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初胜

　　大爷宋言正道，“你是什么样的为人，我还真是越来越看不清了。近来你的一些举止，真是让人看不明白。轩妤明明是好好的孩子，你莫名其妙地当众责打她，弄得孩子伤心难过了好几天，不知你怎么变得这么刻薄！”

　　大夫人哭诉道，“夫君，我嫁来宋家二十几年，给你添了两儿两女，你竟说出这样让人寒心的话。我看，就是你新纳的那狐媚子，哄得你这般对我！”

　　宋言正怒道，“你真是不可理喻，现下是在说中贤的事，你怎的又扯上我房里的人？你究竟背着我把中贤叫来干什么，中贤到底在哪儿，你还不赶紧说清楚，否则连我与儿女也一块儿遭殃。”

　　世子俞中良可没空听他们争执，“够了！你们两位的恩怨情仇，我没功夫听。中贤到底去了哪儿，你们就跟我去侯府与我父亲说说吧。”

　　见俞中良要扣人，李焰阻止道，“世子，此为地方事务，还请侯府不要插手。吴州府衙自会讯问宋大公子夫妇，尽快找到侯府二公子。”

　　俞中良面露不悦，盯着李焰，“李焰，你不要以为你被东宫器重，就可以不把我侯府放在眼里。我父亲也是拿命博来的荣耀，你们这些文官平日里搬弄是非，我是管不着，但我警告你，别在我弟的这件事情上颐指气使，否则……”

　　“否则你待如何？”

　　突然，门外传来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

　　众人都扭头往外看，一个身着华服的少年与一个佩剑的侍从，往屋里走来。少年的容貌比他的声音要稚嫩些，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

　　李焰大吃一惊，“太……”

　　“太麻烦了！”这个气宇轩昂的少年，打断了李焰，“一边是勋贵，一边是律法，难以抉择，是吧？”

　　李焰很快恢复了平静，回道，“不难抉择。身在其位，当谋其政，旁的东西，从不在李焰考量之中。”

　　少年夸赞他道，“李先生，真不愧为士人表率。”

　　“公子，您称我官职即可。先生二字，愧不敢当。”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句先生，您当得起。”

　　知府柳继洋听李焰和这个少年你一言我一语，他有点想发火，但混迹官场多年的敏锐告诉他，这个少年身份不一般。问道，“李同知，他是谁呀？你跟他废话什么呢？”

　　李焰凑到柳继洋耳边，耳语了几句，柳继洋脸色大变，差点没站稳。

　　俞中良虽然身为侯世子，但侯府封地在江南，常年在江南效命，他也还没有机会见到更多的人。可他毕竟也是出身勋贵，知府柳继洋的神态落在他的眼里，他也看得出情形有变。

　　李焰深受东宫器重，这一点不是什么秘密，从这少年的年纪，和他对李焰的态度来看，俞中良隐隐觉得，这少年或许正是位居东宫。

　　否则，一个看起来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哪敢闯入携带火器的侯府护卫的圈禁中来？

　　不管是与不是，俞中良都觉得，今天不宜用强，得回去跟父亲商量了再说。

　　俞中良试探着问道，“这位公子，你贵姓？”

　　少年本是一脸淡笑，被俞中良一问，笑脸立刻收了。

　　“姓蒋。”他冷冷吐出两个字。

　　已经看了一会儿热闹的宋言真，幽幽地来了一句，“中宫皇后娘娘也姓蒋。”

　　少年一拍手，夸赞他，“宋七公子好见识！”

　　这个突然到来的年轻人，就是皇太子——朱有枨。他是中宫蒋皇后嫡出的长子，在他才四个月大的时候，就被乳母抱着行完了册封大礼，成为了东宫之主。

　　若说光凭这少年与李焰对话，还不能确定，那他这句“好见识”，几乎就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俞中良觉得事情不妙，走为上策。“柳知府，李同知，我思来想去，觉着此事还是由官府处置更为妥当。中贤便仰仗二位了，还请二位多费心。”

　　李焰应道，“世子深明大义，知府衙门定当全力以赴。”

　　商陆在被衙役们翻得乱七八糟的屋里等待着，心里焦急万分，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过了许久，宋言真终于回来了。

　　商陆赶紧跑出去，迎上去焦急地问，“那位世子应付走了？”

　　“嗯。”

　　“所以，最后是怎么处置的？”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屋里走。

　　“眼下没有任何证据，侯府世子不好发作，官府也只当作失踪案来办，大房卧房里发现了俞中贤的玉佩，宋言正和杨氏被带去官府问话。”

　　杨氏就是大夫人。

　　“大房那两个护卫武艺高强，你到底是怎么瞒过他们，把东西放进去的？”商陆用好奇又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这是秘密，你自己去想。”

　　商陆追上去问，“是不是定风？我就知道他隐藏了不少实力。”

