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婆婆让人把雨儿的尸体送去官府了，力求坐实宋初霁谋害长辈的罪名。”商陆担忧道，“只是，如今坐实了的是害死一个丫鬟雨儿。宋言敬要是再说动了柳继洋，在供词上做些文章，也可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宋言真道，“太子还在，柳继洋倒是不敢明目张胆地造次。李焰也不是吃素的，他已经着手查办，柳继洋要做文章，怕也是等处罚下来之后。”
商陆道，“要是能把柳继洋扳倒就好了。”
宋言真道，“你想得简单了，扳倒了柳继洋，新来的又是个什么货，谁又能保证呢？”
“我就想看柳家倒霉，看柳家两姐妹遭报应。”
宋言真问，“她们是如何欺负你的？”
“柳庆萦倒是笑里藏刀，从不自己出手，煽动她们来对付我。柳庆茹就特别可恶了，总是抢我的东西，只要是她瞧得起的，明目张胆地夺走。我怀孕之后，好不容易可以吃一些燕窝，她每天都要抢。”
说到柳庆茹，如今宋初鄞身边只剩下她们柳氏姐妹二人，两个都不是省油灯，而且两个都太了解对方，一时之间，倒是维持着短暂的和平。
“那宋初鄞……”
商陆道，“宋初鄞是个不顶事的，他从来不会替我讨回公道，而且还总是劝我算了。不只是宋初鄞，宋言则和三夫人也都十分冷漠，他们也不在乎我肚子的孩子。还有那赌鬼，每每上门来讨要银子，可我若是不管不问，那些人又要一人一句说我不孝。”
宋言真沉默了片刻，对她许诺道，“往后，再也不会有人抢你的东西。若是有人敢欺负你，我就扒了他的皮！”
商陆笑了笑，把他的脖子抱得更紧了，“我知道的，你和宋初鄞不一样。原本我以为我再也不会有勇气生孩子了，可是有了你，我觉得我又敢了。”
宋言真脸上露出爽朗的笑，“那你敢生几个呢？”
商陆立马拉下脸，捏拳捶了一个他的脑袋，“你什么意思？真的要人家生五个？还真要让人家生双胞胎？你知不知道生孩子多疼啊？生双胞胎更危险，肚子会被孩子撑得老大，看着就好吓人！”
“至少给我生一儿一女，这样总行了吧？”
商陆想了想，还是摇头，“不要！我不想生女儿，女儿光是活着已经格外艰难，从小都要被名声束缚，长大了嫁了人，还要冒着风险生儿育女，还要去伺候别人的爹娘。若是婆母再刁钻些，再遇上不顶事的丈夫，那日子就没个盼头了。”
宋言真大约能明白她的心情，她上一世活得很艰难，死得也很凄惨，所以才不希望有女儿。
这样一路闲话着，他们回了燕喃阁。
侍女卜芥拿着一张帖子来回话，“七夫人，今日午后，松江县县令易泽润的夫人送了拜帖来。”
商陆完全不认识这么个人，她猜想，大约是宋言真与易泽润有来往吧。
“你认识易泽润吗？”
宋言真道，“认识是认识，但也只是见过而已，没有太深的交集。”
这就有点怪了。
第二天，易夫人果然登门拜访。商陆在燕喃阁堂屋接待她。
易夫人一进屋，就把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宋七夫人有礼。”
商陆觉得她有点无礼，上门做客怎么能盯着人家看呢？
“易夫人有礼。”
商陆吩咐丫鬟，“上好茶——”
等到茶水来了，易夫人四下张望了一圈，“宋七夫人，我能否与你单独聊聊？”
商陆会意，吩咐丫鬟们，“你们去门口守着吧。”
等到侍女们都退出去后，易夫人凑近了一些，低声道，“你不是陈淅，你到底是谁？”
“易夫人，您说笑了。”
易夫人开门见山道，“别装了，我肯定你不是真的陈淅，因为我才是真的陈淅！那天，我根本不是失足落水的，而是被一只黑手推下去的！我以为我一命呜呼了，没想到我居然醒来了，而且我居然还成了松江县县令易泽润的夫人。你才是真的易夫人，对吗？”
“我……”商陆思虑片刻，摇头。
商陆直呼，天道不公！凭什么？凭什么陈淅也活过来了！还成了县令的夫人！
“所以，你到底是谁？快说！”
“我是……商陆。”
“你竟然是初鄞家的那个，那你……跟你叔睡过了吗？”
睡过了吗？这不是废话吗？她昨晚还跟宋言真折腾到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何况本来就是夫妻，难不成整天吟诗作对？
