老人,命不久矣。

  他们才多少年不见,当初蒙拉家意气风发的二少爷,如今竟已是这番光景。

  明明多年来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他却又要在今年频频闹出大动静。暗杀,抢夺,阻断,威吓,人质相威胁……这些都是穆曾经用来对付蒙拉家的手段,今日他学了去,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可惜学的不地道。`

  穆朝他只靠近了一步,保镖便已经作势要冲过来,被氏铭摆手阻止。

  穆不禁低笑:“这么戒备着,我受宠若惊。”

  氏铭讪讪,陪着笑:“你,太危险。”

  他将密码箱打开,色泽诱人,却比蛊更毒的针剂呈现在穆的面前。穆低眸看,眼帘微微垂下,没有动静。

  只是肩背略显僵硬。

  氏铭无声走向牢笼,看着不知何时已瑟缩进角落的女人,目光有一时间的板滞,片刻后他移开目光,盯着某处,墙面上斑驳地退了一半的漆。

  他开口提醒身后的穆:“你该记得,这销魂的毒药,是你从俄罗斯人那里买来的配方。真是昂贵,黑市里贩卖,一毫升要数百美金。”

  如今,把它用在他的女人身上,他的心会不会疼?

  身后没有动静,氏铭不由扫兴,回头看他:“怎么不过来看看?”

  “……”

  “怎么,你的女人受罪,你不忍心看?”

  “……”

  “你也应该试试这东西。我特地为你多备了一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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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氏铭走回去,指间抚过密码箱内丝滑的丝绒,两指捻出一支针剂,递到穆面前:“你该进去陪陪她,否则,她大概会咬断自己的舌头。”

  穆看了眼针管里幽幽的、紫色的液体,紧绷着唇角接过,挽起袖子,露出精瘦的手臂,在氏铭的目光中,细细长长的针剂很快注射进自己的静脉。

  氏铭似乎心情愉悦,拍拍老友的肩:“祝你们玩的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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