　　宋言真走进卧房，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茶，才道，“定风隐藏了实力不假，但这次出手的并不是定风。”

　　“是谁？真真，告诉我好不好？”商陆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臂，晃呀晃地撒娇。

　　宋言真摇头，“虽然我们是夫妻，但我觉得，男人还是要有点秘密。”

　　商陆气得把他的手臂一扔，“我不跟有秘密的男人生孩子。”

　　“嘿！”

　　宋言真立马就妥协了，“好吧好吧，我告诉你。根本没有瞒过那两个护卫，也不需要瞒过他们。”

　　商陆问，“意思是，他们帮了你？”

　　“再想想，已经接近了。”

　　“或者说……他们就是你的人？”

　　“正解。”

　　商陆把宋言真的脸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感慨道，“宋言真，你怎么这么阴险狡诈？”

　　宋言真道，“从小被他们逼迫着，不得不阴险狡诈。杨氏让我不好过，她也别想安生。不过，今日能这么容易过关，还有赖于一个人。”

　　“谁呀？李同知吗？”

　　“太子殿下。”

　　“太……太子？是宫里的那个太子？”商陆上辈子没见过什么大人物，她吃惊得结巴了。

　　“是。就是当今圣上与中宫蒋皇后的长子，从一出生就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太子朱有枨。”

　　“这样的大人物，为何会来到宋家？”

　　“古往今来，皇室之中，太多父子兄弟相残之事，偏偏当今圣上不一样，巴不得早早传位给太子，自己才好当了太上皇享福。太子来吴州，或是即位前的历练。江南富甲天下，又是蒋皇后的家乡，太子来到这儿体察民情，合情合理。”

　　顿了顿又道，“至于太子来了宋家，这是巧合。太子一到江南，就去了知府衙门寻他的先生李焰，得知李焰外出公干，便追了过来。也是侯世子俞中良太招摇了，把知府衙门呼来喝去，还带着几十号人来围困民宅，还跟太子敬爱的李先生抬杠，太子自然看不过眼了。总之，江南要起风浪了。”

　　“可我听说太子才十几岁，这样年轻的人即将执掌天下了，对我们这些百姓而言，真的好吗？”

　　“皇室之人，心智总会比同龄人成熟些。何况，年轻也有年轻的好处，敢想敢拼。”

　　商陆又觉得自己杞人忧天，她一个深闺妇人，整日被困在这宋家勾心斗角，思虑这些家国天下的大事做什么？

　　“真真，谢谢你，帮我解决了这次的大麻烦。”

　　这是她的肺腑之言。这次危机能度过，不仅要宋言真敏锐察觉到危机所在，还要他抛下手头的事及时赶回来，还要他愿意为了她对抗侯府而出手，更要他事先就未雨绸缪，这些因素缺一不可。她由衷地觉得，他是个好丈夫。

　　宋言真揽着她的腰，把她揽进怀里，“我说过了，这原本不是你的麻烦，是我与阿娘的麻烦。我与你是夫妻，这本是我的职责所在，以后，你再也不许跟我说谢谢。倘若我无法应对他们的攻击，无法护你周全，我还真的是没脸让我给我生孩子。”

　　“可我还是……”

　　“那就坐着，让我抱抱你。”

　　商陆就坐他腿上，宋言真揽住她。他伸手给她整理缠住了头发的步摇流苏，拨一下步摇上坠着的珠子流苏，让它轻轻摇曳起来。

　　他这个举止像个小孩儿，她忍不住笑。不知不觉之中，她越来越不排斥与他的肢体接触。

　　难得平静地过了几天，便是江南一带每年的一大盛会——闽浙总督夫人的生辰宴了。

　　这一天清晨，商陆早早起床，她穿了一身绣着白梅的绿袄，配上黑裙，梳了个简单发髻，首饰也只佩了几支小巧的金簪子。

　　宋言真看了，大为不满。“不行不行！你这样子打扮太素净了，换一套。”

　　商陆不以为然，“这样的场合，自有那些官宦人家的小姐们争奇斗艳，我一个嫁了人的妇人，招摇给谁看呀？”

　　“说什么招摇呢，你是我的女人，出去便是我的脸面，可不能让那些小丫头片子比下去了。”

　　宋言真拉着她的手，来到衣柜旁，“来，真真给你打扮。”

　　他从衣柜里翻翻找找、东挑西捡，终于挑出了一件大红色的上袄，袄子上银线绣的白鹤展翅欲飞，栩栩如生，华贵大气。

　　他看着还算满意，便递给商陆，“赶紧的，换上。”

　　等商陆换了袄子，宋言真又把她拉到妆台边，拿起了一把二十多支金簪，一股脑儿地往她的发髻上加。

　　“够了够了，你悠着点儿。”

　　宋言真终于满意了，拿起桌上的镜子给她照照，“看看我家的俊俏媳妇儿，这才像宋家的管家太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