商陆觉得正主来者不善，这么问更是别有用心。“你觉得呢？”
陈淅不回答她的问题，却坦白道，“我跟易泽润睡过了，而且还怀上了。快两个月了，前几天发现的。”
商陆一脸探究地看着她，“这才过去不到三个月，你就跟人家有孩子了？你这移情别恋也太快了吧？”
话虽如此，商陆却是心虚，因为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头一回是易泽润趁我迷迷糊糊之际，生米煮成了熟饭。我本来想弄死他算了，可是他对我特别温柔体贴，我打他骂他，他都笑呵呵地哄我，脾气比宋言真好一百倍。而且，他平日里是个极正经的性情，可一到了床上就变了一个人，第二次过后，我就舍不得下手了。宋言真就是个嘴上精彩的，只知道脱了衣服直奔主题，一点也不懂情趣！”
商陆觉得自己要疯了，这个世界怎么能这样精彩？她以为她重回人世已经罕见，却没想到有一天会和陈淅讨论房事。
“以前，我真的太执着于嫁给宋言真，执着得有些迷失了自己。换了一个身份，我才发现他也没什么好的，他一点也不肯让着我，还是泽润好，什么都听我的，对我百依百顺的。除了肚子里这个，我还有一个两岁多的萝卜头，每天蹦蹦跳跳地跟在我屁股后头，怪可爱的。他一叫我娘亲，哎呀，我这颗心呀，就……就……你明白吗？”
“我自然明白。”
她也曾经有过一个即将出生的萝卜头。
“那真的易夫人呢？”
“她性情软弱，让她那恶仆乳母给欺负死了！我醒来的那天，她刚刚用碎瓷片抹了一回脖子。”
陈淅解开了立领的扣子，露出了她的脖子，脖子上果然有一道长长的口子。
“你看，我没骗你吧？我也不知她是真死了，还是和我们一样，在什么地方又活了。我就不明白了，她可是主子，那恶仆有什么可怕的，胆敢欺凌主上，往死里打就是了。”
商陆回道，“性情不是一天两天造就的。”
“我今天来找你，还想让你答应我一事，与我联手查出推我入水的黑手，然后报仇雪恨。”
商陆思虑了许久，伸手挡在她面前，“等会儿，陈淅，我们之间还有一事未了。”
“什么事？”
“你先前是不是说过，看我不顺眼，谁要是给我点颜色看看，你就让陈家提携谁？”
“呵呵呵……”陈淅尴尬地笑，“好妹妹，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你的死真的赖不上我。你现在占用了我的身体，当了宋家的管家太太，不比你从前的身份好吗，咱们就扯平了，行吗？”
商陆白了她一眼，“我才不想占用你的身体。你白捡了个萝卜头，可我的萝卜头没了，都五个月了，在我肚子里都会动了。”
“我知你不想，我原本也不想，但既然事已至此，咱们俩都唯有向前看。”
陈淅向来是看得开的性子，活成易夫人之后，她迅速地反客为主，第一件事就是把易夫人的恶仆奶妈送去见阎王。而后，就是和现婆婆斗智斗勇，她现婆婆可是个爱作妖的，现在都被陈淅收拾得消停了不少。
“泽润待我很好。你知道吗？我那作妖的婆婆整天给我找事，我这暴脾气怎么忍得了，他虽然不能帮我顶撞，但是他会帮着我撒谎。他虽然官品不高，但勤恳正直，最要紧的是不会跟我吵架气我，我也喜欢那小萝卜头，所以，我打算好好地活下去。宋言真除了嘴贱，倒也没什么恶习，你跟他好好过吧。宋老爷子的家产，大半都是要给宋言真的。”
商陆道，“你这转变也太快了吧？你这么久才来找我，就没有不甘心吗？”
陈淅道，“以前吧，我是尚书的女儿，江南这一带的官太太们都巴结我，唯我马首是瞻，我也极享受这种呼风唤雨的感觉。等到我活成了易夫人，重新去见到这些人，我才知道这些人背着我是个什么嘴脸，让我只想呕吐。要说不甘心，曾经是有过的。我早就来看过你们，我有过不服气，为何宋言真跟我在一起时，总是跟我吵架，可是换了你陪着他，他就活得好像开心了许多。”
“那你……”
“我甚至想拿刀砍了你，想到是自己的身体，才忍住了。泽润追来找我，他一来，我所有的不甘心就都没了。”
商陆道，“我现在可真是好奇，这个泽润到底有多好，能把你这刁蛮的泼妇变得贤良淑德。”
“你不许叫他泽润！你给我好好听着，那天我落水时，三房的人都在场，就是他们之中的人，从背后推了我。我隐约还记得，落水时我看到了一抹黄影，应该就是推我的没跑了。如果你不揪出这个人，那你以后可能还会有危险。”